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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某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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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


      或许是尤望听见了他们的话,又或者是上天真的没舍得收走他的命。
      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一切都安然无事。
      护士来过好几次,换药、检查,可万幸的是尤望的身体指标一直都相对平稳,炎症并没有继续扩散也没有突发状况。
      第二天傍晚,医生再一次进行全面的检查后,言简意赅地告诉他们,尤望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只不过还是需要再多观察几天。

      绷紧的神经最终停在了临界点前,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四天后。
      燕游由于公司堆积的事务实在太多,便留童蕴哲一人继续待在钏市,自己就先飞回了海市。
      言卿殊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可他却不想把尤望一人留在这里。
      每隔一天飞回海市便成为了他之后两个星期中最为平常的事情,在一天之内处理完两天的工作量,转眼就马不停蹄地飞回钏市。
      他的精神力在超负荷地消耗。
      从尤望出事后,言卿殊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
      尤望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虽说好是轮流守夜,可好几次童蕴哲守夜的时候,去趟洗手间不过两三分钟,回来就看见言卿殊静静地卧趴在尤望身边。
      言卿殊的精力被他强行地绷紧,松缓不过一两个小时又再次勒紧,往往复复,面色和身体都肉眼可见的疲惫,到最后连童蕴哲都忍不住劝他去好好休息一下。
      可言卿殊却没觉得有多累,只是尤望清醒得时候不太多,好几次他迷迷糊糊醒来,不过两三分钟又睡了过去。

      尤望身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绷带逐渐没了踪影,额头上的纱布也换成了局部的。
      等他身体状况平稳下来,在和医生确认无碍后,言卿殊便办理了转院,把他带回了海市。

      —
      海市的雨季早就过去了,初夏的燥热随着蝉鸣声渐渐明显了起来。
      洒满阳光的窗台,偶尔吹过几阵凉爽的微风,窗帘飘动着,在病床上都落下了忽明忽暗的阴影。
      尤望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像是被重组了似的,无处不透着酸楚和疼痛。
      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时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浅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才让他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病房里安静极了,除了他一个病人外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尤望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可许久未动的四肢都有些不听话,僵硬极了,骨缝连接处咔嗒作响,明明感觉用了十足的力气,手掌却还是绵软的。
      他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随着他前后移动,管子不断地被扯动。
      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不算轻的痛感,稍稍吸口气都裹挟了一丝刺痛。
      尤望放弃了继续挪动,重新躺回病床。

      他侧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臂。
      上面的伤痕多多少少已经消退了,几道深一点还留有红色的印记。
      脑海中,出事前的记忆像断帧的画面,无法连接不起来,可每浮现出的一个片段都动魄得骇人。
      轰然的泥石流、翻滚的车身、剧烈的撞击,身体好似还残留着无形的记忆,只不过是想起些支离破碎的场景,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许久没长时间运转的大脑,仿佛才转了一圈的发条突然就没了动力,尤望的眼皮不住地耷拉下来。
      不行,不能睡。
      他这么想着,身边却没有手机的踪影,找人都没有工具,恍惚间视野中闯入一个按钮状的东西。
      他伸手拽住,摸索了一会儿,摁了下去。

      医护铃响了。

      没一会儿,病房门被拉开,童蕴哲神情焦急地跟在一群医护人员身后。
      医生围着他检查了一圈,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能躺还是躺着,有助于肋骨的恢复。
      等他们离开关上大门,童蕴哲脸上已经挂上了两道泪痕,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尤望,知不知道你有多吓人?!”
      开口第一句居然是控诉,尤望无奈地说:“别吼,头疼。”
      童蕴哲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狠狠瞪着他,随即转过头一把抹去了眼角的湿漉,闷着声说:“我去给言卿殊打个电话。你饿吗?我问问护士你能吃什么,给你带点?”
      尤望无声地点了点头,“哲子,看看你的黑眼圈。回去睡一觉吧。”
      “我不困,你等着啊。”
      童蕴哲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停留,房门一开一关,室内又剩他一人。

      尤望并不知道现在离出事已经过去了多久,但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也让他多少猜到了点。
      童蕴哲向来情绪外露、不太会掩饰,可从初中之后他就没再见到他哭过,刚才的那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看来这次自己确实伤得挺严重的。

      尤望想起童蕴哲刚才的那副模样,不由失笑。
      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正午的太阳,直直地落在他枕头那片地方,时间一长,额头都渗出了汗。
      童蕴哲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帮他把窗帘给拉一下,尤望偏头转向门口处,留给阳光一后脑勺。

      等了有一会儿,迷迷糊糊间,一直照着后脖子的那热度突然消退了,身旁的椅子好像也被拖动了隐隐发出些声响。
      “哲子?”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被握住了,熟悉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尤望睁开眼看向那处,言卿殊定定地看着他,指腹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有些痒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片刻后,他咧嘴笑了笑,“都不睡觉吗?怎么比之前还疲倦啊?”
      眼前的这张脸太过憔悴,眼下的青黑比童蕴哲还要严重,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疲惫。
      那双眼睛却很亮,带着一丝他从没见过的情绪。

      言卿殊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轻轻唤道:“尤望。”
      “嗯?”
      “尤望。”
      “在呢。”
      “尤望。”
      “言卿殊,你……”
      尤望的话梗在喉咙说不下去了,指尖上有一丝异样的湿润。
      言卿殊低着头,尤望看不见他的神情。

