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捡了个祖宗

　　进了门，季扬看着一屋子的陌生人，有些不自在，好像强行挤进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般。
　　不过他并不胆怯，因为他到这里来，不是要一个未来而是要一个结果，他永远都会先考虑他自己。
　　虽然一屋子都是陌生人，但也不全陌生，角落里的秦景舒他见过几面，那边的老陆和周女士他也算是认识的，而且根据陆天天的描述，那个看起来就很高贵典雅的女士应该就是秦景舒的妈妈，因为她不仅看起来就是那种很理智很精干的女士，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秦景舒的五官跟她很像。
　　最那边那个就是陆天天给他看过照片的梁叔了，本人看着确实比其他两位老些，但气质却比照片上看着更强了，不容置疑的气场围绕着他。
　　这么看一圈下来，在场的人，季扬也算是在心里默默的都排上号了。
　　见季扬和陆天天进来了，老陆先向前走了一步准备说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士给抢先了，她语气比较激动：“落落，我的落落你终于回来了，我是妈妈，我……”说着话手不受控制的想去抓季扬的胳膊，季扬下意识的躲开了。
　　这陌生的举动，也打断了她的话。
　　她叫陈念美，虽然看起来比其他两位女生老一些，但五官上还是能看得出她是一个容貌很好的女士，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优雅和从容，只是现在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季扬下意识躲开的举动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秦景舒的妈妈先打破僵局过来拉了一下不知所措的陈念美：“哎呦，也是好多年没见了，正常的正常的，我们先坐吧，坐下聊。”
　　秦景舒妈妈这话一出，其他人表情才算是正常，一群人走到沙发边坐下了，家里的阿姨们放下了茶水就很识趣的退下了，并关了门。
　　这时候梁叔，梁永康才开始说话：“孩子，我听天天说你现在叫季扬对吧！”
　　梁永康语气跟他本人简直是一套配的，很平常的对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有些命令式的压迫感。
　　季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梁永康倒不介意继续说：“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是我们当年丢失的孩子，我叫梁永康是你的父亲，刚刚说话的是你的母亲陈念美，你原来的名字叫陈星落，你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事情过去了我们也不好追究，好在你平安的来到了我们身边，以后我们会补偿你的，孩子。”
　　一口一个孩子，叫的真是情真意切啊！
　　季扬听的差点就感动了，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再撒两滴眼泪，来个世纪大拥抱，就圆满了啊。
　　见季扬不说话，陈念美忍不住又凑了过来：“落落，妈妈知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孤苦伶仃的长大，是妈妈和爸爸对不起你，当年都是妈妈的疏忽……”
　　“又提当年做什么？”梁永康在后面厉声制止了陈念美继续说下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估计这么多年当年那件事都没人敢提。
　　这时候马上大团圆的日子，更不想在提起了吧，季扬心想。
　　陈念美被打断了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再提过去伤心的事，于是话风一转，终于拉住了季扬的胳膊继续说：“我们会用我们的全部弥补你的，落落，哦，不，季扬，扬扬，你愿意怎么样妈妈都答应你，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依你。”
　　“这样，妈妈跟你一起回去，妈妈帮你收拾东西，今天就搬回家住，你的房间妈妈每周都让人打扫，就为了等你回来，还好，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说着说着，陈念美就哭了，满脸的泪水，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淡然自若。
　　抓着季扬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好似怕一松手人就没了一样。
　　说实话，以前的季扬做梦都想要现在这样的场景发生，爸爸妈妈突然如救世主般的降临，告诉他，他不是一个孤儿，然后带着他回家，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只是他现在不是小孩了，不做梦，更不相信童话。
　　陈念美哭了但也还算理智，加上秦景舒的妈妈也坐在旁边安慰着，哭了一会儿，声音就渐渐小了，只是手还没有松。
　　季扬也没有在挣扎，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轻笑了一声，也是这一笑给了陈念美动力，像是得到认可般的当即就要抱季扬，嘴上还说着要去收拾东西，晚上就回家住，一家团圆什么的。
　　季扬这次到也没躲，等她抱完了，松手了才开口：“稍等，我有几个问题不解，可以先给我答案吗？”
　　总算听到季扬说话了，陈念美立马答道：“好好好，孩子你问。”
　　季扬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都挺精彩的，但他的视线只是在扫过陆天天的时候短暂的停留了两秒。
　　陆天天像是完全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冲他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四个字：放心说吧。
　　季扬也微微点了点头，视线从陆天天脸上撤了回来，停在了梁永康的脸上：“梁叔，不介意我先随陆天天这么称呼您吧！”
　　“……不介意。”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梁叔，我的问题也挺简单的，就先从今天问起吧！为什么是陆天天带我来找你们，而不是你们去找我？”
　　看刚刚季扬的反应，梁永康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会说出这样的话，到不奇怪。
　　“因为这么多年，我们遇到过不止一次为了金钱冒充星落的人，有防备之心应该可以理解吧！”
　　“那为什么见到我什么都不问就认定是我了呢？光凭长相吗？”季扬又问。
　　梁永康看人果然很准，就季扬刚刚镇定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个季扬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内心强大，防备心很足，在他的世界里，必定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刚刚不是沉浸在他们的话中，而是在通过他们说的话来审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从而用最简短的话，带着敌意来质问他们。
　　梁永康虽有停顿但还算镇定：“因为有DNA报告，有你的血型数据，还有你身上的胎记证明，以及你的长相。”
　　说到这些季扬不着声色的瞪了陆天天一眼，看来他猜对了，那个文件袋里装的就是这些，来之前陆天天就交给秦景舒带给他们看了。
　　“好，下一个问题，如果陆天天没有坚持，放弃了寻找我，你们是不是就准备这样过完一生。”季扬说着有些好笑，低声自嘲了一声：“也可以换个问法，既然你们那么想要找到我，为什么会放弃。”
　　季扬这个问题问的梁永康哑口无言，该来的还是来了。
