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入江湖

　　她生气管他何事！墨玄眸色微冷，正想将碗中物挟开，偏却下意识的看了看如颜，她正一边吃着一边瞪着他拿筷子的手，大有他若那样做了她定不与他善罢甘休的架势。一丝犹豫莫名的浮上心间，心头交战了半天，终于眉头紧皱的将东西吃了下去，如颜眉开眼笑的奖励了自己一大口菜。
　　未离和墨玄的表现很让人疑惑呢，她竟能影响他们，虽然只是极小的影响。龙重天转动着酒杯，神色自若的与身边人闲谈，但眼光滑过如颜时神情难测。他一直注意着那玉如颜的动作，三人之间的小小波澜，未离与墨玄的妥协让他颇有些好奇，还有一点淡淡的不悦。今日见过，他本以为那女子也没甚值得关注的地方，但现下看来他似乎也有必要闲来查探一番。
　　如颜倒没注意到龙重天眼底的波光诡谲，她忙着喂饱自己的胃，顺便监督未离与墨玄别把她的一番辛苦辜负彻底。
　　“小姐，杨枝甘露好了呢，要不要拿上来？”
　　唔，本该是饭后甜品的，如颜想了想点点头：“好。”
　　盛着杨枝甘露的小瓷碗被一一放到众人眼前，明丽的色彩让大家眼前一亮，碗是细腻轻巧的白瓷，晶莹剔透如玉，碗着盛着的汤汁呈乳白色，有浓浓的奶香，沉浮于其间的是晨露一般的圆粒，小巧透亮如露，其中还间杂着细长状的东西，色泽金黄，形如嫩柳。轻轻一嗅，在奶香中还透着一种极好闻的淡淡的果香，虽然淡却丝毫不被奶香压下去，色味俱佳，让人食指大动。
　　“这个，可就是叫做‘杨枝甘露’的？味道很是不错。”风雩尝了一口，齿颊留香，清甜爽口，觉得名字取得极恰当。
　　如颜舀了一大勺入口，这东西让王大娘改良了下之后味道比以前好多了，连带着她的技术也提升了一步。听到风雩的称赞，她眉眼俱笑，“多谢夸奖。”
　　“看来玉姑娘有一双巧手哪。”龙重天笑道。
　　“过奖过奖。”
　　小越想起往日一起吃饭时小姐也喜欢逼着墨玄吃那些他不喜欢的菜，并以此为乐，看到眼前情形觉得十分相似，抿嘴笑着再凑近小声道：“你再不吃，小姐就要恼了，她今天下午做得很辛苦的。”
　　她辛苦也与他无关吧？等等……“你叫她什么？”墨玄猛然问道。
　　小姐……墨玄突然想起那日在一间客栈后院门口也听到了小越的一声“小姐”，惊疑顿起，直觉的转头看向如颜，她正埋头苦吃，满脸惬意，好象碗中食物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般。动作，神态，真像哪！
　　小越蓦然大惊，身子飞快的向回撤了撤，舀起自己碗中食物，装着没听到墨玄的话。因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如颜，所以即便很小声，如颜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这下见小越又说漏了嘴，还假装没听见，只想仰天长叹，小越啊小越，你不觉得你现在这般就是典型的欲盖弥障么？就笨点的人都能发觉不妥了，何况是墨玄这样的聪明人物。
　　“你究竟是谁！”墨玄的压低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偏过头，却无意间与未离的目光相遇，他眼中满是疑惑，果然，他也听到了！唉，饭桌上拆穿可不是她的想法，何况现在还有龙重天在上面呢。对着未离笑笑，镇定自若的看向墨玄，笑得眉眼弯弯：“小小年纪，记性不好，好吧，再多说一遍，我叫玉如颜。”
　　不是，不该是这样……墨玄心中再次飞快的闪过些什么，可惜依旧没有抓住，“小越！你说。”他不再看如颜反逼视着小越，小越不敢转头，只将头埋得更低，让墨玄心中疑虑更甚。
　　“怎么了？”横笛本与折剑说着闲话，无意中见到小越头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小越听到横笛的关切，慌忙抬头也不敢看向墨玄，只一个劲的摇头，一把抓住如颜的手，指下用力甚重。大约他们这边动静过大，本来是各自饮酒闲聊的人把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这让小越越发的紧张。
　　如颜拍拍小越的手，轻声道：“没事。”然后神色坦然，唇角弯起，笑盈盈的在席间众人身上溜了一圈，也不理会，再转向墨玄，“你把小越都吓住了。啧，你想她说什么？”
　　是啊，他想她说什么，他希望的答案又是什么，凤兮，凤兮，她早己不在，其他人再像也不会是她……墨玄眉头微皱，见小越可怜兮兮的瞄了他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心里一软，终于不再追问。未离若不可闻的叹息了声，告了声罪暂时离席。
