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听了陈姨的回复,安小姐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天刚亮不久,莺歌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的安府。
安小姐急匆匆赶到英红卧房时,人已经被抬了下来,停放在了木板上,白布遮面,毫无生气。
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一手扶住门框,一手颤抖的抽出手绢,匆匆擦去眼角的泪,便急急的跨出卧房,莺歌想跟上,却被她制止了。
安小姐面色暗沉的朝着祠堂方向走去,脚步沉重,气息微喘,为何这么傻?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怎么就想不开了?不是答应过她吗?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的啊,她就快查出端倪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两天?难道是因为灵犀的拒绝才突然选择自尽?一定是的,一个姑娘被玷污,对方不仅不承认,还骄傲得不愿娶她,呵,把她当什么了?竟如此作贱一个女子,谁能忍受?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灵犀啊灵犀,你好残忍,现在英红死了,你必须得陪葬,这个想法一出,她竟有些泪目,鼻尖酸楚,握着手绢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办啊?宁哥。”突然,从一墙之隔传来吴七焦急低语。安小姐微微皱眉,这语气,这话语,她徒然停步,凝神屏气。
“慌什么?死了就死了,她是自尽的,与我们何干?”宁波的语气听起来就淡定得多了。
“没想到会害死她啊,当初我就说不能这么干吧,你非要冒险,色胆包天,玷污了英红还嫁祸给灵犀,现在英红死了,小姐一定会彻查,我们两个完了。”吴七焦急万分的抱怨起来。
“闭嘴吧,没凭没据的,怎么查?再说了,人死了更是死无对证。”
“好一个死无对证!”安小姐一袭白衣,一手握鞭,脸上凝结着一层寒霜,傲然如松的立在院门。
两人瞬间脸色大变,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小姐饶命啊!”
宁波吴七被杖毙了,英红死得无辜,可怜的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自己断送了性命,英红的卧房外,三婶和莺歌等人在为她烧纸钱,气氛低沉,莺歌一边往火盆里扔纸,一边抹着眼泪,看着随风飞扬的纸灰,一旁的安小姐黯然神伤,她有时候不明白,为何女子就要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啊,竟像这纸灰一般轻飘飘的随风散去。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没有再关着灵犀的理由,处理完英红的丧事小五提醒道:“小姐,可以放了灵犀了吧?”
“嗯。”安小姐揉着眉心,心力交瘁。
“我这就去放了他。”
“等一下。”安小姐叫住小五,“我跟你一起去。”
不多会,两人便站在了地牢入口,小五掌灯走在前面,地牢阴冷漆黑,霉臭扑鼻,一阵恶心在胸口翻滚,安小姐厌恶的皱起眉,用手绢捂着口鼻,她就是把灵犀关在这种地方七天七夜的?
“灵犀,灵犀。”小五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慌忙走近一看,发现灵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人一惊,小五赶忙打开门,伸手去探他鼻息,还活着,又摸了摸额头,好烫。
“小姐,他发烧了。”
两人费力得将他弄回屋,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安小姐坐在床边,神色凝重,被重重打了一顿,又被关在那种阴暗恐怖的地方,不生病才怪,怎么还不醒?他不会死掉吧?
“小姐……”不知过了多久,灵犀弱弱得叫了一声,手指微动,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安小姐低头看着他惶恐不安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结果这一握,就被灵犀牢牢抓住,掰都掰不开。
好一会后,安小姐终是放弃挣脱,任由他越界,算了,就这样啊,算是补偿。
一整夜,他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一会口渴,一会呢喃,嘴里迷迷糊糊总叫着:“小姐,小姐”,有时候也叫“雨吟”,安小姐皱起眉,眼里闪过一缕流光,这家伙胆子不小,竟敢直呼其名。
第二天早上,他出了一身热汗,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从昏睡中醒过来,灵犀昏昏沉沉,费力地撑起身子,发现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子,熟悉的小方桌,是他的小卧房,这次不是在做梦吧?
这时小五推门进来,见他醒来惊喜道:“呀,你醒啦!感觉如何?”
“五哥。”灵犀揉着额头,“小姐放了我?”
“是啊,事情已经查明了,唉,没想到玷污英红的是宁波和吴七,你是被他俩陷害的,小姐已经将他们杖毙了,但是……英红也自尽了。”
“什么?英红死了!”灵犀难以置信,这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发生这么大的事,英红竟如此想不开。难道是因为自己拒婚,可是,他不能啊。他死死咬着干裂的下唇,心中五味杂陈。
小五见他过于自责的神情,悲叹道:“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只是英红太傻,唉,女孩子嘛,名节为大。”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人死不能复生,多说无益,小五为了缓和气氛,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这几天发生的事,灵犀心里最挂念的只有一人:“小姐呢?”