      本以为已经从潮水中逃脱了出来,可原来他还一直坐在远离岸边的石头上。
      身下的海水退去,却依旧没有路。
      四面环绕的恐惧感仍然萦绕着,远处的太阳也不过是短暂的慰藉。
      在看见尤望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破了一道口子,尽数宣泄了出来。
      眼角不住地溢出温热的液体,他咬紧了嘴唇,把喉咙的哽咽咽了回去。

      难以言喻的感受凝在心脏处,闷着拽着得疼。
      手指费力地覆上他眼睛,轻轻蹭去了那些温热,尤望安抚着说:“说好不会离开的,答应了的总要做到。”
      言卿殊拉下他的手,眼角发红,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他的模样。
      “嗯。还好你没食言。”

      翱翔在天空的群鸟纷纷落下,停留在长条的电缆线上。
      挤挨着、喧闹着,即使是短暂的,他们也乐于享受这一份安歇。
      ……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病房的大门被拉开了,童蕴哲手里拿着一罐不知名的液体。
      他边走边说:“我问了,你只能先喝点流食。我刚出去买了点鲜榨的梨汁,你喝点?”
      童蕴哲一抬头才看见床边还坐着的另一人,诧异地说:“言卿殊,你来得还挺快啊。”

      尤望瞥了眼已经平静下来的言卿殊,岔开话题似的对童蕴哲说:“我正好有点渴,给我吧。”
      童蕴哲往杯子里塞了一吸管,“诺,我特地问店家要的。”
      尤望眉梢轻挑,调侃道:“还挺细心啊。”

      尤望拿不了杯子就着童蕴哲伸过来的手,叼过吸管,才啜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满脸嫌弃,“怎么是热的?”
      “护士说不能吃冷食,我就微波炉转了会儿。”
      “谁梨汁喝热的?你自己喝吧。”
      “有那么难喝吗?梨水不也有煮的嘛。”童蕴哲没太在意地抽出吸管,仰头喝了一口,“我靠。怎么这么难喝啊!”

      人家梨水是有煮的,但好歹也是清澈的液体。
      他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个,大概因为是鲜榨的,里头还带了些梨子的果肉,这一加热,难言的味道、难言的口感。

      童蕴哲干笑了几声,后退了几步把那东西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等你再好点,我到时候带汤给你补补。”
      “你们都回去吧。一个两个,黑眼圈都快拉到嘴角了。”尤望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了。
      “那我明天再过来看你,顺便把燕游捎来!”
      言卿殊却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尤望无奈地暗叹了下,“你也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要是黑眼圈还这么严重,我就……”

      尤望梗了下,一时只觉得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能威胁他的。
      他蹙了眉头,想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就不履行上次答应你的事了。”
      言卿殊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失笑道:“你都签过字了。”
      尤望闭上眼睛,偏过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架势,“我不管,这是附加条件。你要做不到,我也不做了。”
      搭在身上的被子被拉高了些,掖在他下颌,言卿殊的声音在他头顶处响起,“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
      第二天一早,尤望醒来了好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原以为是言卿殊他们,可没想到却是阿翎。
      他没穿病号服,撑着俩拐杖,左腿外包着厚重的石膏,见尤望转头看向这边,激动地挥着手打招呼,“老大!”
      门外似乎有陪他来的朋友,他朝那边点点头就拄着拐杖走进几步,熟门熟路地反手关门,停在床边把拐杖放在一旁,单脚跳到椅子边,坐下后喘气休息了会儿。
      “老大,你总算醒了!我前几次过来,你都昏昏沉沉的。”
      尤望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什么大事,就有几处骨折,昏过去没几天就醒了。”阿翎挠挠头,嘿嘿一笑继续说:“我们四个人,好像就我伤得最轻。”
      阿翎看上去恢复得确实不错,好像除了腿脚还不太方便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那其他人呢?”
      阿翎双手交叉,食指互相摩擦着,目光落在那上面,“坐副驾的那人和你一样,都很严重,脱离了危险但还没醒来,寸头大哥和我差不多,我当时出院的时候,他已经快好了就是还不能下地走太久。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两人,他们,呃,被泥石流冲下山,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默然下来。
      泥石流俯冲而来的那瞬间,似乎还历历在目。
      在那巨大的灾害面前,谁都没有能抵抗的力量。
      阿翎呼出口气,心有余悸地开口道:“其实,如果不是老大你喊得及时,我们大概也…..”
      尤望不轻不重地打断道:“阿翎,都已经过去了,别再去想了。”

      大盛的阳光没有窗帘的遮挡,肆无忌惮地晒在他后背。
      阿翎感受着这一份真实感,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发烫的发尾。
      暗忖道,这些丧气话确实没必要再说,毕竟他们已经够幸运的了,还能蹦能跳,能享受活着的感觉。
      ……
      阿翎待了快一刻钟,临走前,他啰里八嗦地叮嘱了好几句才慢悠悠地离开。

      病房安静了没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两下敲门声。
      童蕴哲没等尤望回答,就自说自话地拉开了门,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
      他从手里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一玻璃瓶放在床头柜上,自信满满地说:“今天带了梨汁,来之前我试过了,不难喝,你等会儿喝喝看!”
      尤望瞥了眼看着挺清澈的浅棕液体,半信半疑地挑起一边眉梢。
      “味道还可以的。”
      站在窗边的燕游笑着帮童蕴哲打了个保票。

      言卿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东西放在他手心。
      “我帮你把手机卡补办了。这手机你拿着之后可以联系。”
      手机里该有的都不缺,不过通讯录没备份,现在里面只有他们三人的号码。
      尤望翻看着,指尖向左一划,点进左上角的日历。

      六月二十日,星期三。

      原来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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