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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18)
经过第一场的较量,大家都看出这个年轻人柯多的心理素质极高,轻易不会认罪。
假设柯多是西夏细作,并且能为了西夏的利益杀人,那就说明在他心中,承认杀人罪和承认自己是细作相比是个相对较轻不利结果。
包拯决定先从杀人罪入手,一步步瓦解他的心理防线。
“刘判官,烦请你去让张龙将柯多带到讯问室。然后我们再去审审他。”包拯向刘判官说道。
“是,大人。”刘判官领命出门。
询问室和讯问室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房间风格和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一般百姓接触官府都有些紧张,一紧张难免就会出现思维上的混乱,所以询问证人的时候要到询问室。询问室除了官员坐在上方,前面有桌案外,其他就和大户人家的会客室差不多,既体现了官府的威严,又不会给证人太大压力。
讯问室是对嫌犯使用的,是个半地下室的结构,举架有3至4米高,上方有几个窗口用作白天的照明和通风换气。讯问室中没有太多的装饰,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装饰物”,那就是各种刑具了。
包拯向来主张避免刑讯,讲究以事实和证据为基础,让嫌犯自己认罪。自从他来了开封府之后,这些刑具闲的就差生锈的生锈、长蘑菇的长蘑菇了。
在转移阵地去讯问室的路上,包拯和公孙策并肩走在最前。刚一出询问室,包拯就凑近了问公孙策:“我记得你会西夏语言的吧?”
从包拯口中呼出的热气在春夜微寒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出。
也不知是热气感染了耳廓还是耳朵自己开始升温,公孙策感觉耳边一阵温热,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会一些,不过都是和西夏使节们学的一些官话,我没去过西夏国,也不知道他们日常怎么说。”公孙策往旁边稍稍挪了半步,抬手搓了一下耳朵。
包拯仿佛没注意到公孙策的这些小动作,用更轻的声音说道“嗯,这就行了。等过一阵你看我眼神,在柯多面前假装无意地用西夏语言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因为刚才拉开了距离,公孙策觉得听包拯说话有些吃力,所以又往包拯那边迈回了半步。
包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干脆一手搭在公孙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公孙策点点头,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包拯说完后回到原位,对着公孙策笑,公孙策也回了一笑。
走在后面的耶律俊才、庞飞燕和刘判官看着两人耳语又一脸笑容的情景也是各有所想。
刘判官是见怪不怪的。虽然公孙侍郎平时不常来开封府,但每次公孙侍郎一来,自家这位大人就开始不太正常:笑容多了,总是露出那一口整齐的白牙,哪怕之前再累也能一下子变清爽。一张黑脸配上这种闪耀的感觉,真是又黑又亮,怎么看怎么诡异。不过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偶尔也会感慨人和人之间真的是可以形成不同的气场的啊……
庞飞燕也是经常见到这种景象的人,只不过包拯面对她时也经常是面带笑容的,虽然是那种一副长辈的架势,“慈眉善目”的温和的笑,但比经常见到长官的严肃脸的刘判官更能适应包拯这种状态的变化。而庞飞燕能够很自然地接受两人看似有些暧昧的举动的原因其实和皇上当年劝她的话有些关系。
当年皇上觉得庞飞燕还是个孩子,也没正经谈过恋爱,根本不能明白成亲意味着什么。皇帝是“金口玉言”的,圣旨一出想改都改不了,公孙策对她没那份心,她恐怕也是一时冲动,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为了尽快让庞飞燕死心,皇上很不厚道地黑了公孙策一把。
皇上对庞飞燕说公孙策这人婆妈,事儿多,书呆子气之类的,可是飞燕还是不太死心。于是皇上只好使出最后一招:“飞燕啊,有些事其实朕作为公孙策朋友是不应该说的,但你也算是朕的妹妹,朕不能瞒你。公孙策他……不喜欢女人。你明白了吗?”
当时公孙策身边虽然没有关系特别近的男人,但他婉拒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庞飞燕想了想,觉得姐夫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终于下了决心放弃。不久后,公孙策带回了包拯,庞飞燕觉得自己当时放弃的太对了。
耶律俊才则和前面两位不一样。两年前他和包拯、公孙策三人之间都是初见,包拯和公孙策两人虽然后来合作得很好,但是完全没有现在这么亲近。
耶律俊才问旁边的刘判官:“这两位平常也这样?”
刘判官被问得一愣:“哪样?”
耶律俊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才好,见这判官如此淡定,想来早就习以为常了,便摇摇头:“没什么。”
耶律俊才心想,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次在大宋再呆几天也就回去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俩怎样跟我有甚关系。
刘判官这时倒是反应过来了,说道:“两位大人关系好,大家都知道的,挺正常。嗯,很正常的。”
庞飞燕白了刘判官一眼,还不如不说,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到了讯问室,柯多已经跪在了地上,旁边站了四名衙役。
柯多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这一行人进来,眼睛只是看着包拯,还是那副怀念老板的沉痛表情,叫着“包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证人,老板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怎么会杀害老板呢!”
从证人到嫌犯,这种身份的变化对一般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犯了罪,肯定心里都会慌张一些,哭喊着叫冤。柯多是叫冤了,但若仔细观察,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恐惧。
包拯坐在上方,其他人也在两边各自落座。
包拯一拍桌子:“柯多,本府已掌握你杀害王成的动机和证据,你如果能够主动交代,本府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理。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柯多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坚持说:“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没有杀老板!”
包拯对衙役道:“来人,将证物呈上来!”
两名衙役应声出门,不久后用托盘取回了证物,摆放在包拯面前的桌案上。
包拯用竹板挑起一块红色的丝帕,就是被风吹落在王成背部伤口上的白色丝帕,问道:“柯多,你可认得此物?”