“小姐刚回屋睡觉去了,你昨天拽着她的手不放,害她在你床前坐了一晚上。”
“啊?我拽着小姐的手?一晚上?”这可真是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是啊!”
灵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小姐居然没有丢下他不管,而是陪他坐了一晚上!真的又意外,又惊喜,薄唇微抿,眼里满目柔光,他缓缓收拢手指,好温暖。
“而且昨天还是小姐亲自去地牢把你接出来的。”
灵犀猛然抬头:“小姐去了地牢?她不害怕吗?有没有被吓到?”
“不知道,你去问她吧。”
他自嘲的摇摇头:谁说小姐不在乎他了?真是傻瓜。
几日后,他感觉好多了,大夫过来把最后一次脉,安小姐也随行在后。
“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夫说着从医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罐,里面是一盒红色的膏状物,又拿来挑针,这些东西好像跟治疗发烧没关系吧?灵犀皱起眉,不明所以,这是要干嘛?
“这是守宫砂,把袖子卷起来,手臂给我。”大夫看他一脸疑惑,贴心的给他解释道。
守宫砂!灵犀顿时不淡定了,安小姐要给他点守宫砂!他可是个男人啊,这要是传出去,会被笑死的。
见他死死捂着手臂,安小姐一挑眉:“照做吧,以后你就可以自证清白了。”
灵犀佩服,主子就是有远见。
可是,可是……他还是顽抗的将手臂死死地压在身前想做最后的挣扎。安小姐一双美目清冷的看着他,没有叫停也没有强迫,只双臂环抱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就范。
看看大夫手中的红膏,又看看安小姐固执的模样,好吧,他差点忘了,家奴没有尊严。
点砂的过程并不难受,灵犀看着白皙的手臂上那一点艳红,认命的叹了口气,唉!点就点吧,小姐高兴就好。
等刘大志初九他们回来后,安小姐下命将地牢填了。
刘大志拱手复命:“小姐,地牢已填了,尸骨也收拾出来埋掉了。”
站在一旁的灵犀只觉得背脊发凉,他真的和那具尸骨同处一室七天七夜?!阿弥陀佛!
最近安小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不知道在干嘛。
这天早上,三婶特地给灵犀下了一碗面,里面还躺着两个荷包蛋。灵犀看了看小五他们的稀粥,指着面惊讶道:“三婶,这?”
“小姐昨天吩咐的。”
灵犀大吃一惊,难道小姐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整日里,他就莫名处在兴奋之中,属于自己的日子,他还是多少有点期望的,特别是小姐还特地让三婶给他做了长寿面,明摆了是说:灵犀,生辰快乐!想到这里,不禁让人满目春风。
时间过得很快却也很慢,这一天都快结束了,安小姐也没有多余的表示,灵犀和平时一样,吃她的剩饭,被她使唤着做这做那。
难道又是自己想多了?灵犀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一手支着下巴,无聊的玩着一根树枝,莺歌正在伺候小姐洗漱,他的生日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虽然家奴没资格过什么生日,但是,还是好失望。
不多会,莺歌端着水盆出来:“灵犀,小姐叫你。”
灵犀迅速得站起身来,太好了,小姐果然没忘。
屋里,安小姐端坐在桌边,淡淡的瞄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块折叠整齐的浅蓝色手帕,道:“这个绣帕被我弄残次了,赏你吧。”
就知道小姐会给他惊喜。灵犀笑逐颜开,激动的双手接过来,手帕质地柔软,是上好的丝绸,他就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高级的东西,他心花怒放的将手绢翻过来细看,另一面的一角上,豁然出现两支相互依偎在一起,绣工精巧,栩栩如生的——狗尾巴草!
灵犀睫毛微颤,扯动一边嘴角,真是哭笑不得,这就是他在安小姐眼中的形象吗?安小姐真是想什么绣什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唉!算了,她本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子。
不过嘛,他其实觉得还挺配,呸呸呸,灵犀暗骂道:真是贱骨头!
夜晚,他爬在床上,又掏出那方特别的生日礼物,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她辛辛苦苦亲手为他绣的手帕,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暖意。
指腹轻抚过密密的丝线,那两只狗尾巴草似乎也有了生命,俯首轻语,像是在说着甜甜的悄悄话,灵犀会心一笑,安小姐好可爱,他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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