　　龙重天一直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虽然并没有刻意去听她们之间的低语，但墨玄神色间的几度变化，他是一直看在眼中的。他这个弟弟越大越冷，这世上能让他动容的东西也是越发的少了，以前为难于兄弟阋墙，后来是凤兮之事。若是凤兮没死，这两年墨玄跟着她游山玩水，只怕不会是如今这样子。当初他明白他进退两难，所以斩断自己对凤兮的心思，甚至明明知道未离己然动心，也隐晦劝阻，只为成全墨玄远离权位之争大隐于民间，可惜凤兮到底被他们牵连。他见她长埋黄土，同样心痛难过，不然便不会那般雷厉风行的以谋逆之罪封杀无欢楼。只不过佳人己逝，他也并非眷恋儿女之私的人，若是储君之位易主，只怕他们都会跟无欢楼同样下场。不过他没料到在朝堂刚稳之际未离会伤心远遁，墨玄却混迹江湖，连之穹也沉寂好久，早知如此，当时不因好奇去那温香软玉楼……可惜，这世上哪有“早知如此”。
　　回忆的片断自脑海中一一闪过，眼光扫到与小越低声说话的如颜身上，这个女子是凤兮旧友，看得出还应该是极好的朋友。未离与墨玄的异常想必是因她身上有与凤兮相似的地方吧，所谓人以群分，若无相同之处怎能相交为友？龙重天眉间微松，盘绕的疑问有了解释，大约应该是如此吧。墨玄若能自她身上找到寄情之所，倒也不错。想通此处，神色间多了份舒畅。
　　“大哥？”
　　“嗯。”龙重天收回目光，看到风雩正不解的看向他，笑着举了举杯子。
　　“离跟老十有点古怪。”风雩皱眉，刚刚他突然想起曾在客栈中见过那女子，那日他与未离听到她自称是凤兮朋友，还询问掌柜凤兮埋在何处，想要吊唁。
　　“沾着‘她’，自然难免异常。”龙重天淡淡回答。
　　她？这个‘她’指的到底是谁？只怕不是眼前这叫做玉如颜的女子。风雩心思一动，又很快放开，算了，那个名字还是不提的好，他不再多问，端杯与龙重天对饮。
　　“玉姑娘与沐夫人是旧识，可也是来自雍州？”
　　如颜低头翻了翻眼皮，果然，酒足饭饱，就要开始调查户口了。真是的，就算是查户口也应该技巧些才是，干嘛这么直接。真是不想回答啊！心里长叹，她倒是很想不回答，可惜问话的人是龙重天，那可不是个愿接受拒绝的主。若是未离跟墨玄，她就没这些顾忌的，唉！唉！
　　“不是。”她对雍州可不熟。
　　“哦？”龙重天扬眉而笑。
　　“寒家久居山野，五年前与凤兮认识，我身体不好，出远门的时候也少，她又不肯随我住下，一直聚少离多，凤兮曾托信于我说在京城开了间客栈，我特意来探她的。”如颜笑吟吟的编着故事。
　　龙重天听着她的话，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如颜也不管他信与不信，他若要查就由得他查去，虽然漏洞百出，但己经死无对证，知道真相的小越不会反驳，玉无心又不在这里，还不由得她编！想来作为帝王也不会无聊到极点的去细查她这样一个普通人罢。
　　正说着未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福伯。福伯走到横笛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横笛点点头，看向如颜，“玉姑娘，令兄来接你回去。”
　　如颜倏的睁大双眼，晕，她正高兴玉无心不在可以随她胡说乱编，这人怎么就到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的，他今天明明一早就与非曲出去了的。一屋子都是聪明过人的人，该瞒哪边的好？
　　“既是姑娘兄长到了，何不请他进来一坐？”
　　“是。福伯，请他进来。”
　　死龙重天！横笛才是主人呢，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喧宾夺主，忒没道德！如颜好一阵腹诽，忙站了起来：“不用了，既是大哥来了，那我这便走啦，很不必再多叨扰！多谢款待。”又对着席上众人福了福，“各位慢吃。”
　　龙重天见她急于要走，眉头微轩，莫不是不想他们见着来人？“姑娘何必着急，令兄既己到此，同饮一杯也是无妨。”
　　“不用了，不用了。”如颜忙摇手，转身便向外走去。谁知刚走到厅门，便见一素袍男子随着福伯悠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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