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庭院里的河鲀
夜深人静,东京谷根千一处普通民宅。
灯火隐隐,语音渺渺,夜虽深人未眠。
窗明几净的日式平常厢房,灯烛辉煌,平整光滑的木制地板很干净,几个人盘膝坐在地上,脑袋凑近,低声且热烈的交谈着,讨论着。
“吱呀”一声,门推开,露出原浩眉目浓深,斯文俊逸的脸,“Benson,人呢?”随同一起到日本的李子然停止交谈,问。
“刚刚送他走!”原浩一边落座一边回答。
“组长,”席中有人身子兴奋地前倾,“有料到?曝点最新消息,让我们心里踏实踏实!”一伙人鼓噪起来,七嘴八舌,“对啊!不是自己的地头,眼前简直一抹黑,还得依靠当地兄弟。”
“说点新进展也好!”
飚风小组这次到日本执行任务,挑选的尽是精通日语的精英,人不多,但个个精明强干。李子然原是留守香港的,他执意要参加此次计划,经Carl杨同意后,也一并赴日。
日本与香港不同,他们驻守香港,自然熟悉当地情况,来到日本,初开始,难免觉得人生地不熟,手脚施展不开,而与日本的国际刑警迅速接头,掌握动态,是当务之急,经过两天的切磋,情况倒也熟悉七七八八。
基本情况掌握,随时了解最新发展也是必要的。
而原浩原大队长,今晚接见的是一位特殊人物。组员们虽不知道是谁,但从组长凝重的脸色以及保密的程度推断,此人在这个案子中一定处于关键地位。
不好奇才怪!
原浩在一片嘈杂中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他徐徐的扫视一遍众人,不疾不徐地说:“我们静观其变,耐心等待!”看到大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笑笑,继续说:“现在首要任务,先休息好。夜深了,有什么明天再讨论,散吧!”
组员们不满意的嘘声四起,均是一脸悻悻的表情,组长的嘴巴紧过河蚌,不可能套出他不想说的资料。
民宅的小园在更深时分显得尤为静谧,在回廊处,李子然与原浩并肩走着,低低喃喃耳语着。
“情况如何?”
“伊藤社的地下工厂正在加班加点,紧急生产大批量的交易物,截至到樱花祭那天,数目绝对惊人!”
“消息可靠?”
“是我们安插在他们内部的卧底反馈回来的情报,应该是无误的。”原浩笑笑,“连工厂的位置图都握在我们的手中。”
李子然沉吟,“Benson,以往隐藏在伊藤社的卧底都是与Carl杨单线联系的,这次,Carl杨竟然授意你与他们联系,是不是----”
原浩停住脚步,目光濯濯如星辰,“Carl杨这一次,恐怕是要与伊藤社分个高低,箭已在弦上,准备蓄势待发。让我们早点接触卧底,抢先了解情况,对整个形势有利。”
李子然“噢”一声,“我就奇怪,既然地下工厂在我们的监控范围,为何不干脆把它端掉?没有了货源,楚离歌的樱花祭还有什么搞头?原来,打的是连锅端的打算!”
“斩草不除根,以楚离歌现在拥有的财力,再建造同样规模甚至更大规模的工厂是毫不费劲,端掉它,破坏的只是这次樱花祭的交易,但是,Carl杨苦心布置的局,苦等的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
再且,根据反馈的情报,工厂里有一个中心控制区,如果有外人闯入工厂,只要发动中心控制区的装置,五分钟之内,工厂里埋藏的烈性炸弹便会启动,不出片刻,整个工厂区立即灰飞烟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根本没有充分证据控告他们。”
李子然叹道:“楚离歌果然一如既往的狠厉决断!”顿一顿,有些迟疑的问:“施小姐可好?你今天和她的会面顺利吗?”
