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光阴如同流水，缓慢但坚定地流逝。

　　王宫穹顶外的树木沉睡复苏醒，王城外的护城河封冻又融冰。

　　连瑟兰督伊自己都不太清楚，那头叫做时光的巨兽到底吞噬掉了他的多少记忆。

　　昔日在他腿边追逐打闹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挺拔俊秀的少年和亭亭玉立的少女。有时，他静静地看着他们，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这是真的吗？莱戈拉斯和陶瑞尔都这么高了？那两个追在他的身后要礼物的小精灵是被谁带走了？

　　陶瑞尔长得真的很像她的母亲爱葛莎，那个在风雪中毫不犹豫将匕首送进胸膛的女子。发是深秋的丹枫染上一笔栗色，眼是碧色的雪萝勾一抹秋阳的醺然，只是她更年轻，面部线条更流畅，出游的时候小伙子们的目光总会跟随在她的身后，这年轻的姑娘却对自己的美丽浑然不知。而莱戈拉斯……他抚摩着指上硕大的蛋白石戒指，唇边有淡淡的笑意，毫无疑问那是他瑟兰督伊的儿子，同样璀璨的金发，同样纯净的蓝眼，区别只在于那双眼中仍旧写满了少不更事与单纯，因而也更显明亮。不过，那眉眼的轮廓，偶尔动怒时微微翘起的唇角，就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样子了……

　　他轻轻吻了一下戒指，心情少有的平和。

　　“他现在是个漂亮的少年，长得很像你，露西……”

　　“魔法环带也很漂亮吗？”

　　“事实上，并不。”“白老头”希理严肃地说。

　　老师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金发少年翘起了唇角，他的五官生得极为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形状优美，又清又亮，像是一泓干净的泉水。

　　“莱戈拉斯。”希理敲敲桌子，他可没忽略掉学生眼中狡黠的笑意，“你是需要我帮你总结一下这节课你问了多少个‘漂亮’吗？你的重点应该放在美丽安王后的……”

　　“不过我觉得还好啦……”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回道。

　　希理很快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眉头皱得更深：“陶瑞尔，你说什么？”

　　猫儿似的碧眼转了转，明媚的少女很快她朝老师绽放出一个甜美笑容。

　　“我们精灵族对美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啊，老师曾经教导我们，要从多个角度看问题，我认为，莱戈拉斯的重点并没有什么错，大家说对吧？”

　　“对啊！我们生来就热爱美！”希理还没开口，莱戈拉斯身后黑头发的库兰率先举手支持陶瑞尔的意见。

　　“老师，您还记得那首歌嘛？”他启唇唱起来，“星辰闪烁~”

　　有人接道：“歌声悠扬~”

　　“郁郁之森~”

　　“养我其芳~”

　　希理知道今天这节课又上不下去了。

　　莱戈拉斯、陶瑞尔、库兰、阿卡缀娜一行互相使了个眼色，每个人脸上都是得意的表情。希理的课实在是无聊，他们已经用这招成功地毁掉了很多节课，这次也不例外，课室里的歌声更大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扯着嗓子唱《密林里的妹妹看过来》。

　　按照一般规律，接下来希理老师的反应就是扔掉课本，摔门而出了，莱戈拉斯幸灾乐祸地想。

　　然而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希理竟然没有被他们气得喊伊露维塔，也没有离开座位。相反，在他们愉悦的歌声中，他眉心的折痕慢慢地消失，唇角慢慢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扔下了书本，却并没有离开课室，而是恭敬地，缓缓地，朝他们身后弯下了腰：“您看到了，就是这样。”

　　莱戈拉斯与陶瑞尔从国王的书房里时出来都耷拉着脑袋，灰心丧气。

　　外出的国王久未见到两个孩子，本是怀着很轻松的心情去看他们上课，谁知道……

　　如此说来，什么优等生莱戈拉斯乖乖女陶瑞尔都是侍卫管家联合制造出的假相啰！他被骗了！国王已经多年未动怒，这次却亲自提着两个家伙的耳朵一路进了书房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次，而课外惩罚是向希理老师道歉，抄三遍法典以及希理老师的课本。

　　“喂，你怎么想。”莱戈拉斯轻声道。

　　“没怎么想。”陶瑞尔怔怔地看着前方，“只是这样的日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哀叫：“实在是无聊透了……”

　　完成国王的任务花了莱戈拉斯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当他终于有机会揉揉酸疼的手臂和手指，能够到王宫外头的森林里晒晒太阳的时候，国王已经又忙得没空管他了。

　　他在林中漫步，却见库兰从树枝上一跃而下，那是一棵苹果树，想必他刚在树上饱餐了一顿。

　　“库兰。”莱戈拉斯叫他的朋友。

　　库兰转过身来，他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精灵，有着乌黑卷曲的长发和锐利明亮的双眼。

