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指第七弦

　　高二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了一场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惹人心寒，冬雨最是清冷沁骨。
　　方雅诺抱着手臂坐在教室窗边。
　　考完试就像是完成了S级任务一样，同学们欢闹着陆续离开了，连小李子也在骚扰了第三遍不见结果之后逃掉了，大概自己的脸色真的不是很好，连这些神经大条的人都感觉到了，掩饰功夫还真是不到家。
　　虽然期末考试结束了，方雅诺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天朱雀的人走后，方雅诺和元槿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才迈步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像这初冬的天气一样，温度降得让人猝不及防。
　　“你说……祈榅她真的有把握吗？”元槿手里还抓着网球拍，眉头紧锁。
　　“我……我也不知道。”方雅诺这时候的心就像困在玻璃窗的飞蛾，左右都找不到出口，元槿突然这么一问，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说祈榅被带走的直接原因是她跟红蔷薇的过节，但如果没有元槿被牵涉其中，祈榅也不会这样淡定地孤身犯险，祈榅刚才，是一眼也没有看自己呢。想到这里方雅诺更觉得心里不好受。
　　“或许，祈榅会有办法的。”除了这无力的安慰，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元槿没有回答。
　　拐过一条街，经过“再来一碗”甜品店，元槿径直走了过去，把手中的网球拍放在门口一辆自行车的车篮里，便又走了回来。
　　“哦，原来……”方雅诺恍然，记得元槿是没有打网球的。
　　“你应该知道，刚刚那帮人在哪里吧？”元槿问，好像是叫“红蔷薇”来着。
　　“你想回去找她们？”方雅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心里猛地一抖。
　　“我不放心祈榅一个人。”
　　“可你……应该知道祈榅之所以一个人去就是为了不让你冒险，你这样一去……”
　　“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这样走掉。”
　　“那你刚才……”方雅诺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为了让自己脱身所以才答应祈榅先走？
　　方雅诺的心里像麻绳一样纠结成了一团，而且还一阵阵抽痛。自己似乎也没资格阻止她不去，但假如一起去，红蔷薇那边倒可以置之度外，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又想起禁忌，那个像一把利刀悬在头顶的传说。
　　“其实，你不用心里过意不去，我是自愿出手帮你，祈榅也是因为我而已。”
　　元槿越是为她着想，越让她没来由地心虚。
　　“你只要跟我说红蔷薇在哪儿，我自己找过去就可以了。”
　　见方雅诺还是没说话，元槿突然微微一笑，有点苦。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说完元槿转身，往回走。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元槿停住脚步，转过头，突然阴沉的眼神在对上方雅诺的脸之后，像月初的潮汐一样退了下去。却抿紧嘴唇，表情肃冷。突然她扯动一边嘴角，笑了，笑容落寞。两步走到方雅诺面前，倾身在她耳边说道：“可是没办法，你现在又欠我了。”语气是少有的挑衅气息。
　　方雅诺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于情于理于道义，都该跟她一起去救祈榅，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能不愧于心。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必须以背井离乡连累家人为代价，自己又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何况，红蔷薇既然知道桓水祈家，必然是不会太为难祈榅。
　　脑海里正辗转演练着拉锯战时，方雅诺一抬头，元槿早就走了。
　　愣在原地，心里像在闷热的天气里被油纸贴着脸那般难受得透不过气 ，可今天明明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好天气。
　　方雅诺最后还是没有去。

　　第二天在宿舍楼下遇见祈榅和元槿，方雅诺顿了顿，想上前去说声“谢谢”，却见元槿在祈榅耳边说了句什么，祈榅听完，宠溺地笑了，对着自己歉意地摆摆手，就被元槿拉走了。方雅诺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什么也没说，背着书包独自往教学楼去，之后的两天也是尽量不待在宿舍，因为她怕，怕又看见元槿那张毫无感情的脸。
　　这时候教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方雅诺也挪了挪身子，收拾了东西往外走，站在教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左边的楼梯下，之前的几个月走高二（2）班旁边的楼梯，似乎成了习惯。
　　不知道这会儿，元槿她们收拾完东西了没有。

