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殇

　　此时的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要开始这场战争，无论是对是错，既然开始了，就一定要有结局，而这场战争的结局注定是一个或一群人的死亡。

　　蓝鹰的目光变的幽深，如深不可测的大海，暗藏着波涛汹涌。他越走越快，脚下的雪，环绕在他身边飞舞，弯刀泛着冷冷的光芒，毫无欲警的猛然在空中斜劈下去。顿时间随风飞舞的雪花都静止在空中，只有一道剑气张牙舞爪般疯狂的向洹洌席卷而去，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

　　剑气未到，先席卷而来的风就已经刮的洹洌面孔生疼，他知道失去了兵器的他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这道如此强势的剑气。他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仔细的辨认每一道蓝鹰劈将而来的剑气。以最快的速度和身手去避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剑气，此时的他只能躲，蓝鹰并不给他还手的余地。

　　但即使洹洌看得清每一道剑气的来势，可已躲避不及，手臂，脸旁，胸口，脖颈，他竟已经伤痕累累，那疲于躲避的他知道，这样下去，他只有束手待毙，他等待着任何一个可以逃离剑气控制范围的机会。终于，他的机会来了，他伏身向前方翻滚过去，准确的躲过了随之而来的剑气，手一撑地身子已飘飞了出去，他一刻也不敢怠慢，拾起掉落在雪地上的断剑剑锋回手向蓝鹰掷去。

　　剑锋出手之时，蓝鹰的剑气也随之而来。洹洌已避无可避。
　　劈出那他用尽全力的一剑，蓝鹰举刀相护，以抵御洹洌的“飞刀”。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四周仍是寂静一片。
　　雪地上相持的两人都如静止般伫立着。

　　洹洌的脖颈处一道伤痕，血不断的涌出。他的脸色苍白的骇人，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
　　而和他相对的蓝鹰，手仍举着弯刀，但弯刀却已被从中间劈开，他胸口的衣襟已成了一片暗红。身后士兵的盾牌之上，赫然插着一把已变成血红的匕首，血在被冻结之前滴落到了地上。

　　那盾牌的主人把盾牌缓缓移开，厚重的盔甲下一张俏丽却惨白的面容，手中的盾牌跌落在雪地之上，她向着洹洌的方向飞奔而去。跌跌撞撞，泪水模糊了视线，洹洌的身子慢慢的向后倒去，就在几乎跌落在地之时，她终于把他抱入了怀中，她的手颤抖的按住那脖颈上的伤口，她感觉到那血是如此的炽热，而她怀中的身子却又是如此的冰冷。她紧紧的抱着他，已泣不成声。

　　“我……说过，会让你死在我的面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的让我抱着你，死在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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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身后突兀的传来一阵狂笑，笑声响彻了云霄。
　　蓝鹰把刀直插进雪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用他最大的声音宣布着，“我赢了，哈哈，我赢了。”他转身向着自己的兵士喊道，“我要他们给他的将军陪葬！！！！！！！”

　　一声令下，突厥的军士顿时咆哮欢呼了起来，向洹洌的军队冲将过去。看到洹洌必死无疑，军中失去主帅，自然阵脚大乱，但此时不是为国，不是为君，而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没有选择，只有以死相拼了。洹洌的军队也喊声震天的向突厥的军队冲去。

　　漫天的喊杀声冲将过来，公主却充耳不闻，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的怀中心爱男子的气息已经微弱到随时可以消失，她静静的看着他。眼前曾经与他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初见时，他是她的猎物，一个注定要和自己一样为王爷牺牲的棋子。即使知道真相也沉稳不乱的他，让她不禁眼前一亮。
　　再见时，他娶了她，他成了她的驸马，即使在洞房花烛之夜，他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但她却因为可以更接近他而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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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他终于彻底的成了她的，她赢了吗？在这场心力交悴的战争中，她赢回了他吗？

　　看者公主痴痴的看着洹洌，蓝鹰已感觉到气息与血液一同在体内流失着，他知道，这场战争他没有赢，他只是幸运到可以比对手多偷得片刻的光阴而已。他不要就这样倒下去，即使死也要彻底的消失。他满意的看着两边冲将过来已经被杀意充斥了双眼的人群，他用最后的力气看向公主，那背影渐渐变的模糊，直到一片漆黑。

　　战场中央的三个人刹那间被人潮淹没，震天的喊杀声，上下飞舞的剑戢，不断倒下的兵士，雪地被染成一片红色。

　　已经麻木的兵士，机械的结束着别人或自己的生命，谁也没有留意到一阵狂风夹杂着飞雪突然而至，随即又突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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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子允终于运功冲开了穴道，赶到战场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他近似疯狂的在遍布的尸体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可看到的只是血红一片。

　　在洹洌出征前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的时候，他就知道洹洌心知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阻止王爷，照顾浮儿。”

　　在离开营帐前，洹洌说道。

　　他听到洹洌在营外点兵，“家中无父母妻儿者出列，剩下兵士听营内的莫副将统领。”
　　“是，将军。”

