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锁芙蓉城

　　颜洁如拉过赵诗沛的手抚在她微隆的肚子上：“你摸摸，能不能感觉到这里面有个小小的生命？它有心跳、有脉搏，与你的血脉紧紧相连。”
　　自怀孕以来，赵诗沛几乎没在意过自己的肚子，现在颜洁如硬拉着她的手触碰，手下有些坚硬的触感令她指尖一颤。
　　颜洁如的嘴角扬起两个温暖的梨窝，眼睛里闪着点点动人的光彩，“刚刚听闻你小的时候很不幸，那你更应该能体会到一个孩子若是没有爹娘的爱护，那他会有多可怜！现在他就在你的肚子里，小小的，却完全信任你，依赖你。我相信作为母亲，你对他还是不忍心的！”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就算是他的娘也不能剥夺他生存的权力。现在是第一个，以后或许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打算一个接一个地亲手弑子？”这句话虽然残忍，却无疑于一剂猛药，听到“弑子”这两个字，赵诗沛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而且正因为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才需要自己的母亲为他遮风挡雨，若是连你都不爱惜自己爱惜他，那么他生下来便只能吃更多的苦处，这又是你的意愿吗？”颜洁如殷切地看着她。
　　她说得没错！赵诗沛幡然醒悟，左森断不会允许她不将这孩子生下来。既然无可避免，想要保孩子万全，她这个做娘的就不能放弃！
　　“孩子！”赵诗沛的眼睛渐渐聚起了神光，从嘴中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颜洁如会心地笑了，握着她的手道：“是啊，他是你的孩子。世上做母亲的都不容易，会为孩子吃尽各种苦头，付出所有心血，但待到孩子叫你一声‘娘’时，便一切都值得了！”
　　“你说得对，再怎么样这也是我的孩子！”赵诗沛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泛起慈爱的神色来，她转向颜洁如，“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颜洁如抿抿嘴，手不自觉地捂上自己的小腹，心里一股愁绪卷来。是啊，她从未想过如果这里面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了怎么办？依着现在她和左少棠的情况，一定不能给孩子幸福，况且他们能不能继续一起生活都尚是个未知数。强自撇开恼人的问题，她见赵诗沛心情已有所好转，便起身去把外面的饭菜端了进来：“都有些凉了，我再去帮你热热吧？”
　　赵诗沛却从她手中接过碗，摇摇头：“不必了，最近一直吐，也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当真是饿了！”说着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过了一阵，陶大夫来给赵诗沛看了诊，又开了药，也是颜洁如服侍着她吃了。虽然赵诗沛仍然是孕吐不止，但因对食物不再抗拒，情况已是好了很多。颜洁如也闲来无事，便干脆待在她屋子里与她说话解闷，两人年岁相仿，性格也多有相似，再加上难得在这个家里找到个说话之人，所以纵使两人都不善言谈，但也散散淡淡待了一整天。待颜洁如再回到自己房里，已是日暮西沉。
　　房间里一片黑暗和寂静，开门的声音在屋子里空旷地响起，左少棠仍似未回来。颜洁如自行绕去墙边拉灯绳，却突然撞到一件事物，隐有呼吸之声，原来是个人！
　　有贼？
　　颜洁如吓尚未来得及叫出声，便被这人捂住了嘴巴，铁臂卷过她的腰，令她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他怀里。颜洁如敏捷地扣住他的手腕使劲一咬，那人吃痛抽回了手，她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跑。但那人速度很快，她还未抬开步子便又被抓回他怀中，随之两片温润的唇便堵了上来，令她无法呼救！颜洁如羞怒之极，一手掐向此人的喉咙，倒手肘去撞他的胸口，倒也逼得他不得不侧脸避开。
　　但她毕竟只是女流之辈，那人灵活地避开她的攻击后，单手便将她双臂缚于身后，另外一只手又迅速捂上她的嘴，“救……”字刚出口，颜洁如的双颊便被两根钢铸般的手指捏住，既咬不到又出不了声。
　　那人的唇也随之而来，从她的耳后一路吻到脖颈，牙齿轻轻在她的皮肤上啃噬，留下一排排印记。一种清新似夜风，温暖如旭日的味道传进颜洁如的鼻腔里，如此熟悉以至令她的背脊缓缓放松了下来。感觉到怀中的人停止了反抗，那人的动作便也停了下来。房间里立时变得更静了，静得能听见两颗心的砰跳之声。
　　尔后，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那人紧箍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了，房间里的灯蓦然亮了起来。
　　适应了黑暗，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左少棠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见颜洁如一双盈亮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那里面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就如平时看到她的样子，没有半点涟漪。左少棠顿时感觉有些挫败，猛地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颜洁如默默地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只是手指抚上颈项时，因那上面微热的痕迹犹在而有些轻颤。