　　“呀，小诺诺你回来了！快收拾东西，跟大爷私奔吧！”宿舍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咋一听，鸡皮疙瘩狂掉，众人一齐把无奈的目光射向往行李包里左一袋右一袋塞东西的始作俑者——王燕。
　　“得，王大爷你啥时候变得这么重口味。”姚毓雯回了一句，走向门口，搂住方雅诺的腰，“再说了，要私奔也是跟我呀。”
　　“啧啧啧，姚大爷你才是硬手腕儿，我还在意淫的时候你就伸出魔爪咯。”
　　怎么一夜之间大家都变得这么重口味了？方雅诺纳闷。绕过门口横七竖八的行李，方雅诺什么都没说就走到姚毓雯的床边，呈“大”字状倒了下去。
　　其实是因为方雅诺这几天有时间都往自习室跑，根本没注意到宿舍这股小“潮流”，这还要追溯到上个星期412五个人一起看的一部土匪片子，土匪头子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女人，但豪气千云，英姿飒爽，不少看完电影的女孩儿们一下子抛掉矜持淑女装，一跃成为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姚毓雯，借你的床让我躺一下。”
　　听见方雅诺压抑着疲惫而故作轻松的语调，连刚要加入调侃阵营的陈迷也噤声了，拿眼角看了看其他两个人，都是一副摊手状。
　　“咳，雅诺你别介意，她们开玩笑而已的。”
　　“唔，你们收拾吧，不用管我。”方雅诺抬起手臂压在额头上，看不清表情。
　　“考试嘛，无非就是考来试试而已，不用太较真，正所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君子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噢王燕，你还能再江湖气一点儿吗？”在阳台收衣服的林萍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切，不然你来呀，你肯定会说‘今日侬种花，明日谁葬侬’……哈哈。”
　　“我让你笑！”林萍气结，只好把手上收来的衣服全数扔到王燕身上作为攻击。
　　她们两个人都住在本市，却是收拾得最快，可见思家情绪其实也不和距离成正比。尤其是王燕，家住得不远，只不过半个小时的公车路程，但她发扬“常回家看看”的优良传统，有假必回，且每次都要磨蹭到最后一天的晚上搭末班车回来，导致大家都对她住宿的动机表示怀疑，这纯粹是一标准的宅女。
　　“好啦好啦，林妹妹，要我等你吗？我可是最后一个包塞好就收拾完了哟。”
　　“滚，看谁笑到最后，姐姐一定比你先收拾好！”
　　几个人这么一吵闹，倒是早把躺在床上的方雅诺忘了。
　　方雅诺也不插嘴，不管她们几个人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提那天自己被红蔷薇带走的事情，方雅诺都心存感激。
　　还在阳台外就着夕阳看书的李淑华，听着房间里众人的调侃耍嘴皮子，嘴角微扬。
　　“你们两个呀，跟小孩儿一样。”
　　“我是红孩儿，嘿！”王燕随手拿起门后边的一把火红色长柄雨伞，乱舞一通。
　　林萍干脆放下手中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还缺了很多东西吧，大王？风火轮，乾坤菱，还有最关键的……两扎小辫子呢？”
　　“呃，呃……”
　　“燕子，我借你橡皮筋！”陈迷屁颠屁颠凑了过来。
　　“我，我那是故意忽悠你们的，看你们那傻样，哈，入套了吧！”
　　“……”
　　“……”
　　众人无语。

　　“笃笃”。
　　“谁啊，我去开。”王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赶紧转移大家注意力。
　　“嘿，是你啊小元子，还没回家啊？我们都在收拾了耶。”
　　王燕这个人，无论对方是老少还是中青，都有办法在10分钟之内侃得人家晕晕乎乎像在外地遇见老乡，至于这自顾自叫唤的外号，元槿倒是不介意的，只不过总有一种错觉，“小丸子”“小丸子”，樱桃小丸子还是元宵汤圆呢这是？
　　“嗯，还没。”
　　说着元槿已经走进了寝室，大伙各自忙碌，对上视线的时候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方雅诺虽然躺着，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屏神听着。从元槿进了4楼走廊，方雅诺就知道了。

