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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
相宜从大慈寺回到侯府时,脸上红肿的掌印在药膏的作用下,已经消散,只是她的脸色,依旧寒的可怕。
时至今日,她依旧没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娘不是意外落水而亡吗?为何父亲如此不愿提起她,只要提及便如疯了一般愤怒发脾气?为何梁家的上上下下也没一个人愿意提及阿娘?
除此之外,她眼前还有另外一棘手之事:其实,她之前有考虑过,求父亲帮忙,重新办理新的文牒。如今看来,父亲这边,再无可能。
心中千头万绪,即使小阿昭抱了她的脖子咯咯笑,也没能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
陆桐生回来时,入眼便是一脸哀伤的她,正抱着昏昏欲睡的小阿昭发呆。
他不免嘀咕:梁冠清竟如此不开眼,不是已经让他诚心如意了吗?为何这父亲还要惹她心烦?就不能多顺着她一些吗?
可他不知,若梁冠清真的按照相宜的某些意愿行事,只怕他陆桐生会后悔到锤死自己。
陆桐生将手中纸包轻轻打开,房中顿时浓香四溢,他将纸包递到相宜面前,“喏~给书黎买的,这会儿她不在,便宜你了。”
相宜瞥一眼纸包中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熏鸡,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哄着小阿昭。
晚饭后,两人洗漱完毕,相宜依旧没几句话,抱了小阿昭躲进床榻最里侧,房间内一时静的可怕。
陆桐生解了外衫,刚躺下,便伸手揽了她的腰,将她翻转过来面对自己。
“脚上还疼?”
相宜摇摇头,额前碎发遮了眼,他抬手将几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母亲今日又为难你了?”
相宜依旧摇头,然后抬眼看他,“是大人张罗,让我哥哥进了衙门做官差?”
“你不喜?”他心底忽地一阵紧张,难道这事儿办错了?于是赶紧出言试探,“要不…此事,我让太府寺卿再斟酌斟酌?”
“别!”她急的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暂且如此吧。”
要是再惹父亲不快,只怕她想要的文牒,以及弄清楚阿娘一事,更难有指望。
陆桐生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于是伸手将她虚搂进怀中,“以后梁家之事,你若不提,我绝不参与,如何?”
她不答话,只是将头抵在他胸前,眼角止不住滑出一滴清泪。
半响后,房间内终于有了声音,“大人。”
她想开口问问他,侯府真的可以一辈子保她和乐棠生活无虞、安稳度一生?
还想问问他,为何一个男子,会深恶痛绝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提及,父亲和阿娘,他们两人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还有、还有她的将来,有没有可能,也会像阿娘那般凄惨,再不允许被任何人记得?
慢慢的,陆桐生察觉到胸前一片湿意,低头查看,她却将头压得更低,又低低唤了一声,“大人。”
他的心忽地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疼得厉害,“我在。”
怀中之人却彻底没了声音,只是握着他的那双手,慢慢松开了。
犹豫再三,相宜的三个问题,终究没有问出口。
陆桐生反手握住她想撤离的手,“我不是大人,是你的夫君,以后唤我桐生。”
她始终不应。
陆桐生轻叹一声,算了算了,且等来日方长吧!
隔天一大早,陆桐生被窗外雀儿的啄食声惊醒,锦被里余温犹在,身侧的一大一小却已无踪影。
他心下一惊,瞬间没了睡意,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衣带未系便冲出房间寻人。
庭院芭蕉树下,相宜正握着木勺给小阿昭喂米糊,小家伙坐在竹编高椅上,小手拍得石桌啪啪直响。
“怎的起这般早?”陆桐生倚着门框,目光扫过她微肿的眼皮,看来昨夜,她确实流了许久的泪。
相宜没有回他话,只是将手边的一碗蛋羹推了推,“这是给大人准备的,灶上还给您留了碗新磨的豆汁。”
陆桐生上前挨着她坐下,仔细瞧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似是已经忘了昨夜的伤心。
他端起蛋羹尝了一口,鲜滑爽嫩,唇齿留香,为何她总能将如此寻常的东西做的这般有滋有味?
“后厨不缺人…”他跟着转移了话题。既然她不想提昨夜之事,他可以一直等到她想说的时候。
“闲来无事,做些活计挺好的。”相宜别过脸吹凉米糊,热气模糊了她的双眼。
陆桐生抬手将她睫毛上的水汽抿干净,手落下时,直接拐到了她的脚踝上,“可还疼?”
