是否依然如莲

　　莲简单说了几句便放下听筒，眉峰微拢，似在思考着什么。
　　空气静默得令人窒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幸村妈妈抿了抿唇，向莲靠近一步。
　　“小莲你……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莲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微妙，不过还是微笑着冲她点点头：“那麻烦您了。”
　　“没事。”幸村妈妈心底松了一口气，赶紧进了厨房。
　　莲敛了笑容，也不和其他人说话，靠在沙发上盯着茶几出神。其他人也各有心事，没有人搭话的意思。
　　不一会，幸村妈妈端上了一碗葱花鸡蛋面。
　　“你刚醒，要吃清淡些。”她笑着解释。
　　“唔。”莲微点头，埋头呼噜呼噜吃得很香。
　　其他人看见了他这个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心头暖暖的。
　　喝完最后一口汤，莲端着碗起身，幸村妈妈连忙去接他手里的碗筷。“我来收拾，你歇会吧。”
　　避过幸村妈妈神来的手，莲淡淡一笑：“我自己可以，您坐吧。”说着进了厨房。
　　听着里面哗哗不停的水声，客厅里又恢复了难言的静默。
　　刷碗，沥干，放进橱柜，莲面色平静地擦净手上的水珠，挨着春藤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
　　“问吧，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提出来吧。”莲对大家说道，目光却落到对面幸村夫妇的身上。
　　幸村爸爸无言地看着他，目光十分复杂。幸村妈妈紧靠着幸村爸爸犹疑地望着莲，欲言又止。精市暗自握紧拳，又松开，温和地问道：“你刚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瞬间的诧异，莲目光沉沉，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讥讽：“幸村精市，你什么时候学会逃避了？”
　　“我……”精市抿着唇，有些泄气。
　　静默的氛围持续了一分钟。
　　“既然你们说不出口，那我来说吧，等我说完，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说的到时候再说吧。”
　　“首先我得承认，关于我俩的身份阿藤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中国。我的本名叫连靖，从事建筑行业，和做翻译官的季藤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起打工一起上学，后来毕业工作了也是住在一起。”
　　莲盯着沙发旁边的电话机，目光游离，陷入了回忆。
　　“我和阿藤是兄弟，最好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变了，我喝醉了，第二天是从阿藤的床上醒来的，刚开始我没在意，可是我起来的时候发现了身体的异状，就是他妈的狗血的酒后乱性，我就不明了两直男是怎么滚到一起的，其中还一个是清醒的！”
　　似乎又想起了那时的痛苦，莲脸上的表情都纠结在一起，春藤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将手放在莲的背上，小心安抚。
　　“我想就算了吧，都是兄弟，又是男人，何必像个女人一样矫情，然后阿藤就向我表白了，说要对我负责，很好笑对吧，我的前女友听了也觉得很好笑，她诅咒我们，诅咒……”
　　春藤紧搂住莲的腰，将他的支持通过掌心的热度传递给他。他并没有阻止莲说下去，他知道这件事一直是莲心中的一道伤，他当初太急躁了，一听到莲说要将那一夜的事抹去，他就慌了。莲一直把自己当兄弟，却得知自己一直对他抱有禁忌的感情，甚至趁人之危，巨大的打击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我觉得深受打击，精神方面开始出现问题，我很排斥阿藤，甚至提出要搬出去，阿藤也变得很焦躁，他不断地劝我放弃搬走的念头，差点大打出手。最后，或许是两个人都出了问题，阿藤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他对我很耐心很温柔，满足我所有的要求唯独不放我出去，我变得很狂躁，有时候又很抑郁，甚至有了妄想症。有一次，我终于找着机会跑出去了，也没顾着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多么糟糕。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六，街上人很多，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好像、好像在看一个怪物，我感觉好像被他们看穿了，很羞耻，很害怕。阿藤找到我的时候，我像个刺猬蜷缩在一起，浑身冰冷，可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怀抱好温暖，可是，后来他走了，他对我关上了门，他不要我了，最后，连他也不要我了。”
　　这就是他自杀的原因，其他人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
　　春藤心疼得要命，紧紧地抱着怀中颤抖的人，不断安抚。
　　“不怕，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医生说你受刺激太大，你又那么排斥我，我才走的，我好后悔，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打死我也不放开你，真的好后悔。”
　　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其他人心中苦涩，再怎么逃避，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摊在大家面前了，就算再怎么辩驳他们在演戏，心中却早已相信。
　　等情绪缓解，莲推开春藤的怀抱，心中对他的疑问好多。
　　“你怎么也……来了？”
　　虽然说的不清楚，但春藤很快明白他要问什么。
