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

　　玄业观外，山坡上。
　　一个在秦岚左眼中五彩斑斓，右眼中完全不存在的罩子扣在山坡，将一群八个人罩在里面。秦岚能透过罩子看见玄业观里有灯火人影闪动，但是玄业观内部，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墙外站了那么多人。
　　青丘慕换了身窄袖的衣服，用发冠将银发束起，整个人立时就精干起来。他腰上插了一把暗红色的木质短剑。木剑不过一尺来长，表面光滑柔亮，看上去似乎是有点年头的东西了。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加着一张绘有符文的黄色符纸。薄薄的符纸像是硬纸板一样挺得笔直，上面的符文流转着和罩子一样的颜色。
　　他身后站了两个同样面貌英秀的青年。虽然没有一个肌肉发达，但是看他们站姿整齐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是训练有素。
　　离青丘慕不远的是一个漂亮女人。
　　与半妖叶风的成熟妩媚不同，这女人的长相非常的清新出尘。小鹿一般清纯的眼睛，还有细嫩到如初生婴儿的肌肤。而如果说这个美女的长相令人记忆深刻，那她的穿着就更是了。一根回环曲折只遮重点部位的藤蔓，就是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如果不是她依旧是黑发黄肤，秦岚会觉得她大概是哪个西方油画大师的模特——下班后没换衣服的那种。她粉腮含春，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看着青丘慕，就差把“对他有意”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这人似乎是叫芷萝。
　　她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高大的男人目光冰冷，矮小的男人佝偻着背，两人的面部虽然细看都在“人类”的范畴内，但是粗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最后是一个少年。
　　他一头鲜红的短发，根根竖起。雪白到就像白种人一样的皮肤上长着一排血红的鳞片，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配上永远比正常角度略高几分的下巴，还有嘴边噙着的冷笑，就是一副高傲又不好接近的样子。而从周围人刻意远离他，以至于他身边特别空空荡荡来看，显然这并不是秦岚的错觉。他个子并不高，却因为飘浮在半空中，脚底下离地面有十来厘米，看上去反而比众人要高了一点。
　　“磨磨蹭蹭地，”红发少年不耐烦地开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一边说，一边就看向青丘慕。
　　在芷萝热切目光下渐渐有点坐立不安的青丘慕，听到红发少年开口，肩膀微微一松。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芷萝就抢先开口，“敖炎！你要是不听慕哥哥的话，就回你的镜湖去。少在这里妨碍慕哥哥的大事！”
　　红发少年原来叫敖炎。
　　“死丫头，”名叫敖炎的红发少年朝天一翻白眼，突然转头朝芷萝咧开嘴，“你在跟本大爷说话吗？”
　　他语态傲慢，一双暗金色的眸子里流转起浓烈的杀气，好像芷萝敢回答个是字，他就能一刀劈上去一样。美女身体明显一抖，朝青丘慕身后退了半步。她身后跟的两个保镖似的人物，朝敖炎呲牙起来。
　　敖炎眼睛微眯，他已经连手都抬起来的时候，青丘慕突然说道：“子正将到，各位准备。”他之前眉头微皱，此刻扬声说话是刻意回复平常的语调。
　　众人表情都是一凛，就连红发少年也不再顾着口角，转而看向身后。
　　自那日秦岚三言两语制止青丘慕独自来玄业观救人后，次日起便连续有几拨人暗地里来找青丘慕。具体说了些什么秦岚当然不知道，但是青丘慕显然没能拒绝所有的人。他从秦岚那里问了几个防卫薄弱的地方，然后告诉秦岚约定于今夜子正时分分几路同时进攻。而与青丘慕一路的，除了不告而至的敖炎之外，就只有芷萝一行三人了。
　　“等我撤下隐身符法便立即开始，”青丘慕沉声道，“各位，请小心。”
　　秦岚转眸看向玄业观。
　　即便可信赖程度还有待考证，但是身边有人的确要比之前孤身一人要踏实了许多。如果不是青丘慕在她身边，说实话，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这里的一切。
　　谁都知道逃避不是好事，但是能直面心底最深的恐惧，把结了疤的伤口再撕裂开来的事，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所以这一次……
　　秦岚握紧了手里的金属片，希冀从那永远不会捂热的冰凉里汲取几分勇气。
　　她绝对不要失败。
　　“呲”的一声微响，身边的彩色罩子消融无形。紧接着，好像盛夏时节打开空调间的门一样，“轰”一下，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瞬间从头顶压下。秦岚脚下一颤，几乎没有站稳。
　　“为什么还不走？”敖炎当先飘了出去，但是他才离开约一步的距离，就回头一脸不快地看着青丘慕。
　　芷萝倒是一脸镇定，眼睛定定地看着青丘慕，大有他怎么样她都跟着的意思。
　　而青丘慕，却看向秦岚。
　　秦岚眼睛微微一眯。
　　她魂魄脱体期间看到的俯瞰图里，整个玄业观呈现出椭圆的形状。最外沿的线条虽然颜色最粗最深，但却并不是一气呵成的连贯线条。就像是没有墨水了于是换笔再画一样，虽然连接点从2D平面来看是浓密的一团，但其实因为墨水的不同而无法互相融合，在3D立体图里却有一条回环曲折的细缝在里面。
　　她把每一处的断点都告诉了青丘慕。但事实上，如果不像她这样能够完全看清楚，而是采取直线强攻的方式，这些断点反而是最不适合的地方。这一点秦岚虽然有说，但是青丘慕有没有告诉那些人，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远处，隐隐约约来打斗喧闹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
　　直到这个时候，青丘慕才当先朝山坡下走去。然后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挡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道刷白了的高墙。
　　“这就是你说的近道？”敖炎嗤笑一声，讥讽之意尽显。
　　站在最后边的秦岚闭上右眼。
　　只有左眼能看见的缝隙与实体的高墙融为一体。秦岚抬头看了看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墙。她虽然学会了用目光来指挥飞剑，但是她本身却还是体育废柴。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这样。
　　她手一松，几块金属片从她手掌里飞出去。在芷萝一声“你想干什么”的惊呼里刺向墙壁表面，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就在墙面上刻画出一个上尖下宽的细长图形。
　　七个人都回头看着她，她却定定地看着青丘慕，“挖掉这一块。”
　　破坏玄业观的墙壁，显然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至少从秦岚观察到的来看，除了青丘慕的目光还算含蓄之外，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他们倒是没有直接斥责她，都将目光看向青丘慕，显然是指望他来制止她这个疯子。
　　那不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她，而是因为她太弱了。
　　一股难以释怀的郁气逐渐变浓，然后开始像身体的每个部分释放毒素。
　　如果是凤王那样的存在，只要一句话，这些人怕是想也不想就会执行，但是换了她……
　　“有趣。”一片安静中，敖炎突然咧嘴笑了一声。他腾身带起一阵凉风停在秦岚面前，然后抽出身边的大刀，用刀尖抬起她的下巴，“女人，你认真的？”
　　这种不知道该称为挑衅还是戏侮的动作没能让秦岚恼怒，因为她对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之后只发觉一片认真。
　　秦岚郑重地点头。
　　“好！”敖炎反手一刀虚劈下去，下一瞬间哗啦一声大响，墙壁上出现一个大洞。
　　他居然……
　　相信她了？
　　大洞刚好就是秦岚刻下印子的形状，而透过洞口能看见里面的花树，还有更远些的房子。
　　其余几个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青丘慕微微怔愣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柔软了几分。敖炎却是勾起一边嘴角，朝秦岚看了一眼，当先朝里大步而去。
　　秦岚快步追了上去。
　　而余下几个，在面面相觑之后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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