　　这个能力，还是无意中发现的。
　　有一次周日晚上，大家都在等王燕……带来的东西。未池地方小，公车也歇得早，很多路公车没到九点就开到末班车了。那天晚上已经过了九点半，王燕还没回来，宿舍几个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干脆要磨蹭到明天才回来，这样的话今晚就吃不到她带来的东西了。
　　王燕的爷爷是个大厨师，退休以后闲来无事，总是给王燕做各式各样的小吃和菜色，以此为乐，于是412里的几个人，因此常有口福。正讨论着的时候，走廊传来脚步声。
　　“是王燕！”陈迷欢快地叫了一声，想跑去开门。
　　“不是王燕，王燕走路声音比这个大一点，而且频率高，鞋子尖习惯擦着地板。”靠在床上看漫画的方雅诺开口说了一声。
　　“啊？真的吗？”陈迷半信半疑地开门，关了门一脸惊讶。
　　“是隔壁的小吴对不对？”方雅诺头也没抬。
　　“雅诺你是怎么做到的？”陈迷大叫了一声，特激动。“那我呢？我的脚步声怎样？”
　　“你走路啊，最容易认了。”方雅诺像是想到什么乐事，笑了一下，“总是隔几步跳一下，像个小孩子似的。而且，你和王燕都是人没到声先到的啊。”
　　“啊！为什么我自己没注意！”
　　“雅诺你不会是……把我们的脚步声都认了吧？”正做着面膜的姚毓雯突然抬起头茫然看着方雅诺。
　　“哇！你别突然变成贞子好不好，我这小心脏不经吓！”方雅诺放下漫画书，干脆向床沿挪出了一点，对着下面几个人“指点江山”。“你呢，有时候拖沓，有时候又火急火燎，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习惯性地拖着鞋子后跟，那个声音很明显。”
　　又看了其他明显被吊起兴趣的两个人，“至于林萍和淑华呢，走路都属于慢拍子，林萍走路声音很温柔声音轻很多，淑华呢，每一步都稳稳当当，看起来慢，实际上走得比我们都快……”
　　“丫认识你两年，不知道你原来是特务，说，是谁派来的！”说时迟那时快，姚毓雯这个运动白痴突然动作敏捷地跳上床板，用臂弯夹住方雅诺的头，把她半个人都拉了下来。
　　“喂，大姐你想谋杀啊！”
　　“毓雯，小心点，别撞到了。”她们虽然不知道姚毓雯突然发什么神经，但毕竟看起来挺危险。
　　“说，你是不是平时跟踪我们！”姚毓雯还是不罢休，面膜都掉了大半。
　　“你，你讲理一点好不好，我犯得着跟踪你们嘛我！我，我……哎呀！”方雅诺一挣脱，离开床沿，往床边躲去。“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啊你！”
　　姚毓雯努努嘴，做个鬼脸，“不跟你玩了，姐姐做面膜去！”
　　那晚王燕回来后，众人一边吃着猪油糕一边感叹从明天开始减肥，也没再讨论脚步声的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几乎每一次都不同类型的各类色香味俱全的小吃，这摆明不让人减肥不是？
　　后来，方雅诺开始揣摩其中原因，发现了一个让自己哭笑不得的事情，一直以来凝神分辨路过走廊的脚步声，原来只是在期待一个人而已。

　　“陈迷你跟我出来一下。”
　　方雅诺还是躺在床上，手臂把眼睛捂得更严实了，竟然连打声招呼也吝惜了么？
　　“哦哦，好。”陈迷放下手中的东西，随后走了出去。
　　方雅诺突然烦躁地站起身。
　　“王燕，把你上次买的Hello Kitty出气球借我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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