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闭上你的嘴

　　赵兮鸾回到京都的那天，关于温家的一场巨变已经听了无数版本，她匆匆赶往政宣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明懿帝，那是赵兮鸾第一次见母皇脆弱的模样，她呼吸一窒，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还是明懿帝觉察不对，眼皮滚动挣扎着睁开眼，见是她，温柔的招手，“过来，孩子。”

　　赵兮鸾茫然的走过去，“母，母皇，你怎么会受伤？！”

　　“温睿叛变，朕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料到端亲王的侧妃也是他的人，被刺了一刀，可见强中自有强中手，朕也不能算无遗漏。”

　　赵兮鸾目不转睛盯着母皇胸口上的纱布，问，“太医怎么说”

　　“匕首上有毒，朕活不了多久了。”明懿帝坦然道。

　　赵兮鸾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母皇会死，她可是明懿帝，怎么会受伤，怎么会，死？！

　　明懿帝抚摸她细软的发丝道：“孩子，别怕。”即便是幼年时明懿帝也没有过如此温柔过，赵兮鸾惶然无措，一颗心像从冰水里出来，又泡到温水里。

　　“鸾儿，你想做皇帝吗？”明懿帝问道。（放了两道圣旨：一个是赵兮鸾为皇帝，一个是她为皇后，公布花重锦为帝的圣旨）

　　赵兮鸾闷声道：“想，谁不想做皇帝呢”明懿帝问：““那你觉得何为帝王？”赵兮鸾回答不上来，明懿帝道：，“一个帝王，可以残暴，但不能无能，知人善用，把握大局，她就能坐稳朝堂，能让天下人吃得上饭，她就是个好皇帝。”

　　“都说女子不如男，朕偏偏就要女人当那天上的太阳，让那些酸朽迂腐的男人说去。”

　　明懿帝说得太过激动，牵动旧伤咳嗽起来，赵兮鸾赶紧递给她绢帕，顺气道：“母皇别说了，休息一会儿。”

　　明懿帝捂住嘴，缓过劲来道，“有一件事，朕没跟你说。花重锦，是雄武帝的子嗣。”

　　赵兮鸾楞住，世人谁不知道雄武帝，他是晋朝开国皇帝之子，可以说晋朝的天下有一半都是这个儿子打下的，却不幸死于一场风寒，元帝失去这个儿子后极其悲痛，不顾群臣非议，在自己在世时追封儿子为雄武帝，也正因为雄武帝早逝，皇位才传到了先帝手里。若论正统，没有谁比花重锦更合理登上帝位。

　　明懿帝道：“他始终，是个隐患，鸾儿，你想好该怎么做吗？”

　　她没想好，但一定不想花重锦死。

　　“要是朕没有受伤，你想做皇帝，母亲就让你做，但现在，只有花重锦能帮你。”明懿帝道，“孩子，是做皇后还是皇上，你得想好，如果想做皇帝，你必得坚强起来，那是一段难走的路。”

　　赵兮鸾揣着明懿帝的话离开政宣殿。

　　钟泠端着药从帘子后走出来，“陛下，该喝药了。”

　　明懿帝：“那药烫的很，放着凉一会儿再喝。”钟泠无奈的扯了扯嘴，还是没有揭穿她，依言将药碗放下。
　　明懿帝问：“花重锦到哪里了。”

　　钟泠：“北疆王庭已乱，回来最快也要半月。”

　　“半个月，朕的身体能撑过半个月吗？”
　　钟泠眼睛一红，“陛下，别这样说，您春秋鼎盛，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做呢。”

　　她提醒了明懿帝，“钟泠，你过来，有件事还得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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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兮鸾离开政宣殿后去了大理寺，她突然想问问温睿，他们隐瞒身份接近自己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温睿被安排在最脏乱的牢间，那个总是一身洁净，清冷如月的男子，此刻不过是阶下囚，他身上的红色长袍还未换下，下摆都脏了。
　　温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低语了句：“是你”

　　赵兮鸾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花重锦的另一面，“你为什么接近我？”她问。

　　温睿自嘲：“不是你先靠近我的吗，我可从来没将你当作目标。”赵兮鸾想想的确是，温睿向来对她冷若冰霜，是她自己被吸引凑上去，花重锦也是，是她自己不愿意放手，巴着人家，这样一想，原来贱的是自己呀。

　　“你看我为你痴狂的时候是不是很可笑。”赵兮鸾问。

　　温睿：“是痛快，明懿帝的女儿偏偏痴迷于我，对我爱而不得，我痛快极了。”

　　宋兮鸾蹲下，与他目光平视，“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温睿笑话她：“我怎么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赵兮鸾就知道，温睿这个人像披了一层迷雾，她从来都猜不透，“这次我去青州，找到了柳江铭的妻子，你才是少女拐卖案的幕后主谋吧。”温睿并没有否认，定定的看着她。

　　“你真是卑劣啊，长者谪仙的脸，皮下却是个恶魔，你有想过那些女子的下场吗？”赵兮鸾忍不住质问。

　　温睿：“那又如何，她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是明懿帝教我的，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

　　赵兮鸾第一次见到温睿恶毒的模样，这样才是真实的人性，“我曾经喜欢的，不过是个幻影，一个你织造出的美梦，很庆幸，你让我的梦早早醒了。”赵兮鸾说完，不再多看此人一眼，对以往只剩下恶心。

　　…………
　　赵兮鸾经过狱牢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还是走了。

　　莫如烟动了动手指，勉强看到赵兮鸾走过的背影。莫如烟众目睽睽下刺杀明懿帝，被钟泠特意交代过，从进大理寺开始就一直遭受酷刑。赵兮鸾走了几步，忍不住叹息道：“给她一个痛快。”