　　“洌，洌……”可无论子允喊的多大声，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和空中盘旋的秃鹰。

　　他独自一人在了无生气的战场之上不停的寻找，从黄昏到天明。
　　在朝日初升的刹那，阳光照亮了满目的苍凉与萧瑟，一身血污的子允跨上马，向京城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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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死了吗？
　　她还是晚了一步，连和他告别都来不及了吗？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脸庞。
　　她眉心的一个朱砂痣闪烁着乎明乎暗的光芒，发出一声声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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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间被冰封覆盖的山洞里，
　　一个了无生气的男子被安置在寒冰之上，他的身边盘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女子的脸如冰雪般苍白，只有眉心那颗痣赤红如血。

　　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轻轻点住眉心，红色立即变的不安分起来，随着她手指的移动，红色也跟着在她体内移动着。仿佛每走一步都几乎用刀子切割着她的肌肤一般，她的身体颤抖着，汗水从额前渗出，那红色移动的轨迹在她身上留下了一条红色的印记。直到那颗红点被移动到右手的掌心，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伸出手，轻轻在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划过。看着那一处处伤痕，她心痛不已。他的伤痕有多少，她的泪就流了多少，他伤得有多深，她的泪就掉的有多凶。

　　她应该在他身边的，在他生命最危急的时刻。

　　“洌，对不起，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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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日夜在他床边，一刻也不曾离开。每日重复地为他治疗身上的伤痕。

　　直到他身上的伤痕全部痊愈，救回他的性命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仍是一身红衣的她，在他眉心轻轻划破一道伤口，掌心对准伤口，闭上眼睛，开始默默念着字诀。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掌心轻泻而出，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不再僵硬，面色也慢慢红润起来，即使山洞的中央那口冰棺中的人，两鬓已泛白，她仍不停止。
　　直到她感觉到了他终于有了微弱的气息，才欣喜若狂的昏倒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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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恢复元气转醒之时，他也醒了。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醒了？”她飞扑上去，紧紧抱着他，“你终于醒了……”

　　他茫然的眼神看着近乎痴狂的她，干涩的声音艰难的从他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魔咒，在一瞬间把时间冻结，她全身僵直了起来。
　　她抬眼看他，他那陌生的眼神，虚弱而迷茫。
　　即使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但这番心疼她竟无法预知。

　　她慢慢起身，失神的看着他。
　　“你……”
　　还未等他开口，她的手指已点住他的唇。她不要再听那三个字，她怕她会承受不了。
　　“你的身体如何了，可还有感觉哪里痛？”她转移话题，尽量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仔细为他检视着伤口，眼神却不敢和他交会。
　　“我，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痛……”他声音虚弱的说着，右手勉强的抬起，放在左边的胸口之上。“我好象，有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他闭上眼睛，眉头紧皱。

　　他的眼前出现那充斥着狂风与飞雪的战场，
　　出现那点将台下千万的大军，
　　出现那动人心魄的日初，
　　可他却想不起那个在他怀中依偎的人儿，
　　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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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你可以回去了。”她背对着他，几日来的细心呵护加上他本就健康的体魄，他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司徒洹洌。而这也预示着，这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多谢姑娘相救，我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别。一切结束后，我定会回来以报姑娘救命之恩。”

　　她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他，静静的矗立着，直到听到他离开的脚步渐远，她才冲出冰洞。

　　他走到山脚，抬头回望，只见遍布白雪的山崖之处，一个红衣女子孤独的站立在那里，那红衣在风中飘动着，赤红如血。不知为何，那身影让他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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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允终于带着剩下的兵将日夜兼程的赶回京城之日，原来大军全军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家家门口挂着黄纸，老幼妇孺皆披麻带孝，整座城池沉浸在一片绝望之中。

　　当子允率领众人出现在城门口，整个城池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似一座死城突然间有了生气一般，兵士们看到亲人的眼神，那真切的呼喊声，让他想到的只有那再也不会回来的洌。

　　人间的悲剧，主角是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

　　司徒庄的大门被封，门口却没有兵士把手。子允推门而入，院中一片萧瑟，安静的可怕。
　　走过一座座院落，曾经的面孔都已不见，剩下的只有叹息的尘埃。

　　走过祠堂，门却是开着的。里面站着一个一身锦衣的白发老人。

　　“是谁？”子允在开口的同时，剑已抵住对方的后颈。

　　“我以为这世上会出现在这里的，只剩我一个人而已。”老人慢慢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子允。
　　那熟悉的轮廓，那依旧可辩的清俊的面容，那总是流波转动的眼神，是他……
　　“慕容？…………”

　　子允震惊于看到的一切。此时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忽然间苍老了三，四十年的慕容千。那已苍白的发丝，那已看得到皱纹的面容，那有些低哑的声音，即使所有的理智都告诉他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他却无法否认，他就是慕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心已经没有了那颗朱砂痣。

　　“慕容，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子允抓住慕容的手臂，急切的问着。
　　“咳，咳……”慕容气喘的咳了起来。“我不想在我还没把一切告诉你之前死去，所以，放开我，我已经老到经不起摇晃了。”他似开玩笑般说着。

　　子允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觉的放开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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