柯多远远瞧了瞧,“回大人,是丝帕。”
包拯又挑起王成所穿的带血的白色中衣,问道:“假如这块丝帕覆盖在这件血衣上,你能一眼看出来吗?”
柯多来回看了看,想了想说:“回大人,不一定。这丝帕和衣服的颜色差不多,一眼望去不一定看得出来。”
“很好。那假如这丝帕就盖在了伤口上,你还能看见伤口吗?”包拯追问。
柯多瞬间明白自己证言的漏洞在哪里了,脸色微变,依然狡辩:“不一定,但是老板流了那么血,身上肯定有伤口的!大人,小人真的没杀老板啊!小人只是当时太伤心,没敢仔细看老板的遗体。”
“没敢仔细看遗体,倒是把现场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清清楚楚啊!”包拯冷笑一声,继续道“伤口也有很多种,划一道是伤,捅一刀也是伤,抹脖子是伤,扎肚子也是伤。你看到地上有血,怎么就知道王成背上有个血窟窿呢?”
“这……小人只是推测。”柯多认为包拯并没有直接证据,咬死不承认。
“那好,既然你不承认,那么还有一件证物。”包拯指着带血的靴子道:“你大概没注意,这个靴子内侧留下了一个血手印,我们只要一对比就能确认这手印的主人了。”
“这不可能!”柯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
“哦?为什么不可能?本府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包拯一副饶有兴趣地样子。
“没,没什么,小人随便说的。”柯多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包拯设的套了,但是他回想了一下,确信自己没有留下手印。在接触靴子的时候,他确认过手上血迹已经擦干净了,整个过程中都不可能留下自己的手印。只要凶器没从自己这边找到,单凭口供是定不了罪的,况且他们现在有的只是自己有漏洞的证言,并不是有罪供述。
“随便说的?堂堂开封府岂容你胡言乱语!好,那我们就来比对比对。”包拯对衙役道:“来人,取印泥和白纸来,给他的两只手取个手印。”
两名衙役领命,出门。
“在此之前,我们先说说动机吧。”包拯轻描淡写地说。
“大人,小人绝无杀老板之心!老板待小人恩……”柯多还是老一套,包拯摆摆手,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
“你还想说他待你恩重如山?我看是你们西夏国对他‘恩重如山’吧!”
柯多没料到包拯这么快就查出了他的底细,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当是包拯在诈他。
柯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又无辜的表情问:“包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人不明白。”
其实包拯也确实是在诈他。如果真有血手印,他早就拿来当证据用了。当柯多说出“不可能”的时候,包拯以为他会顺口说出为什么不可能、他实际是怎么做的,可没料到这人心理素质太高,这样都不认罪。所以包拯继续诈他,并提出了一个“新的证据”。
“不明白?不明白不要紧,就在刚才,王成的妻子送来了一封信,是王成死前寄给她的,因她来京处理后事,故没有收到这封信。今天下午王成在乡下的家人将信送了过来。王成是怎样为西夏办事的,你的作用又是什么,信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你还不承认?”
包拯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存在的证据,旁边的耶律俊才还以为他真的有了新证据,还疑惑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怎么都没提起过。
“包大人,小人冤枉!小人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写,小人怎么会是细作呢?”柯多决定继续装傻。
“本府何时说你是细作了?你急着否认什么?”
“这……”柯多挠挠头,“大人虽然没说,但您那意思不就是这样嘛!”
“好吧,你说你不是细作,那对于本府所说‘你们西夏’你可是没有异议的吧?”包拯继续道。
柯多心里越来越慌乱,感觉自己在包拯的陷阱中越陷越深,不知道自己掉到陷阱底部的时候有没有竹签野兽之类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
柯多忙着想对策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包拯对公孙策使了一个眼色,公孙策按照之前的约定,以平常说话的语气,突然对包拯说:“他不可能是西夏人,也不会是细作,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柯多突然听到公孙策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一听内容,心里似乎踏实了一些,仿佛有了希望,心里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而且松的有些失控,以至于他的眉头舒展开了,眼中有了希望的神采,嘴角也不再紧紧地抿着。
“这位大人说的对啊,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包拯看了柯多一眼,又是暗暗一笑:这次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包拯摊开手掌,指向公孙策,问道:“柯多,这位大人刚才说什么了?”
“这位大人不是说我不是西夏人,不是细作吗?”柯多仍然没有意识自己的重大失误在哪里。
“呵呵,刘判官、晏捕快,刚刚公孙大人说了什么?”包拯问刘判官和庞飞燕。
“没听懂。”庞飞燕抢先回答。
“回大人,刚刚公孙侍郎说的应该是西夏语言。下官才疏学浅,未曾学习过,听不懂公孙侍郎刚刚说了什么。”慢半拍的刘判官回复道。
什么?他刚刚说的西夏语言?柯多在过度紧张时听到了熟悉的家乡话,瞬间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被包拯抓住了把柄,可是他还想要最后拼上一次。
“大人,小人四处流浪,在大宋和西夏边界也曾生活过,能听懂一些西夏语言也没什么吧?”
“可是本官说的是西夏的官话,并非普通西夏百姓能够经常接触和使用的。你既然能够听懂,说明你在西夏时或者出身官宦家庭,或者自身与西夏官员来往密切。从你的年龄和近几年经历看,你出身官宦家庭的可能性更大。”公孙策将柯多最后希望之火也熄灭了。
柯多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承认,人是我杀的。但西夏官话都是王成教我的,我不是什么西夏人,我都听他的,他挣够了钱不干了,还把责任都推给我,我气不过就杀了他。西夏的细作就是他一个人,我看在他对我多年的照顾想给他保全一个名声,才没说他是细作的事。我愿意以死抵命!”
说完,柯多左手从长衫下的靴子中抽出一把短剑,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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