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娇

　　洲中的新校长是今年刚刚调来的，之前一直是洲中的挂名副校长，但一直在市里另一所高中当校长，现在老校长退休了，就把他调换过来。

　　叶娇娇他们的毕业照上，也有新校长的身影，不过是后来P上去的。

　　而新校长是沈恃的舅舅，这事儿叶娇娇倒是今天才知道。

　　走出大礼堂，才发现外面聚着好些从前的高中同学。新校长和一众老师还在和他们聊天，欢声笑语的。

　　沈恃走在叶娇娇前头，一出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们又聚过来，围绕在风云人物的身边。

　　沈恃懒得废话，走过去和舅舅打了声招呼，表示要先走了。

　　他舅舅也知道这外甥的脾性，和学生们道了别，领着一众老师先撤了。

　　叶娇娇还眯着眼适应外头灿烂的阳光，突然被一人挽住了手臂。

　　来人名叫苏亦涵，是叶娇娇高中三年的同桌，关系很不错。上了大学之后异地了，联系就少了些。寒假开始，苏亦涵就跟她讲过要来宣讲，只是她在早上，叶娇娇还以为没机会碰面了。

　　“特地来感受一下你们A大B大的氛围啦~”苏亦涵解释道，“况且，人沈恃今天请客，我们不来白不来的呀。”

　　要请客的人此刻就走在最前面，一边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林燚，跟他勾肩搭背走在一块儿。

　　“快跟上啊兄弟姐妹们。”不知是谁招呼着。苏亦涵赶紧拉着叶娇娇往前走几步跟上了众人。

　　沈恃一行人也得有二十来个，他选的地方是学校附近商圈的一个饭店，去年毕业聚餐的时候，很多班级都选的这儿。

　　也是在这儿，叶娇娇看到了唐恬恬深情告白沈恃的历代级场面。

　　其实聚餐聚餐，听起来热闹，叶娇娇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在座这么多人她大多只是眼熟，是能够打个招呼的关系，但是真正聊过的根本没几个。

　　所以她来吃饭，真就是吃个饭，吃饱了就想走了。

　　但是其他人似乎玩得挺开心，还不肯散场，在隔壁唱歌的房间又嗨起来。

　　叶娇娇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吃了好多水果，觉得肚子实在有点撑，脑子供血不足似的开始犯困。

　　苏亦涵也去唱歌了，坐在沙发上的其他几个人都是高中别的班的，他们聊得倒是火热。

　　叶娇娇觉得自己坐那儿显得特别孤独，便借口上厕所起了身。

　　她不知道房间里面也有厕所，直接走到了外头。房间外倒是安静，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了点。

　　这个卫生间位于走廊尽头，旁边有一个小阳台。

　　叶娇娇洗完了走出来，余光瞟见了一星半点的火光，看过去，冬日里白昼短，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只看到阳台那儿有一点晃动的橙色火光。

　　她走近了几步，定睛一瞧，门恰好开了，沈恃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他说：“过来。”声音被烟浸过，有点哑。

　　叶娇娇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一踏进小阳台，沈恃就关上了门。

　　外面也没那么黑，城市的灯光明明灭灭，而吸引叶娇娇的那点橙色火光，是他的烟在燃烧。

　　叶娇娇闻到烟味儿咳嗽了几声，沈恃没在意，关上门后就倚在了栏杆上，听着声才说：“呛么？”

　　叶娇娇站在了栏杆的另一头，点点头，眨了眨眼湿润干涩的眼睛。

　　沈恃笑了声，掐灭了烟：“忘了，你是个乖宝贝，闻不得这个。”

　　叶娇娇觉得他今天讲话怪怪的，身上社会习气很重，让她有点不舒服。“抽烟有害健康的。”

　　沈恃嗤笑：“可是啊，我喜欢。”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她：“你明白吗，这就是我。”

　　眼里映着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叶娇娇觉得这一刻的他很危险，可同时又很有魅力，像是黑洞，她不知道跳下去结果是什么，可就是想要勇敢一次，不计结果，纵身跃下。

　　他们站在栏杆的两端，一时无言。

　　叶娇娇抬头看天，月亮很圆，很亮。她突然出声道：“沈恃，你抬头。”

　　沈恃仰起头，也看到了那轮完满的月。

　　“你听说过吗，今夜月色真美。”叶娇娇说。

　　沈恃沉默地看着月亮，过了会儿才开口：“老郑讲的。”

　　他们的高中语文都是由郑老师教授的，这句话是当年老师讲的一句情话。她说，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语老师的时候，给学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译，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说了一句“I love you”，于是学生直接翻译成了“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应当更婉转含蓄，译为“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月色很美。