相宜摇摇头,继续忙着给小阿昭喂饭。
她认命了!多少次下定主意离开侯府,次次努力,用尽所有办法去尝试,可每一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她真的累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既然一辈子踏不出这侯府,那就这般且过着吧……
陆桐生却没看出她心底剧烈的起伏,只以为昨日她在梁冠清处受了委屈,如今不过是雨过天晴而已。
可他不知,此刻他的一时疏忽,将来要做多少心酸无力的事去补足……
自那之后,两人的日子又逐渐回归平静。
相宜像是变了个人,安静了许多,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小阿昭玩耍。
她带着小阿昭在庭院里看蚂蚁搬家,教他辨认花草,时不时的,还去灶上忙活出两三样糕点。除了给阿昭和乐棠,她还总会留出一份,给陆桐生。
陆桐生这边,看似日日待在侯府,其实每日里忙的事情也挺多。
协助三皇子筹措军需粮草的旨意还没下来,趁着这个空档儿,他重新开始排查京城的钱庄。他有一种直觉,自己定是漏掉了什么,不然当初百薇不会那般拼命保住那幅画,以及那些满是日期的小册子。
这钱庄之中,必有猫腻!
那些账本、册子堆满书桌,他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眉头紧锁,神色专注。
可只要空下来,他不自觉地就会去到相宜身边,逗逗她怀里的小阿昭,尝尝她做的各色面食糕点。而相宜对于他,不似之前那样排斥,偶尔还主动给他煮茶研墨,为他做些可口的饭食送过去。
陆桐生思忖:这日子,总算要拨云见日、渐入佳境了!
日影渐短,烈阳渐浓,不知不觉,夏至已至。
庄户们的农忙日子悄然已过,小阿昭到了归家的日子。
锦娘抱着阿昭跪在廊下,给相宜和陆桐生连磕几个响头,相宜实在忍不住,红着眼睛将阿昭一把抱过去,对着他嫩嘟嘟的脸颊亲了又亲。
陆桐生看她如此不舍,上前揽了她的肩安慰,“过几日空闲,我带你到庄子上看他,如何?”
相宜点点头,忽地似是想起什么,抱了小阿昭噔噔噔跑回房间,一会儿左手托了她那个小木匣出来。
陆桐生看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托着木匣的艰难样子,赶紧将小阿昭接了过去。
相宜打开褪色的木匣,在里面翻捡一会儿,终于从匣底儿取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是一枚鎏金长命锁。锁片边缘磨得有些发亮,吊穗上缠着根褪色红绳——这是她从小随身带是,阿娘留给她的东西。
“给阿昭添个福气。”相宜将锁片给阿昭戴好,忍不住又上前亲了他一下。小阿昭似懂非懂,伸手摸了下长命锁,咧着嘴呵呵笑。
锦娘自是不敢收,连连拒绝,相宜却坚持让她收下,还说若是不然,锦娘以后便不用在这个院子帮着忙活了。
锦娘这才感激收下,然后抱了小阿昭,急急忙忙送孩子回家。
为了缓和相宜的离别愁绪,陆桐生伸手解下腰间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诺,给你那几乎见底儿的匣子添件东西。”
相宜看了一眼玉佩,是他日日带着、从来不离身的那块玉佩,想来定然价值不菲,于是她摇摇头,不想收他如此贵重的物品。
“不然,拿你一样宝贝来换。”说着话,他自顾自的将玉佩扔进小木匣,一副不得逞誓不罢休的模样。
她无奈轻叹口气,将木匣递到他面前,“随你挑。”
反正这匣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这买卖划算,她不吃亏。
陆桐生接过匣子,零零碎碎统共就那么几颗碎银、络子、丝帕等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除此之外,还有陆夫人上次送她的两件补品,以及之前,书黎私自带她出去出了事,因为愧疚,送她的那支金簪!
就这些东西,也值得她天天当个宝?还指望用这些东西,离开侯府自己过?她倒真的是傻的天真!
忽地,匣底角落里,一个藏青色的刺绣荷包被他翻了出来。
他捡起细看,那荷包颜色虽有些陈旧,可仍能看出是以顶级蜀锦为材,锦缎之上泛着柔和细腻的光,其上绣着繁复的花鸟纹和翠竹。荷包左下角,还绣着一个精巧的“傅”字。
那竹枝以丝线巧妙绣成,修长挺拔,竹叶疏密有致。且那‘傅’字,结构复杂,却仍绣的精巧工整,唯有高门大户里的一等绣娘,才能精心绣织出这样一个荷包。
只是,那荷包,无论从颜色、款式还是花纹上看,都是男子所用,只不过相较正常男子的荷包,这荷包要小上一些。
她怎会有这样一个男子荷包?荷包主人是谁?为何她要当成宝贝一样珍藏?
不由得,他眼中染上一层戾色,握着荷包的指节攥得发白,“换这个!”
等相宜看清他手中的东西,顿时急的一把抢过去,“这个不行!”然后她捡起那支金簪,直接塞进他手中,“金簪值钱。”
陆桐生一把将那金簪甩进木匣,“我不要你借花献佛的东西,就要这个荷包!”他劈手又将荷包夺了回去。
“不行!”相宜扑过去,掰着他的手,一副拼命的模样,“这是傅哥哥送我的,不能送!”
“傅…哥哥?他谁?”他一手将荷包藏在身后,一手环了她的腰,将人揽进怀中,誓要问个清楚。
相宜想要挣脱,他却越锢越紧,她不清楚他在发什么疯,可又挣不脱,只能无奈妥协,偎在他胸前,说起傅仕书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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