　　“孩子，我知道你怨，这么多年，你……我们，我们不是放弃了，只是……只是绝望了，你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我们没有一天不想你的，做梦都想找到你，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消磨掉了我们的希望，我们不是放弃找你，只是害怕，害怕带着希望过去又带回失望……”
　　简直是强词夺理。
　　陈念美又哭了，哭着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的。
　　季扬听的难受，但他听懂了，所以就是因为害怕失望带来的绝望就可以放弃他吗？
　　如果他当年也这样想的，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行，我明白了。”季扬不着声色的掩盖了情绪，语气也从质问恢复到了平淡：“那最后一个问题，当年的那个人抓住了吗？”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除了秦景舒和陆天天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异样的表情，不过只是一瞬就被梁永康的话打断了。
　　“他还在逃……”
　　“是他还在逃还是你们压根就没有想要‘赶尽杀绝’。”没想到梁永康竟然用这么敷衍的借口来搪塞他，季扬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
　　这一吼把旁边的陈念美给吼楞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愣着看向了梁永康，梁永康眼神难得的闪躲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警方，我们都在找他，就算要‘赶尽杀绝’也要找到人再说，而且我们也不能私下了断，要交给警方处理，现在你也回来了，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们的错，那些不好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不好吗？赡养你的家人我们会给出最大的补偿，还有我们现在的所有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季扬实在是不想听了，起身站了起来，吐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结果我已经知道了，打扰你们了，哦对，放心吧，之后我不会再提以前了，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至于你们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要，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季扬前半句话是对大家说的，后半句话是对梁永康和陈念美说的。
　　季扬话刚落，剩下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大有一副，你敢走我们就敢拦的气势。
　　尤其是陈念美先一步抓住季扬的胳膊：“孩子，你这是什么话，爸爸妈妈既然已经找到你了，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你要是舍不得赡养你的家人你可以提，我们都好商量的，我们终究是留着一样血的一家人啊，虽然分离二十年没有感情，但你也不能为了外人不要自己亲人啊……”
　　季扬真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一口一个家人，亲人，一口一个补偿，感情……
　　季扬咬着牙猛的甩开了陈念美的手，表情冰冷，语气也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吼道：“家人？亲人？感情？你们要不要这么搞笑啊！从我进门开始，你们两个就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当我三岁小孩吗？一个说得深情动人，一个在旁边旁观审视，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如果我现在成了一个无赖混混，你们还会这样对我，还会拉扯着不让我走吗？”
　　季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张口闭口不提以前，补偿我现在的家人，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明事理啊！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说你们认为的事情，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我，还是说我活着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季扬带着怒气的质问把所有人都问懵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季扬冷笑了一声：“既然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把我的意思一次性说明白，我，季扬，现在根本就没有家人，唯一照顾我的奶奶也在两年前去世了，我能活着你们应该感谢我命硬。”
　　“本来是个被扔在路边的孤儿，阴差阳错的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被欺负，被孤立，又被人贩子领养走，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虐待，吃的是搜的饭，喝的是脏水废水，就算拼了命的逃了出来，也只能做路边的小乞丐，捡垃圾吃，夏天身上又脏又臭人人嫌弃，冬天靠着躲进废弃工厂里才不会被冻死，好不容易遇到了好心的人，把我带回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却又被那群人贩子找到家里，恐吓，威胁到只能搬家，以为搬了家就能永远安生摆脱噩梦了，你们猜猜是不是啊。”
　　季扬越说表情越狰狞，即使陆天天已经知道差不多了，但再次听到还是心疼，既心疼又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他，早点带他脱离那些……
　　梁永康和陈念美显然是不知道这些，表情由不解到不可置信，季扬选择了无视，既然选择说出来那就干脆一次性都说出来。
　　“没想到吧，想摆脱他们？简直就是做梦，奶奶带着我们搬走了又怎样，搬到了别的城市又怎样，那群人还是跟鬼魂一样，阴魂不散，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找到了我们，骚扰，威胁，恐吓，甚至直接入室……奶奶心脏本来就不好，被他们吓的心肌梗塞，进了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那年我不过也才刚刚十六岁，一个人改了名字，放弃了本就不多是所有东西，跑到了A市，那群人倒是没直接追到A市，但恐吓的信不停的出现在门口你们知道是什么感受吗？”
　　“为了摆脱他们，我换了无数间房子，对了，地下室你们住过吗？就是下雨天都不能睡觉的那种，因为漏雨严重的时候，睡着了可能会被直接淹死，十几平米的小单间你们又住过吗？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行李箱，也就比家用厕所大点的地方。”
　　“这些我都住过，我不仅住过我还住了很久，因为总比在外面饿死冻死，捡垃圾要强的多。而这些都是那个人造成的，而你。”季扬说着抬手指着陈念美继续说：“却让我不要提以前，让我忘掉，你告诉我，是你，你能忘掉吗？”
　　“还有你。”季扬又指向梁永康：“却跟我说什么会补偿，什么都可以，听听，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说着又看向了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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