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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她们根本不必用心找,因为一踏入太学府,夜珠就遥遥看见一座红楼下,陵光与孟章俨如一双玉人般并立,身旁还有几人围着,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吸引不少好事之徒围观。夜珠与蝶青对视一眼,便匆匆混入人群中看戏。
「咱家少爷哪一点及不上那两个浑人?咱们天天向您送礼,就是孔明,也不过三顾草庐就能求他出山!您死活不肯收礼丶又不愿收少爷为徒,是不把麒麟一族放在眼内麽?」一个穿着鹅黄袍子的少年怒气冲冲,质问一名女子。那少年跟一个穿着同色衣裙的少女站在一起,两人护着一个颇有贵气的少年,三人显然是主仆关系。
麒麟是故城内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族,亦是上古神兽之一。与人丁单薄的貘族不一样,麒麟族系繁多,各族以不同颜色为主色,最高贵的一族身衣玄黑,其次则为墨绿。看这少年貌似十七八岁,身衣墨绿长衫丶戴着剔透的玉斑指,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一副刚正不阿丶不怒自威的样子。
「各人有其命格,天命所归。老身不才,却也能稍窥天意,公子注定大富大贵,日後将遇到比我更合适的师传,不必归於我门下。」那妙龄女子自称老身,打扮与其说是朴实无华,不如说是寒酸——她身衣麻布衫裙,一头茂盛的发二毛夹杂,随便挽成低髻,仅以一枝哑色的白玉簪定住。低眉顺目,媚眼微垂,一笑起来,双眼就眯成两条线似的,使那脸容更显柔和似水。
「您是嫌我不够资格当您徒弟吗?」麒玮先是斥退两名下人,瞟了瞟立於那女子身旁的陵光与孟章,目光在陵光身上尤其停留得久:「我知您在几百年间,也未必会来故城一次,此番在故城相逢,难道我俩还不算是有缘人吗?」
「缘,也分许多种。有深的,」女子双目略过人群,「也有浅的。你我在故城巧遇,自然是缘分的一种。但你怎知道,我是不是为了另一种更深刻的因缘,才刻意来到故城?而那一段更深刻的因缘,又是否系出於你?」
「就为了一条角也未长成的蛟龙,以及一只飞也飞不稳的鹌鹑?」麒玮冷笑,朝陵光与孟章出手,一跃便在他俩胸口重重踢两脚,将他们踢到红楼朱门下,他们未及起来,他便以剑直指陵光的咽喉:「你今日出口求饶,我或许能容你小命。」
「哼,我便是角也未长成,」孟章以袖擦去嘴角的血,一双桃花俊目嚣张跋扈:「可是武师传肯收我为徒,岂不是说明你有多不济。充其量只顶着麒麟的名衔,作威作福,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所以师傅才不肯收你为徒。」说罢,还双手扯着脸皮,吐舌头装鬼脸。
「你……!区区小蛟龙,也有胆跟麒麟一族扛上,实力不怎麽样,胆子倒不小。」麒玮怒极反笑,双眼一直盯紧陵光。陵光也跟孟章同样受了内伤,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话也不屑说一句。
麒玮的剑锋紧压陵光的咽喉,使那处细嫩的皮肉现出血痕:「你怎麽不说话?说!你这只小鹌鹑,使了什麽手段才让她收你为徒?」
陵光却合起双眼,脖子不避麒玮的剑,抿着一张带笑的菱唇,那嘴巴跟蚌一样,撬不开。
