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三十七

　　仍是寒冷的天气，窗上结了薄薄一层雾气，开着空调的室内要暖和许多。
　　文衍宇在厨房泡了热茶，端出来递给薛颜。
　　淡淡茶香氤氲，捧杯在手里，温暖的气息一直暖到心底。
　　薛颜微微垂下头，还有些忐忑。
　　“文……”
　　文衍宇同样握着茶杯坐在沙发另一侧，唇畔带着浅笑，目光很柔和。
　　“直接叫我文衍宇就好，不用叫什么文先生了。”

　　听着温和的声音，薛颜也渐渐心定下来。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历久沉淀出来的气息，安静而温存，只是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就觉得安心。
　　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薛颜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文……文衍宇，我母亲病了，你知道吧。”
　　文衍宇颔首：“嗯，我知道，薛寻和我说过。”
　　“我母亲可能不久于世了……”薛颜越说越快，“她唯一是愿望是能现在看着我哥结婚，我妈从前就很喜欢戴琪姐，现在她病了，戴琪姐也经常去看她。所以我想，我想……”
　　迟滞片刻，文衍宇才缓慢开口：“我知道。”
　　“那……你和我哥……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我妈失望……”
　　沉默了一会，文衍宇仍是淡笑，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茶水晕起的雾气腾然，文衍宇的眸子掩藏在雾气后，辨不清颜色。

　　***

　　薛寻电话来的时候，文衍宇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的东西，他本想打过去的，没想到薛寻会先打过来。
　　静静听着那一如既往自信十足坚定的声线，文衍宇微笑。
　　“喂？”
　　“我是薛寻。”
　　“嗯。”
　　“衍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你怕不怕出柜？”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传出温和但是坚定的声音：“不怕。”
　　薛寻笑了：“我知道了。”
　　文衍宇同样笑了，他轻声说：“薛寻，好好陪伯母吧，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
　　“那好。文衍宇，我爱你。”
　　“……我也是。再见。”

　　挂了电话，薛寻静静扬唇，回味着文衍宇方才的那句“我也是”。
　　在昏暗的沙发里又坐了十分钟，薛寻蓦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文衍宇最后的那句“再见”实在太过淡然，太过……不正常。
　　平时结束对话前，无非是“拜拜”、“我挂了”，可是从来没有用过“再见”。

　　他猛然坐起，重新打给文衍宇。
　　那端不断的传出急促的占线声，没人接。
　　深吸一口气，薛寻打给Amy。
　　“Amy，帮我查下最近的航班和火车线路！”
　　“我的大牌，你又怎么了……你要查也得告诉我是从哪里到哪里的啊。”
　　“我不知道，你把从这里出去所有的都查一下！！”

　　连丢在别墅里的凌阡陌也忘了去管，薛寻飞奔出门，驱车飞速开向文衍宇家。
　　文衍宇给过薛寻他家的钥匙，然而，薛寻拧开进去的时候，空气里还残留着文衍宇的气息，人却已经不知道在哪了。
　　薛寻忙要出门，却一下看见贴在鞋柜上的方便贴。
　　摘下来，文衍宇的字。

　　薛寻：
　　我走了，请安心。
　　还有，薛寻，我喜欢你。
　　PS：新年礼物在衣柜里。
　　文衍宇

　　衣柜里是一条灰色的围巾，握住它，薛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在文衍宇的抽屉里翻找，书柜上，电脑桌……直到找到了那张订机票的回执。
　　塞进口袋里，薛寻又一次急速开向机场。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文衍宇就这样离开！

　　***

　　国际机场。
　　文衍宇对着手里的机票寻找大屏幕上的航班。
　　广播里航空小姐播报着航班，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回响。

　　说起来，文衍宇一生中两个最大的愿望，一个是能站在舞台上拿到最高的荣耀，一个是背着行囊周游世界。
　　儿时的规划是演戏到三十五岁，攒够足够的钱，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一起旅行到四十五岁，找一处环境好的地方定居下来，渡过余生。
　　十八岁以后，这个规划变成了能安定的生活，不用担心生计和压力。
　　说来可笑，事隔多年收拾父亲遗物时才发现，原来父亲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生存旅行的钱。

　　微微抬头，宽大的落地窗外不知哪班的飞机正在跑道上快速滑行。
　　选择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
　　从小长大的故土，一心热爱的演艺事业，还有，薛寻。
　　十来年主动又或者被动在舞台上挣扎沉浮，走到现在这一步，文衍宇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么离不开聚光灯。
　　最后……
　　文衍宇得承认，作出这个决定和薛寻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的确不怕出柜，也相信自己能顶住那些舆论，毕竟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是薛寻不一样。
　　他有母亲，有爱他的歌迷影迷。
　　薛寻可以冲动可以不顾一切，他却不能不想得更多。

