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逝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宇文倾城……好,你就叫‘宇文倾城’。倾城宝贝,听见了吗,你叫‘宇文倾城’!”俊美的脸上欣悦的笑容至今还藏在记忆深处。
“倾城宝贝,你笑了!笑了!倾城宝贝,再给父皇笑笑!”我的一个不经意笑容曾博得你的欣喜若狂。
“倾城宝贝,别淘气,快穿好鞋,小心着凉。”你脸上的关切哪像一个帝王?
可为何,我的心好痛……
每次我调皮闯祸时,你总是要打我,可为什么你眉宇间的疼痛比我还要深重?
轻声走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的是父皇吗?是那个总是半夜起床看我有没有踢被子的人吗?是那个到哪里都不舍得将她放开怀抱的人吗?是那个为她的一句话而高兴到满皇宫宣扬的人吗?是那个为她的一声咳嗽而几宿睡不着的人吗?……
“父皇,倾城来看你了,怎么你还睡着不起呢?”悄悄坐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只是父皇为什么不对我笑了,父皇不是说最喜欢倾城了吗?
“太子殿下,请节哀,陛下他已经……”张一候在一旁不忍地看着那个一脸茫然的少年。
“嘘……”倾城回过头来,双目无神:“别吵,父皇他累了,别吵醒他。”
执起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脸颊,为他的冰冷皱了皱眉。
“父皇,你的手好冰,是被子不够厚吗?”倾城轻轻地凑到敬仁帝的耳边悄悄地说,见他没反应,自己笑了笑:“父皇也跟倾城一样,学会调皮了吗?倾城说话,父皇也不应一声。”
回过头来,朝着近处的一位跪着的太监吩咐:“你去捧一床被子来,怎么父皇冷了,你们也不管。”
“太子殿下!”张一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步,拉开握着敬仁帝手的倾城:“陛下已经去了!你快点清醒过来!”
“才不是!你骗人!父皇只是睡着了!”倾城狂躁地挣脱开张一的手,急急地扑到敬仁帝的怀里,狐狸眼中晶莹闪烁,小心翼翼地看着敬仁帝纹丝不动的脸颊。
乞求般地说:“父皇,你快起来呀,他们都骗倾城说你离开了。你快起来告诉他们,是他们错了。”
扯了扯敬仁帝的衣袖,他还是不动。
“父皇,你怎么还不起,我又闯祸了,徐太傅的头发是被倾城剪掉的,你快起来打我呀!倾城这次再也不逃了。好不好,父皇,快起来呀!”站起身来,看着敬仁帝安静的睡颜,不安地拉着他的手。
“难道,父皇你不理倾城了吗?父皇,你不要不理倾城啊!”有些疯狂地拉着敬仁帝的手,什么也不管,只想将沉睡中的人唤醒。
“父皇,你不要倾城了吗?你要抛弃倾城了吗?是不是倾城哪里做错了,我一定改,你不要抛弃倾城,好吗?”
突然后颈一疼,眼前便一片漆黑,昏迷前,听到张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静的睡睡吧,陛下真的已经离开了……”
原来真的不在了啊……
父皇,你不是说让我不要离开你吗?可是,为什么先离开的……是你。
眼睛紧闭,却怎么也无法挡住泪水流淌的轨迹……
再次醒来,已是夕暮。
冰蓝的蚊帐,睁开眼睛,撩开薄薄的蚕丝蚊帐,翠婉持茶候在一旁,夕晖从窗外斜射进来,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但脖颈后的酸痛让人皱起了眉宇,那心碎的感觉仍旧缠绕在脑海。
父皇,真的已经不在了……
穿好衣衫,眼神冷漠异常。
但我不会让他白死,我一定会查出凶手!
整理好一切,对着翠婉关切的目光,挥一挥手:“婉儿,你先下去吧,我现在要去太医院。”
那碗粥里的药味,一定有问题……
在太医院,嗅过了无数种毒药后,倾城突然找到了她要找的,询问了一旁毕恭毕敬的太医,他的回答让她瞬间恍惚。
砒霜……居然是砒霜……她就那么恨父皇吗?