　　他挂起不羁的笑容，煞是风流，若是对外间任何一个女子，此时怕已是痴了，但这样的笑容对着自己的妻子，却是轻浮了：“没想到你的手脚也还灵活。”
　　“虽然我学戏没多久，但也是有一些功架在的。”颜洁如的眼光避而不看他，生怕从眼底流露出半分情绪惹人耻笑。
　　“哦，听闻你也反串过小生？”左少棠却地看着他。只当自己白日里当众斥他，他定会很恼怒的，谁知他竟然以这种古怪方式来——报复？
　　左少棠轻哼了一声：“原见你不爱说话，还以为是温顺淡然的，却不想竟有些烈性儿，那些角色倒也适合。”
　　颜洁如有些厌恶地盯着他那像挂着面具的笑容，突然很想将那层面具撕下来，看看那后面到底隐藏着些什么，还不待她仔细想清楚，行动却先了思想，手已经向左少棠的脸上抹去。
　　左少棠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颜洁如自己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瞬间却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冷笑道：“在戏台上不论扮什么角色，总归知道那不过是戏，倒是有些人，虽然未在戏台上，却早已分不清自己本来的模样。”
　　左少棠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仿似心中的一道防线被她轻易撕破，于是有些恼羞成怒。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强撑起笑颜威胁：“别自以为可以看穿别人，小心最后自食恶果！”
　　见他抱起榻上的被子往床边走去，颜洁如有些紧张地轻喝：“你要做什么？”
　　左少棠将被子扔到床上，又恢复了他那邪魅不羁的笑容：“这是我的床，我要睡哪里你管得着么？”
　　颜洁如皱了皱眉头，贝齿轻咬下唇：“那我睡哪里？”
　　左少棠干脆大喇喇地仰头往软棉的枕头上一靠，双手撑着头，满足地喟叹：“睡了那么久的硬榻，到底是床要舒服些！”他斜睨了颜洁如一眼，“你若是愿意可以到上面来一起睡，我也不会撵你下去。若是不愿意，就睡那里罢！”说着指了指他原先睡的那张榻。
　　榻上什么也没有，正值变天，若是这么睡着定是要着凉的。但颜洁如什么话也不说，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到榻边和衣躺下。左少棠也不管她，径自合眼安稳睡了。
　　果真一晚冷得颜洁如辗转反侧，她使劲把腿蜷了起来，用衣服遮盖着脚，双臂环着自己的身子，却仍是瑟瑟发抖。本就难睡，却一会儿听到左少棠轻微的鼾声，一会儿又听到他不知是发梦还是什么踢床板的声音，一会儿听到翻来覆去的身音，好像是故意与她为难般，便更是睡不着了。
　　“啪”的一声闷响，颜洁如懊恼地再一次撑起身子朝床的方向望去，只见左少棠身上盖的被褥和自己原先盖的那床一并被他踢下床来。颜洁如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平日里睡觉尚算踏实，果真是吵了架，便是睡着了也不让她安生！她起身几步预备去捡起被子，但还未走近，却见左少棠只着了薄薄的丝质寝衣，却霸道地呈“大”字躺在床上，仍睡得香沉，便又住了脚步。
　　“冷死活该！”她赌气地抿了抿嘴，转身又回到榻上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与寒意对抗得累了，她也终支持不住沉沉睡去。半夜仿佛又听到些悉悉嗦嗦的响动，但颜洁如白天照顾赵诗沛，晚上又与他斗缠，实在是乏了也懒得再理。
　　晨光斜照，被窗棱分割成几道懒洒到颜洁如的脸上，照映着她那如帘的长睫，两颊微微一动，两个小梨窝便盛满金烂烂的阳光。她舒适地翻了个身，将身上柔软的被子扯了扯，手下绵软的触感令她还不太清晰的意识略略清醒了些。她睁开眼睛，低头看到手中拉的正是平时自己盖的那床印花的被褥，再往床上望去，已经收拾整齐，而左少棠也早已不知去向。
　　想到左少棠昨晚偷偷起来捡被子，肯定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她盖上的模样，不由觉得有趣，同时心底也禁不住一暖，嘴角不知不觉间扬起一抹笑意。
　　问过李妈后，才知今日军中有急事，左森和左少棠一早便已赶去了军营。没了男人，众女眷们也无需到饭厅吃饭。颜洁如在房间里随便用过些茶点，也不知是不是几日连绵阴天过去，天色渐转晴，她的心情一如外间阳光般明媚。她先将昨日收拾在衣箱里的衣服重新装入衣柜，又难得坐在梳妆镜前收拾打扮了一番。不一会儿，小翠便来传话说方芷秋邀她去花园里练嗓子。
　　想起左荞说过想听她唱戏，刚好她今天没课不用上学堂，便又让李妈去找了她和张雪婷，自己邀上多日不曾出屋的赵诗沛一起到花园。见赵诗沛也来，所以人都诧异不已，赵诗沛却也不喜多话，只偶与颜洁如说两句，便似不存在一般。
　　说好了戏码，左荞在旁帮她们用嘴打起锣鼓点子，两人架势一摆，便似再次回到双喜班的戏台子上。方芷秋更似换了个人般，举手投足，一频一笑都融入了戏里，与颜洁如配合娴熟，惹得旁人连连鼓掌叫好。而颜洁如也不遑多让，低沉的腔调模仿小生的技巧，与她平日里说话时的清润截然不同，也令得左荞她们惊讶地张了嘴。
　　难得方老板再唱戏，还是和大少奶奶合作，这动静引得家中上下的人都来观看。不一会儿，这左公馆的后花园就俨然如一方小戏院了，喝彩叫好声一片。待各自尽兴后，左荞还顽皮地学着茶馆里的跑腿儿们四处去要赏，又引发一阵哄笑。闹得半日，大家才渐渐散去，赵诗沛也觉得倦了，便也准备回房休息。
　　这时李妈却来禀道：“大少奶奶，外面有客人找你，我已经让他在后院的亭子里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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