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谁问(初版)

　　20xx年，某高中

　　“好啦，晚自习，写作业吧。”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教师走进教室，坐在了讲台上。

　　下面的同学纷纷和她打了几句招呼，而后乖乖低头开始写作业。

　　她把一本历史教科书放在讲桌一角，手中拿着一本名为《风月平分破》的书在看。

　　不久后，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学生推过一本语文练习题，示意她看那篇文言文阅读。

　　她接过题看了看结尾处——

　　《越史·周南传（节选）》。

　　她突然理解了学生的用意，于是她翻到下一篇——

　　《越史·魏锋传（节选）》。

　　那学生向她问：“周老师，他们的爱情……是真的吗？还是我看着野史了？”

　　“是正史，只是你们的练习题没放上全文。”她笑着递出手里的书，“这本书里的文章是他们一起写的，大概写了他们之间的各种事，有幸得以流传下来。

　　“后人将这些文章编订成册，按照里面他们对坐饮酒突然想起苏轼的词这一内容，取了书名叫《风月平分破》。”

　　学生们纷纷活跃起来——

　　“周老师，我稍微看过一点，他们到底拜没拜堂？”

　　周老师：“说是只有他们二人，在将军冢拜的堂。”

　　“老师，他们去世是不是在同一天？不会这么巧合吧？”

　　周老师抬了抬手中的书：“这本书最后有一篇，是当时的太上皇——也就是我们说的河晏帝，在二人去世后给他们写的。

　　“他写是周将军先寿终，魏将军紧随其后自刎而逝，最后二人合葬在北疆将军冢。”

　　一学生突然说：“老师！我们想听这段时间的历史！您能不能和班主任抢课！”

　　“对！老师！快抢！”

　　“……”

　　这时教室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一男性教师正抱着手臂倚靠着门框，和讲台前的周老师打招呼：“呦，周老师这班里这么热闹？”

　　学生们和他打招呼：“叶老师！”

　　叶晨点头应答，走到讲台前一伸手：“周琬老师，我的历史书。”

　　周琬拿起桌角的书递到他手里。

　　叶晨：“嗯，谢谢老婆。”

　　学生：“@&#……”

　　虽说学校里人尽皆知这两位老师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英年早婚，但他们怎么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啊！

　　周琬：“快走，回你班看自习。”

　　叶晨却找到这个班的课表，边翻边说：“我刚才拿了本岁清史看，我班学生就开始问我那段历史，还想让我拿一节课讲讲——我看你们班学生也想听。”

　　周琬笑道：“行，和班主任商量商量，两个班并节课。”

　　叶晨比划了一个“OK”，拿着书潇洒地走了。

　　***

　　他们后来弄来了两节自习课，把两个班的学生带到一间大教室，给他们简单地讲讲岁清史，和那段历史中的一些人物。

　　周琬打头，规规矩矩地做了开场白——

　　“旧人早已留在千百年前的时代，他们的名姓被史册记载。我们翻阅史料，试图从浩瀚的文字中窥探当年，感受从当年背后传来的余温。

　　“今天所说的岁清史，是越史的一部分。越朝历代皇帝均命史官当朝写史。史官们写出的文章经中央编整后，作为越朝的正史流传后世……”

　　她和叶晨轮流讲解，尽力将曾经从史册中带出，将它们活生生地铺展在当代学子的眼前。

　　自由讨论时间，学生们纷纷踊跃发言。

　　“老师，您上次说两位将军去世后，河晏帝帮他们写了一篇文章，您说他是太上皇？”

　　周琬笑道：“我们这讲岁清你怎么问河晏呢——河晏帝在五十五岁时觉得太子，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盛安帝，正值壮年，比自己更有才能，更能治理好天下，便主动让位于他。”

　　“老师，河晏帝是不是也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其他妃子？”

　　周琬：“是，史书记载河晏帝在河晏五年微服私访时遇上了倾慕的女子，也就是他的皇后。”

　　“老师，史书评价河晏帝是一代明君。河晏帝有个亲弟弟，是江南的陈王，他为江南也做了不少贡献吧？”

　　叶晨：“对，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这段历史——岁清年间江南洪灾，十五岁的陈王等不到圣旨，亲自勒马上京闯了早朝；后续江南起义，陈王也是披甲亲征。有人说他其实不算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他有作为有担当。他亲口说过自己不适合做皇帝，只求能造福江南百姓，而河晏年间江南百姓安居乐业，陈王唐是功不可没。”

　　“老师，您刚才提到了越朝的清平、清乐公主，还有周婉将军，她们都不同于我们印象中封建时代的女子，且在史书上有名有姓。请问越朝的大环境是女子地位比较高吗？”