　　叶娇娇那时候就觉得这句话真是再美不过了，于是记到了今天。刚才也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沈恃没再讲话，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了很久。

　　叶娇娇此刻醒悟般觉得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失分寸，也不敢说话了。

　　沈恃退开了一步，侧过身来看向她：“你看到星星了吗？”

　　叶娇娇看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因为近视，都没有看到几颗星星，她摇摇头：“都看不到几颗。”

　　沈恃好像被她受挫的表情取悦了：“下次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能看到很多星星。”

　　他拉开阳台的门：“走吧，外面怪冷的。”

　　叶娇娇也不客气，先一步走出了阳台。

　　房间里，苏亦涵唱了好多首，早就累了，此刻已经坐在沙发上聊天。瞧见叶娇娇进来，热情地招呼她来坐。

　　林燚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看到跟在叶娇娇后面走进来的沈恃，直接在叶娇娇身边挤了个位置：“哎，娇娇，还记得我不？沈恃他爷爷。”

　　叶娇娇当然记得，当初在南浔碰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挺逗。

　　林燚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很是满足，笑嘻嘻地继续说：“怎么样，在大学里面，我孙儿没欺负你吧？”

　　叶娇娇觉得这称呼很好笑：“他怎么敢的啊。”

　　沈恃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眼神不轻不重地瞥过来。

　　林燚很知分寸，讲话也很有梗，没一会儿就和叶娇娇、苏亦涵打成一片。倒显得沈恃那儿孤零零的了。

　　不过，沈恃怎么可能孤零零呢，沙发这儿不知怎么就热闹起来，好些个在唱歌的都围了过来。都不用沈恃挑起话头，他们就有很多话要q到他。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叶娇娇不敢麻烦妈妈，给老爸打了电话，麻烦他来接她，顺带着把苏亦涵也接上了车。

　　沈恃和林燚最后出来，远远看见了叶娇娇上了车。

　　林燚突然出声：“多可爱啊，你可别祸害人家。”

　　沈恃指间夹着新燃的烟，嗤笑一声：“你管太平洋的啊？”

　　林燚无语，曲起脚作势要踢他，沈恃岿然不动，一幅你奈我何的欠打样。

　　得，和渣男是说不明白的。

　　“刚才唐恬恬问我，要不要去酒吧玩。”

　　沈恃皱皱眉：“你还加着她好友啊。”

　　林燚再次无语：“怎么呢，人跟你分了，你就得让我也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啊？”

　　红绿灯跳转成了绿色，沈恃迈步往前：“得，我错了，我不该管太平洋。”

　　林燚跟上他：“你真以为她约我啊？人话里话外想约的都是你啊。”

　　沈恃按灭了烟，蹙眉：“她有毛病啊？”

　　分都分了，作什么妖呢。

　　林燚：“你说我怎么回吧。”

　　沈恃：“我管你怎么回哦。去网吧还是回家，你自己挑。”

　　林燚一听到网吧就来了兴趣：“懂了懂了，开黑走起。”

　　当日在南浔一起玩的四个人，沈恃和唐恬恬虽然分了，林燚和他女朋友可以说仍然还是如胶似漆。他主动跟女友报备了自己的行程之后，才开始放心玩游戏。

　　然而林燚女朋友和唐恬恬关系好，经不住唐恬恬旁敲侧击，说出了他们俩的位置。于是，唐恬恬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

　　沈恃看到她的时候，十分头疼地白了林燚一眼，起身往外走。

　　唐恬恬寸步不离地跟着，带了丝哭腔：“沈恃，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闹脾气是我不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沈恃双手插兜：“可是，我不喜欢你了啊。”

　　唐恬恬哪听过这么直白伤人的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我不听我不听……”

　　她以为他们还是男女朋友，只是自己作妖闹了个别扭，想让男朋友哄哄。

　　沈恃站住了，头一回认真地看着她：“唐恬恬，结束就是结束。”

　　无比认真，无比冷漠。

　　唐恬恬呆了一瞬，猛地擦了眼泪：“沈恃，你骗人，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又谈什么“不喜欢了”呢？

　　闻言，沈恃没有否认，扯起嘴角：“恬恬，不早了，回家吧。”

　　一辆出租被拦了下来，沈恃还贴心地替她打开了车门，在她还怔愣着的时候，把她送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起步了，车窗开着，上海冬夜的风谈不上刺骨，只是湿漉漉的，温柔地吹散了唐恬恬眼角的泪。

　　窗外路灯辉煌，唐恬恬不死心地回头张望，看到沈恃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头顶月光清朗，照得他好似不近人间烟火，清冷又独立。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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