　　“前往英国伦敦，乘坐MU551次航班的旅客们请注意，您的飞机……”
　　拉着行李，文衍宇顺着队列，准备登机。

　　***

　　薛寻停下车，冲进机场。
　　掏出口袋里的单子，按着航班号，开始寻找。
　　已是晚上，机场里的人不多，薛寻找到文衍宇时，他已经递交行李，快过了安检。
　　来不及了。
　　薛寻对着文衍宇的方向，高喊：“文衍宇！”
　　文衍宇闻声驻足，似乎有些惊讶的朝着后面看。

　　薛寻从人群中挤到文衍宇的面前，一言不发一手拽下他的行李，一手拖着他的手腕直直把他拉到一侧安全出口。
　　那力气如此之大，文衍宇的手腕几乎像是要被捏折。
　　被拽得踉跄几步，刚一站稳，文衍宇便说：“薛寻你……”
　　话还没有说完，薛寻已经摘下墨镜，捧住他的后脑，深深吻上他的唇，所有的话都被顷刻间堵住。

　　气息不稳，喘息声在紧密交缠的口舌里被完全吞没。
　　薛寻的亲吻几乎狂热，带着浓烈的侵占气息，他的感情和他的担忧，一点不剩传递到文衍宇的心里。
　　两颗心跳同时变得急促。
　　整个世界像是骤然安静下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也只剩下彼此。

　　不知何时起，文衍宇松开手里的东西，慢慢回抱住薛寻。
　　渐渐平静下来的亲吻在唇启唇分中，带着点相濡以沫的味道。
　　薛寻的手依然紧紧箍着文衍宇。

　　微微喘息，薛寻用额抵着文衍宇的额，声音带着性感的低哑：“文衍宇，你居然真的就打算这么走了。”
　　文衍宇同样低喘：“你先放开我。”
　　没想，薛寻却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他，下颚抵着文衍宇的肩膀，近在耳边的语气几乎是撒娇：“不放，放了你就走了。”
　　面对薛寻突如其来的幼稚，文衍宇哭笑不得。
　　“飞机已经飞走了，我想走也来不及了。你快点放开我，毕竟是公众场合，你这个公众人物这样像什么样子？”

　　薛寻撤回身，一只手指滑过文衍宇因为跟着他奔跑而凌乱的额发。
　　他说：“我不怕出柜。”
　　笑意就这么慢慢敛了起来，文衍宇垂下头：“先回去再说吧。”
　　薛寻只停了一下，说：“好。”

　　拖着行李坐进薛寻的车里。
　　一直开到文衍宇家楼下，薛寻停车，却没有下来。
　　“文衍宇，为什么想要离开？”
　　他大概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文衍宇微一侧视线，就看见薛寻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节奏微乱。
　　“薛寻，你母亲想让你结婚吧。”
　　薛寻的手指一停，没说话。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我不介意你为了你母亲和别人结婚……”
　　“可是我介意。”
　　不等文衍宇说完，薛寻便打断。
　　文衍宇笑了：“所以我才要离开啊。”

　　冷不丁地，薛寻握住了文衍宇的一只手。
　　薛寻的手掌温热，在寒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温暖。
　　他侧脸，视线牢牢盯着文衍宇的眼睛：“那你告诉我实话，文衍宇，你想让我结婚么？和另外什么别的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接受众人的祝福，交换戒指和誓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接吻甚至做-爱？你能接受么？”
　　薛寻的话，字字咄咄逼人。
　　每听见一句话，文衍宇就觉得心里沉重三分。
　　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浅淡。

　　“薛寻，你何必问我这些问题呢？”
　　文衍宇苦笑：“关键是，没有人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正常的。现在不结婚，你能一辈子不结婚么？”
　　薛寻也苦笑起来：“文衍宇，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我？”
　　拉着文衍宇的手，在唇边轻吻。
　　薛寻缓慢的一字一句说；“别离开。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能承担的起，我能给你幸福，我不会重蹈覆辙让你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不等他说完，文衍宇突然抽出手，抱住他。
　　我想相信你，我真的想相信你。

　　然而，就在此刻，有人对着刚刚连接上数码相机的电脑兴奋的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
　　屏幕上，两个年轻男子相拥而吻，恍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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