原浩淡淡一笑,“她?”颔首笑着说:“就算将她丢到北极,她也能与爱斯基摩人交上朋友,她一向随遇而安惯了,自然不会有很大的问题。我担心的倒是另外一件事,”微微蹙眉,他说:“楚离歌让她到日本,究竟是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施妙冬与原浩分手是在午后三四点钟,她没有返回司楚家的大宅院,也没有到司楚集团的办公大楼,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地方——和鹤之家。
“我到和鹤之家去了!”她发信息给楚离歌如是说。
餐馆里的工作人员认得她,请她在前厅等候。几分钟后,便有人带着她入庭院,穿过层层的回廊,往□□走去。□□与前院的衔接处,竖着一块“宾客止步”的警示牌。
那位工作人员冲她鞠躬后离开,施妙冬迟疑一下脚步,随即跨入□□。
前院□□的布置很一致,幽静古朴,杨柳依依,流水涓涓,长廊曲折,园林清雅,风光一览而尽。司楚漱石正端坐在小溪边,意态悠闲的喂着溪里的锦鲤。
锦鲤啥样?施妙冬没见过实物,那一尾尾在水里游的东东是锦鲤,她猜的。据说锦鲤比较名贵,富贵人家,不养这个养别的,说出去多没面子那。
闻到声响抬头,司楚漱石微笑,仿佛面对一位老朋友似的:“来啦!”他与施妙冬之间的交谈,除了初次见面用的是日语,之后便一直用中文。
微微一笑,当是回应,施妙冬随意往他身边一坐,伸着脖子,看着清澈溪水里奇奇怪怪的鱼,“是锦鲤吧!”她清清脆脆,笃定地问。养得还蛮肥的嘛。
“呵---”司楚漱石浅笑出声,“小姑娘,这是餐馆,养的当然是可以下腹的鱼类。这不是锦鲤,是河鲀。肉味腴美,鲜嫩可口的河鲀。”
嘎!施妙冬欲伸出戏水的手快速回收,“河---河鲀---,有—有毒的那个?”
“不然呢?”他扬眉,浅笑晏晏的问。
养—养---这个?有剧毒的鱼,施妙冬彻底无语。
“河鲀原是栖息于海洋的中、下层,每年3月由外海游至江河口的淡水区产卵,这时候扑捉比较容易。2到5月为河鲀的卵巢发育期,毒性较强,可还是有很多客人喜欢品尝,所以餐馆里随时备有。”
备有可以理解,可不必把它们当观赏鱼一般养在这吧!
司楚漱石看出她疑问,微笑着解惑,“溪水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很适宜它们的生长。客人在溪水里指定他们要进食的鱼,是餐馆的特色之一。”□□的溪水,连着前院的溪水。
施妙冬喃喃,“特色,亏我还以为是锦鲤呢!”
司楚漱石微笑,凝视着溪水里的河鲀,悦耳的声音带着雅韵,意味深长的说:“锦鲤虽名贵,却非食用鱼;河鲀虽有毒,却是人间美味;养在餐馆里当然是后者比较合适。
人也是如此,什么样的地方就有着什么样的人!小姑娘,你认为是不是?”
施妙冬维维诺诺,点头称是,有听没有懂,司楚漱石转头盯着她,清澈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以后你会明白的,小姑娘。”
对她的称呼,尽管施妙冬强力抗议过,却是未果,他仍是称她为“小姑娘”。她却不敢喊他大楚,觉得太儿戏了,司楚漱石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一个可以儿戏的人。
不吃河鲀,不知鱼味!小姑娘,其实你已经尝过味道,只不过当时你并不知道是河鲀而已。
听完此话,施妙冬明眸瞬间圆睁,不是吧?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第一次在此处的晚餐,餐桌上便有这道菜。这里的师傅处理河鲀手法非常娴熟,打开大门做生意,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悦耳的声音淡淡的说。
说得也是,要真有事,现在我也不会优哉悠哉的和你在这聊天了,施妙冬放下心来。话说回来,当日吃河鲀的自己,倒像是吃人参果的猪八戒,浑然不知其味如何。河鲀毒性极大,如烹调不当,食后往往中毒,甚至危及性命。想起来,真替自己捏把汗!
“这种设计,也是那位女子的杰作吗?”要乘势问些关键问题嘛,施妙冬暗想。
清隽容颜面向着溪水,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沉静如水的侧面,“不是。是我的爱好,与她无关。”声音低促像竖琴,繁复但理性,却不失余韵。
“锦上添花,相得益彰,呵呵,这种构想也不错啊!”施妙冬拍起马屁来,“是先生的设计吧?”
司楚漱石微笑,雍容尔雅,“河鲀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很有趣很有趣。”
有-----趣?趣在那里?施妙冬纳闷。
“其实它和有些人,本质很像。”目光清澈,望着施妙冬带着疑问的眼睛,嘴角带笑,“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MD,这小日本讲话不干不脆,老是在这里隐晦影射些什么,反来复去都是那句:“以后你会明白。”简单利落说出来不就结了,婆婆妈妈个什么劲!施妙冬暗暗翻翻眼皮。
害得自己想直截了当问他什么问题都说不出口!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施妙冬暗暗思虑。
机会来得很快。
吃过晚饭后,施妙冬一边喝着青梅酒一边和司楚漱石天南地北的瞎聊,不知怎的,从源氏物语说到红楼梦,施妙冬正惊奇于司楚漱石的学识渊博时,冷不丁听他问:“小姑娘欣赏的是那一类男人?”