　　“你觉得一回家就看到那么有冲击力的画面我能受得了吗？处理好你的后事，我就做了跟你同样的事。”
　　“你是说……”莲捂住嘴，瞪大眼睛，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嗯。”春藤颔首，末了还冲他一笑。
　　“真傻。”莲的声音很低。
　　“是啊，我只能想到这种傻办法了。我想着跟你同一种死法，牛头马面来勾魂的时候，说不定会把咱们放一块去呢。”
　　莲笑着，眼睛有些湿润。
　　“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二次或第一次吧，我也记不清了。”
　　“那么早，中华街那次吗？”
　　“中华街的那次，你的背影给我的感觉好熟悉，可是脸却很陌生，我以为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认识你，后来和你接触，越来越有熟悉感，甚至一些小动作，说话的语气神态和阿靖太像了，后来我就有了一个猜想，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反科学的事。”
　　所以自己感觉春藤和季藤很像，是他故意设计的。莲狠狠瞪了春藤一眼。
　　这边融洽的气氛却让其他人犹如身处在寒冬腊月。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那我儿子呢？”幸村妈妈颤声问道。
　　“这个很抱歉，我是意外进入这个身体的，真正的幸村莲或许已经不在了。”
　　“什么！”幸村妈妈顿时瘫软在幸村爸爸的怀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暗无天日，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疼，恶魔的折磨却不会顾及我的感受，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玩具。后来我才知道，幸村莲只坚持了一天，那些人以为他只是昏过去了，却不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个躯壳里已经换了个魂魄，我当时就在想啊，我怎么不像幸村莲去了算了呢？老天给我第二次生命就是让我受这样的折磨么？可惜那时候我连自杀都做不到，只盼望着他们快点弄死我。”
　　幸村妈妈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幸村爸爸和精市的脸色也很难看，莲从来没有向他们说过那段经历，就算是心理医生也没有撬开，虽然莲没有细说，但从当时他身上的伤痕可以想象得到他是受了怎样的折磨，他的心里又是怎样的绝望。
　　“本来有机会的，后来警察来了，他们留了一个人灭口，那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期待，可惜他手脚太慢，再快一秒他手里的刀片就可以割断我的喉咙了。”
　　这时候的莲，神情有些疯狂，甚至向往，好像看见那个就在眼前，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片贴向他白皙纤细的脖颈，快点啊，划开我，划开我，我就解脱了。
　　莲昂着头，脖子直直地向前伸，眼中一片狂热，其他人都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精市反应最快，他伸手抱起莲，快速向楼上跑，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上去。
　　跑进楼上的卧室，精市赶紧用被子将莲整个包裹住，然后紧紧抱住，等待着。
　　其他人进来时就看到精市紧搂着被被子包裹严实的莲，此时的莲，神志已经不清明，眸光散乱，直直望着前方，虽然表情狂乱，但人很安静，在其他人正疑惑精市这么做的理由时，莲动了，挣扎得非常厉害，像是要把精市掀出去。
　　“快……来帮忙……压、不住……”莲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精市不得不向春藤求助。
　　“要怎么做？”
　　“另一边，抱住他。”
　　春藤坐在莲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他的后背紧贴着春藤的胸膛。
　　“放开我……放开……呜呜……放了我……放开……”
　　精市示意春藤不要松懈。
　　“不要……求求你，不要……呃啊！”
　　“不要过来！走开！放……不要不要……饶了我……”
　　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莲的表情十分痛苦。
　　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吗？春藤十分不忍看莲这个样子，询问地看向精市。
　　精市摇摇头，回以一个无奈又疲惫的眼神。
　　“我好疼，求求你们……不要……放了我，求……啊！好疼！放开！不要……好疼……呜呜……好疼……疼死了……”
　　莲开始不断地喊疼，抱着他的两人脸色一变。
　　精市神情一肃，手上加大力道，以他的经验，这时候莲挣扎得最厉害，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他挣脱。
　　春藤却松了力道，看着莲十分心疼，他轻柔地抚摸着莲，轻哄着，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目光落到精市指节发白的手上，春藤愤怒指责：“你听到他喊疼吗？快松手，你弄疼他了！你疯了吗？快放手！”见精市不放手还去掰他的手指。
　　眼见莲要挣脱束缚，精市也急了。
　　“你才是疯了！医生说他这是心理性疼痛，如果任由他不管的话他会自残的！我快制不住了，他妈的你快帮忙啊！”
　　春藤赶紧抱住。
　　等终于折腾够了，莲也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其他人也很疲惫，尤其是精市和春藤，两人不但要压制住莲死命挣扎，还要忍受莲的精神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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