　　“谢谢——”莫如烟呢喃道。

　　赵兮鸾离开大理寺时，钟泠正好到，两拨人完美错开。钟泠端着东西走进大理寺监狱诏。

　　狱丞说荣安公主刚走的事，钟泠点点头，看向不成人形的莫如烟，“既然公主要给她痛快，便将毒酒分出来赏赐她一杯。”

　　“是”

　　莫如烟听到了钟泠的声音，所以在狱丞端来毒酒时很配合的张嘴，重新躺会地上的时候轻松极了，她终于要死了。

　　隔壁的人还在大吵大闹，要她说挣扎什么呢，死了有什么不好，还能早点去干净的投胎。肚子开始疼了，她想起了贺兰庭，世上唯一的惦念之人，如果可以，愿他前程似锦，子孙满堂，幸福一生。

　　另一间牢房

　　赵潋滟快疯了，她没想到明懿帝这么狠，直接给她端来毒酒。“你们怎么敢，本宫是赵氏的公主，是先帝的血脉，你们竟敢如此对本宫！”

　　钟泠不理不顾，“抓住她。”赵潋滟被人压着身子，四肢不能动弹，只能用嘴咒骂，“明懿帝呢，本宫要去见明懿帝，问问她本宫究竟犯了什么错？！”

　　钟泠：“你的身份，就是错。从前陛下不动你，是顾虑先帝留给你的兵符，现在你自己把兵符给了温睿，没了依仗怪得了谁。”

　　赵潋滟懂了，“那个女人是在给赵兮鸾铺路？凭什么，本宫才是赵氏的正统公主，本宫才是！”狱丞瞧钟泠越发不耐的目光，心一狠，卸下赵潋滟的下巴将毒酒给她灌下。

　　毒酒入腹，赵潋滟目光呆滞，“凭什么，她不过有个好母亲，不公平，本宫不甘心，不甘心——”
　　“父皇，父皇……”

　　直到赵潋滟完全没声，钟泠走到她面前替她合上眼，“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之事，你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尊贵，就该想到一朝坠落的凄惨。”

　　永乐公主死了，朝堂上虽有非议，但被钟泠以更狠的手段压了下去，那几日，政宣殿前血流了一地，大多是忠诚于赵氏的老臣。

　　人人都知道，赵兮鸾被封为皇太女只是时间问题，又要被个女人压在头上，但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因为赵氏的皇亲，早就被明懿帝杀得差不多了。

　　在朝堂上稍稍稳定下来，或者说不敢反抗的时候，明懿帝下了懿旨，册封女儿赵兮鸾为皇太女，代她处理政务。即便有人不满，但面对钟泠那张阎王脸，谁都不敢说什么，这些日子，钟泠杀人的手段他们都见识到了，就是女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有钟泠护航，赵兮鸾只用学习处理朝政，出乎众臣的意料，她的能力可圈可点，虽达不到明懿帝的老辣，但所做批语言之有物，而且赵兮鸾上位后破格召回贺兰庭，不计前嫌重用贺家，也使得贺相那一拨人完全站到明懿帝这边，拥护皇太女。

　　这些明懿帝都看在眼里，同时自己的身体一天天恶化，她只能撑着，多一天是一天，能震慑住那些朝臣。

　　赵兮鸾为明懿帝掖了掖被子，心中划过一丝悲哀，枯黄的树下已经发了新芽，但母皇的身体越发糟糕。

　　钟泠总在赵兮鸾走后才出现，脸色越发冷。

　　明懿帝醒来看见她，忽而问：“钟泠，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您当然是，别人指摘您无非说您是女子，牝鸡司晨，却不会说您哪里做得不对。”
　　明懿帝笑笑，“朕的时代就要过去了，她们的，才要开始……”她也许不是个好的母亲，但应当是个优秀的帝王。

　　钟泠心中发颤，看着明懿帝合上眼，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陛下？”

　　“陛下？”“陛，陛下……”

　　赵兮鸾听到消息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立即奔向后殿。
　　她看到闭上眼的母皇和异常安静的钟泠，钟泠看见她，道：“陛下去了”

　　明懿帝死了，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死了，赵兮鸾抚上心口，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悲凉。

　　“殿下，稳住，陛下突然逝世，绝不可对外发丧。”

　　“您该回去继续看奏折，什么异样也不要露出，装作陛下还安在的样子，直到花将军回来。”

　　“本殿知道了。”

　　赵兮鸾踏着须软的脚步返回去，她没去书房，而是去早朝的地方。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她抚摸着龙椅上的纹路，整个心都空无了，明日还要早朝，要面对陌生的朝臣，听万人叩拜，但她突然有了恐惧，或许她是不适合为帝的，她懦弱自私无能，皇朝会毁在她手上！

　　逃走吧，逃回颍州，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捕快，远隔千里之外，她的母亲还好好活着。

　　她抱着头在龙椅前蹲在，整个人惶恐不安，世上再不会有人像母亲一样，能够包容自己的一切蠢笨，容忍自己所有的恶毒无理，以血缘为羁绊的扭断争不过生命的长河，就此中断……失去母亲，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赵兮鸾蹲着睡着了，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抱起，惊醒了她。“花重锦，你回来了？！”

　　花重锦点点头，半个月没刮的胡子有些扎人，身上也有点臭，但赵兮鸾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小疯子，我回来了。”

　　“嗯，我一直在等你。”

　　一月十三日，花重锦重创北疆王庭，率领大军得胜归来。同日，明懿帝的身体突转其下，最终逝世于当夜，举国哀思。

　　皇太女赵兮鸾登基，封花重锦为皇夫，天下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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