　　周琬：“越朝女子地位不能说高，只能说越朝不讲究太多封建礼教。

　　“刚才说的三位女子，入朝参政、自愿和亲并亲手杀掉北蛮首领以身殉国，还有驰骋沙场。她们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有对天下的担当，有超越时代的勇气，她们同如此的男子一样，值得让自己的名姓为世人所铭记。

　　“当然我不是在批判普通女子，封建时代太久，女性也被困束了太久。史书上关于女性的记录并不多，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她们三人赶在了一个时代，所以显得有些巧合。

　　“但还有一个事实，就是女性的力量存在于每个时代，她们不该，也不可被人忽视。”

　　“老师，您怎么看待欧阳忠这个人？”

　　叶晨：“世人对他的评价自古以来就是褒贬不一，说他有错，确实有，但说他有功，也不是假。我和周老师都曾试着把自己代入他的角色与他的时代，我们可以理解他。

　　“他做过错事，但他功大于过，我们心里认他是君子。”

　　“老师，就是……两位将军是那种关系，当时修撰院还有两位史官，一位姓上官，一位姓温。史书说他们关系很好，且都是终身未娶，那他们是不是……”

　　周琬：“可以直说二位将军是爱人关系，史书都承认的爱情，不要怕什么世俗。

　　“这二位史官在正史上没有过多介绍，至于具体关系或为何终身不娶已不可考，但有野史说他们确实是爱人关系。虽然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至少我们知道他们生活在那个朝代，我们读到的史册上也有他们的笔墨。”

　　“老师，两位将军没有后人，他们之后北疆军的主将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叶晨：“两位将军在四十五岁请辞离疆，他们离开之后，北疆军的新主将由他们举荐上去，再往后就看个人综合能力去选主将。”

　　“老师，他们请辞之后去干什么了？”

　　叶晨：“请辞之后给修撰院写了将近十年史书。”

　　学生：“？”

　　叶晨：“别担心，人家二位文武双全哈，刚不还提了一嘴魏将军参加过殿试，以及周将军的《凛疆赋》吗——再然后他们差不多就自在逍遥去了。”

　　“老师，刚才没有同学提到叶将军，其实我挺喜欢他的，也读过关于他的一些书籍资料。我觉得他看得出大局，也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因为丞相他们给好处就帮忙。

　　“他怕周将军不信他，就拿出自己所有的忠诚；周将军被陷害，他就拼命地去保北疆和周婉将军；他最后入天牢，为了不过多牵扯旁人选择了自尽——周婉将军也是。

　　“史书上说他和周婉将军在天牢拜了天地，而后双双自尽。我觉得如果没有那么多变数，他们也能同见盛世，携手到老。”

　　周琬沉默片刻，笑道：“其实这么多人中，我最喜欢的也是叶将军，我的看法和你大致相同。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没能长相守，是一种遗憾。”

　　“……”

　　***

　　放学后，二人都没有晚自习，便开车回了家。

　　小区内，叶晨停好车，却没打开车门。

　　周琬：“怎么了？”

　　叶晨凑过去想吻她：“周老师怎么不太高兴？”

　　周琬把手掌抵在他脸上：“回家再说！外面有人！”

　　叶晨只好作罢，但不忘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

　　晚上睡觉之前，叶晨还没来得及出声，周琬先靠在了他怀里。

　　“叶晨，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叶晨摸着她的发顶，轻声问道：“嗯，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我是周婉将军，你是叶真将军。

　　“我们在天牢受过刑，我差不多快晕死过去了，你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喂水。

　　“那时候周将军应该在场，我隐约听见你和他说了一句‘求兄长赐婚’，然后他应了。

　　“后来我们决定在第二次审问那天成亲自尽，魏将军送了我一支金簪，送了你一条发带。周将军手上还有血，好像是刚掰了欧阳忠丞相送的簪子。

　　“我们就在天牢拜了天地成了亲，衣服上全是血，我还和你开玩笑说就当嫁衣穿了，让你来世还我一套真的……等他们走后……我们就一起自尽了……你还一直拉着我的手……”

　　她越说声音越抖，仿佛一切都真实经历过。

　　“我怎么会做这种离谱的梦啊……正史野史都没写细节……但是太真实了……”

　　叶晨把她搂在怀里：“没事了，别害怕，我不是在你旁边吗，我又不走。

　　“两位将军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说不定他们在某个地方，真的是长相厮守呢。”

　　周琬轻轻应了声。

　　他们相拥入眠。

　　他们身边的土地早已改了模样，再看不出过去的痕迹。
　　他们就在这真正的盛世中，以师者授史传道，以讲述者的身份尽微薄之力，让青史得以流传千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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