　　“你和陶瑞尔的禁闭结束了？”

　　“说什么禁闭。”莱戈拉斯伸了个懒腰，在朋友面前他总是比较放松的，“不过是ada让我们抄法典的遍数又增加了而已。”

　　“你也真是倒霉。”库兰叹道，“幸好我ada不在这方面管我，”

　　两人在苹果树旁的水池边散步。

　　“好容易出来了，我们去阿卡缀娜家玩呗。”莱戈拉斯兴致盎然地道。

　　“今天不行。”库兰摇头。

　　“怎么了？”

　　“我报名加入卫队。今天下午要去参加考核。”

　　莱戈拉斯的蓝眼瞪得溜圆：“什么？你……你要去卫队？”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库兰瞥了他一眼，摸起一枚石头打了个水漂。

　　“希理那种课我可不喜欢，成天跟史书啊，歌谣啊打交道也不是我想做的。我觉得我学射箭不错，呐，不信你看！”

　　库兰又摸起一枚石头，瞄准远处垂下的一根藤条，手腕用力，将那枚石头掷了出去。

　　“可我怎么感觉，那片叶子没有动？”莱戈拉斯认真地看着。

　　“因为失了准头。”

　　库兰一愣：“大将军！”

　　“亚尔维斯叔叔？”莱戈拉斯歪头。

　　棕发棕眼的将军自藤条之后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枚打得他手心微微发疼的石子，看着这两个小树似的少年：“谁扔的？”

　　“我。”库兰老老实实地举手。

　　“路卡斯之子，库兰。力道不错。与其做个箭手不如做个戈矛兵。”亚尔维斯拍拍他宽阔的肩膀，微笑，“我看到了你的申请。”

　　库兰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谢谢将军！”

　　“呵呵，但愿一年之后你还能这样说。”亚尔维斯唇角一勾，转手交给莱戈拉斯一袋巧克力，“叶子，你和陶瑞尔的。”

　　莱戈拉斯哭笑不得：“我都多大啦？叔叔，我很早就不吃巧克力了。”

　　“是吗？”亚尔维斯难得地愣了一下，“算了，那你全都给陶瑞尔好了，女孩子嘛，就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

　　“说起来，陶瑞尔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莱戈拉斯皱眉，“她一向都抄得比我快的，我出来却没找到她。”

　　“女孩子家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亚尔维斯又将一包浆果塞进他怀里，“萨那诺斯的。我时间不多，得去找你父王，你记得交给它。”

　　看着莱戈拉斯不解的神色，库兰本欲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陶瑞尔已经站了很久，站得她的双腿都渐渐发酸发胀。可是书桌后面的国王一直在阅览信函，连头都没抬。她看着他安之若素的模样，心底便越是不服气，忍不住再次开口：“陛下，我有请求……”

　　“不许。”

　　陶瑞尔咬咬牙：“为什么？”

　　“因为你脑袋发昏，不清楚自己在请求什么。”

　　“不，我很清楚。”陶瑞尔固执道。

　　瑟兰督伊放下最后一封信函，抬起头来打量着她。女孩子棕绿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愤怒，不满他将她的申请扣下，不满他不答应她那贸然的请求，这个孩子啊……

　　“你的法典抄完了吗？”

　　“早上就交给艾科检验了，没有问题。陛下，我……”

　　“抄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去朋友家玩也好，去林子里打猎也好，怎样都行。”瑟兰督伊交叉双手，微微仰在椅背上，“进卫队，我不允许。”

　　“陛下！”

　　“出去。”他阖上双目。

　　陶瑞尔眉头紧皱，见他一副不欲再说话的样子，一跺脚，转身就走。

　　书房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瑟兰督伊皱皱眉，继续养神。

　　“你到底怎么啦？”莱戈拉斯问。

　　“第三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陶瑞尔趴在软榻上，眼圈红红的，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陛下不准我去！”

　　“去哪儿？”

　　陶瑞尔转头看着他：“卫队招募，你不知道？”

　　“我今天刚知道。”莱戈拉斯皱眉，“库兰说他已经报名参加选拔，就是下午。连亚尔维斯叔叔都回来了。”

　　陶瑞尔狠狠地往榻上击了一拳：“可我已经交了三次报名单，都被陛下打了回来。”

　　“你报名我怎么不知道？”他迷惑 。

　　“你当然不知道，前两次你跟库兰他们去阿卡缀娜家喝酒去了。”陶瑞尔说。

　　“那你早说啊，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陶瑞尔直起身子。

　　“我总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在军营里吧。”莱戈拉斯摊手，“我们总是一起的啊。”

　　“等等，我说的是，陛下不让我去，你明白？”陶瑞尔坐起身来看着他。

　　金发精灵坐在椅子上，抱起双臂，唇角扬起的弧度有种神秘莫测的味道：“你放心，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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