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27bg］圣徒

　　我说要回去睡觉，走到楼梯口才想起我没有能去的地方。到了安科纳就忙得没停过，也没时间找地方落脚。手机快没电了，我叫岚守自己回去就干脆关了机，在马里诺家里乱走。

　　长廊里有的门开着有的门关着，地毯的花纹看久了奇怪地扭曲起来。这么大一栋楼其实根本没住几个人，气氛也冷清得和彭格列的城堡差不多。天底下的黑手党都爱浪费钱。熬了一天一夜我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空气上，再多走一会儿都感觉会猝死。我于是随便找了一间开着门的客房，鞋子也没高兴脱就躺到床上休息。但我又睡不着，明明身体疲倦到极限了精神却还在亢奋中，只能睁眼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我给杰纳罗的承诺差不多快完成了。那些话不是说给沢田纲吉听的，是要让欧蕾加诺转达给门外顾问，给九代还有里包恩的。不管阿比盖尔以后会如何，托纳托雷将永远不会背叛彭格列。我们也许并无多少忠心但会为了生存信守承诺。议事会已经没多少威慑力了，我们完全可以弃权然后直接投降，唯沢田纲吉马首是瞻。我想到这里忽然有点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马里诺家的床很软，我也好像飘在绵软的云层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最初我回来是为了毁掉托纳托雷，可现在我让它活得好好的，只要彭格列这棵大树不倒它就不会死。后来我想让沢田纲吉不顺心，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他拉下十代继承人的位置，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那么以后我该干什么呢？阿比盖尔·托纳托雷能做的事好像都已经做完了。我翻了个身对着窗外，虽然只能看到天空但我想起了加工厂的浓烟。我好像对放火这种事特别熟练，上一次我放完火后就成了没有人认识的伊莉莎，这一次呢？是不是我应该听沢田纲吉的让他把我送走，以后再也不回彭格列了。

　　我可以回玛丽娜身边，和桑德拉吵嘴，跟科西莫还有丹特打架。等我再长大一点就随便找一个人结婚，可以是木匠也可以是鞋匠，无所谓。然后把玛丽娜接来住在一起。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么过的，没谁会特地去规划自己的一辈子。我们像漫无目的的水流，流到哪儿就是哪儿，哪里有石头挡住就缓一下转个弯，随着河道聚合又分开。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的命运。我抱着被子数羊，数了很多很多只，忍不住想要是在小镇上能养这么多羊我就是那里最有钱的了。

　　门外在喊“阿比盖尔”，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拧开了，有人绕到我前面遮住了光线，又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我还是没睁开眼睛，但我咕哝着说我不是被吓吐的，是因为太累了。下次我会做得比你好。我还说太不公平了，大家都看好你，谁也不记得我小时候多乖多聪明，都觉得我是坏孩子。最后我说，你做不到的沢田纲吉，你只能让它来得晚一点，但是阻止不了的。

　　那只手收了回去，他可能蹲下了，因为我感觉亮了一点。然后比手更柔软的触感在我额头上停留了一瞬。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的嗓音也比平常沙哑，任谁这么折腾一天都会累的。

　　他说，你也是啊，伊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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