嘿嘿!我欣赏的异性可多了,不过,此时此刻,适宜提起的是这一类的:“蒙哥马利,我欣赏蒙哥马利。”施妙冬说。
司楚漱石“哦”,目光温和,问“原因可否详说?”
当然可以,施妙冬清清嗓,洋洋洒洒一通:“蒙哥马利战功显赫,如云的美女倾心于他,可他却毫不动心;他喜欢的女人,原是一位军人的遗孀,很多人认为他们并不相配,可蒙哥马利说‘爱就是爱,还管什么别的!’
两人婚后很幸福,后来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他没有续弦,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就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说的话,他的忠贞。我并不相信天长地久的感情,可我佩服他对他妻子的从一而终,不管那是爱情还是责任!”
明眸清澈如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司楚漱石忽而笑了,如和风拂煦,“小姑娘,你话里有话啊!”
施妙冬垂下眼帘,“哪里,只是一些我对蒙哥马利的感言而已。”
司楚漱石淡然,目光定聚在餐桌上的某一点,凝神屏息,气氛顿时有些宁静奇怪,施妙冬缓缓转动着明眸,寻思着该如何打破这份局面。
“我和我的夫人,是家族联姻,”再度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司楚漱石,他的声音低悦,轻得犹如拂过溪畔垂柳的夜风。
“那年,我刚刚从英国留学返家,身为司楚家的继承人,我毫无异议的接受长辈们的安排,与伊藤社的大小姐结为伴侣,接管司楚家以及伊藤社的产业,过起了忙碌而纷争不停的日子。那时我常常想,我的生活,或者就是这样了罢!
后来却知道,原来不是-----”,清澈的目光转瞬之间变得柔情似水,“生活还是存在惊喜。”
“蒙哥马利的话,一言中的!”他微微叹息,百味俱掺。
“你是不是认为一个已婚男人,对妻子的忠贞是必须的,小姑娘,你没有经历过,怎么会了解,有时候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施妙冬回答得很尖锐,“是不受控制,还是,因为您自己不想去控制?对于您的妻子,无论你们的感情属于一个什么样的性质,您对她,终是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并不喜欢伊藤清祾,但同样的,也看不惯作为丈夫的人朝三暮四。
所以,话也说得有点冲。
司楚漱石却没有动气,莞尔道:“真的,只是个小姑娘!
你的问题有时候让人招架不住,不受控制还是不想去控制?挺犀利的,我倒想看看,届时-----”语音转缓转低,几成喃喃自语,施妙冬竖起耳朵也听不真切。
真是急中风碰上个慢郎中,施妙冬撇嘴,却不敢贸贸然追问。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微笑俨然,他温润清俊的问施妙冬。
我---我怎么知道?施妙冬哑然,“不知道!”干干脆脆。
“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样?”司楚漱石继续追问,措词委婉,语气却逼人。
施妙冬期期艾艾,视线游移,“换成我,我觉得,爱一个人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不一定要告诉他。咫尺天涯的爱情,说出来,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不如藏在心中,就可以永远拥有这种幸福的感觉。”
你对原苑的感情,埋藏在你的心中,之于你,是一件幸福的事,是你可以拥有的天长地久;说出来,之于你之于她,却是一场灾难;
她不可能放弃她作为刑警的信仰,她的使命,她热爱的一切呆在你的身边;你也不可能放弃你的事业,你的权力,你的财势与她相守;这个世界,不单单只有你们两人!
我并不了解当年的原姐姐对你是怎样的感情,但我却知道你们两个人,即使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天涯!
施妙冬思绪联翩,这些话,却是不会说出口。
司楚漱石的表情很奇怪,眸光悲伤,神色黯然,沉默良久,语音晦涩的重复:“是这样,是这样。”
施妙冬没有在出声,端起杯子,一口一口的缀着芳香浓郁的青梅酒。
夜风乍起,吹得溪畔垂柳枝条轻摆摇荡。
静坐好久,司楚漱石忽然说:“你也该回去了,阗来接你了。”
施妙冬“咦”的一声,侧脸一看,餐馆的服务生带着一身黑衣的伊藤阗在门口出现。
“您好!”伊藤阗向司楚漱石鞠躬,接着转首对施妙冬说:“楚让我过来接你!”
施妙冬微笑颔首,一站起来,才惊觉自己无意之中喝下太多的青梅酒。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赶着到卫生间去。
剩下的两人相对无语,司楚漱石突然出声,“阗,你觉得他的计划会实施还是最终会取消?”
黝黑的眼眸波澜不惊,视线落在窗外溪畔垂柳的吊灯上,浮光跃金的溪水映照在脸上,闪烁不定,伊藤阗回答:“我不知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