夜珠跟蝶青看得着急,向身边一只看戏的猫妖探问。原来这位女师傅名叫「武溟」,约於一年前来到故城,独自在太学府内摆摊。有好勇斗狠的妖兽向她挑战,她一声不吭,只是看书作画,拳脚快得无人看清,那些妖兽已经躺於一里外的空地。她一纵身,人已笑着蹲在那些妖兽跟前,按着他们的左胸,片刻治好其伤。她总是笑问:「服不服?」不服的妖兽屡战屡败。久而久之,想拜武溟为师的妖兽多如繁星,她所待着的红楼本来只是太学府其中一幢荒废多时丶残破不堪的小楼,後来门庭若市。她依然不收任何人为徒。
数月前,两个少年在太学府闲逛,经过红楼,武溟唤着他们,笑问他们可愿拜她为师。他们问起因由,她就扬起刚完成的画,「因为你们与我的画中人几乎一样,可真有缘。」画上,陵光与孟章连袂而来,穿着打扮与他俩当时的衣冠一模一样,在旁看见的妖兽无不啧啧称奇,因为他们也是头一次见这二人在太学府出现。
於是,大家都认定陵光与孟章,就是武溟来故城特意要找的有缘人,偏偏他俩出身平凡,众人大惑不解,不明武溟这样的高人何以要收他们为徒。其中最不服气的,就是麒玮。
这麒玮是麒麟族中的显贵子弟,在武溟头一天来到太学府,便说要拜她为师。她一再拒绝,他天天风雨毋改地来太学府寻她。为讨她欢心,将红楼修缮成新簇簇的样子,使之成为太学府里最有气派的小楼。武溟当时一记拍手,将红楼变回从前破败模样:「老身仅在此逗留片刻,公子毋须大兴土木。」麒玮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正要发作,她摇摇头,一挥长袖,红楼又变回修葺後的华贵样子:「你若是不喜,就依你主意好了。」
他见武溟宁愿收两只小妖为徒丶也不肯收他,麒麟一族的面子挂不住,便天天来找陵光跟孟章的麻烦,不时把他们打得吐血。夜珠心里一亮,难怪这只小小鸟自从去太学府修学後,夜间就规矩得很丶不再爬上她的床,也不再让她近身,原来是为了隐瞒伤势。
朱雀就是朱雀,就是变作小小鸟,也保持着那种骄傲,宁可背人治伤丶忍痛,也不愿教人看出他的软弱。
蝶青口说恨主子,现下气得要冲出去护主,立时被夜珠拉着:「你主子跟小小鸟是同一种人,你以为他们甘心被我俩所救吗?我们这样出去,只会使他们难受。」
「那不然丶不然你要我看着主子天天挨打吗?我头一天跟踪主子,见他拜了师傅,他……每天回来也笑说自己怎样跟朱雀大人吵闹,我以为他过得快乐,就再也没跟着他去太学府。谁料这傻主子,跟我玩『报喜不报忧』这套!」蝶青气红双眼,急忙以衣袖拭泪。夜珠捂着她双眼,哄着:「别哭了,哭泣有何用?你私下在我面前哭就算了。依我看,武溟修为深厚,陵光与孟章本来又是四灵,你以为她会任着自己昔日的同袍被打死吗?其中肯定有其用意。」
蝶青强逼自己冷静,夜珠暗问她:「那位武溟,当真是玄武的真身?」蝶青点头道:「她就是执明神君。当初我与主子在北冥的神山迷路,先是遇上一名美貌女子,她带我们入了一间小庙後,就变成武溟这副模样。」
「那麒玮认不出朱雀的真身,并不出奇。可是,就算是麒麟一族,却骂东海龙宫出身的孟章是一条小蛟龙,不是过分了吗?」
蝶青叹息:「主子跟龙王吵架後,赌气说要跟东海龙宫脱离关系。到了故城,便说自己是某个水潭里的小蛟。」堂堂青龙,在故城被一只未长成的麒麟所欺,确是浅水困蛟龙。
人群忽然爆出几声低呼,她们看过去,原来那麒玮见陵光始终不理不睬,气愤地在他的脖子抹了一剑,当场血溅一地,他头也不回地带着仆役离场。陵光捂着颈上伤处,孟章纵使与他不和,也不禁脸色一白,一手抱着陵光,一手扯着武溟的裙摆,向她求救。
「陵光一向性子傲,不管受什麽伤也不要我救他,这次要我救吗?」武溟双手环在胸前,语气不紧不慢。
「废话!他再流血会死!」
蝶青暗暗叫道:「夜珠,你家小小鸟现在不过就是小小鸟,可不是那位朱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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