捏了捏手中的药草,转身离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使你是我的母亲也不例外……
凤朝殿: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菊末小心翼翼地扶着神情恍惚的纳兰芷,不知为何,自她从御书房回来,就有些不对。今儿又听说陛下驾崩,是为陛下伤心吗?可平时她对陛下的冷淡却又是众所周知的。哎,这主子间的恩怨她们这些小奴婢还是不要妄自猜想的好。
纳兰芷没有说话,在菊末的扶持下坐在了凳子上,接过菊末倒来的茶杯,紧紧地握在手心,却没有想喝一口。
脑海里,仍旧是敬仁哥哥那最后一眼的依恋。
“皇后娘娘。”夏荷悄然走进,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请您移驾朝阳殿。”
放下手中的茶杯,舒了口气:“该来的,也该来了。”
纳兰芷站起身来,昂着头,向外走去。
这样,是否能让我的心稍微好受一些?
朝阳殿:
倾城手执着一柄长剑,白锦轻拭锋芒,雪衣长袖,高台孤立,冷漠神色,睥睨万千。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到了。”
倾城没有理会,只狠狠地盯着来者,白衣朱颜,倾城佳人。
剑锋直指:“你可认罪!”
“太子殿下,您万万不可啊!”一旁的婢女太监纷纷惊慌地跪下。
纳兰芷镇定自若:“是我,是我下的毒。”而后,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倾城脸上满是痛恨:“毒蝎妇人,我要杀了你!”
剑锋直划,擦破了她脖颈的皮,白皙的肌肤渗出鲜红的血液,突然被另一柄长剑阻挡。
“你快松开!张一,你这是以下犯上!”倾城看向来人,俊美的脸颊因气愤而显得有些狰狞。
“太子殿下,您不能伤害皇后娘娘!”张一依旧不肯松手,一手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这是陛下写给您的,您看了就明白了。”
倾城半信半疑地接过信,但那横在纳兰芷脖子上的剑却不肯松开半分。
展开折叠好的信,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睛,眼眶不觉有些湿润。
吾儿倾城: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朕已经不在了。朕仍记得你出生时的样子,那时的你好小好小,怀抱你时,朕都不敢太用力,害怕会伤害你。如今,见你长大成人,成为一位如此翩翩的美少年,为父甚欣。今后的路还很长,为父不能看你一步步成长,深觉遗憾。为父观这一生,最为对不住的依旧是你。为了留住你母后,让你像个男子般经历种种磨难,得不到你该有的作为一个公主的疼爱。将来你若为帝,定是个出色的帝王,定比为父强,不过,你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你太易相信人。帝王家的无奈,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最后,父皇再恳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你母后。当年元宵灯会上,朕对你母后一见钟情,纵使情深,奈何缘浅。你母后最后嫁的人却不是朕,而是当时的左相独孤启。是朕太自私,无法舍弃她,才故意逼得独孤启反,灭了他满门,强迫你母后嫁与朕。是朕对她不住。
倾城,替为父告诉你母后一声:“当年断桥的约定,敬仁有去。只是待黄昏,却未见佳人。东断桥的约定,胡为不应?”
倾城,答应父皇吧,满足朕的这最后一个愿望,千万不要伤害你母后。父皇求你……
自私父皇绝笔
父皇求你……
倾城冷笑,居然连生命都不要,都要保住她?你抛弃我的理由又是因为她?
手不住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强装的坚强依旧比不过你的无情。我恨她!恨她不仅没有给我一丝母亲的关怀,还生生夺走了我的父皇,我恨不得将她的肉一刀刀地割下来。可是……
“哐当……”长剑落地,倾城无措地退后,手中的信也随着飘落在地。
我还是不愿意忤逆您的旨意啊!父皇,您可真狠……
纳兰芷睁开了眼睛,低头间,那信上的字映入眼帘,本就无甚神采的眼神更加茫然。
他有去……断桥约定,他原来有去……
东断桥?可我记得,那天我在断桥处等了一宿也未见他,旁边的几个字,我用手临摹了无数次:西断桥……
“哈哈哈……”纳兰芷突然疯狂的大笑,眼泪从那双美目中倾涌而出。恍恍惚惚地往后退着:“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一次的错过,竟造成半生孽缘……哈哈哈……”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原来是这样……”纳兰芷无助地自言自语,朝着门外蹒跚离去:“敬仁哥哥,原来是这样……”
……
次日,倾城呆呆地握着手中的茶杯,什么也不想听。突然翠婉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在倾城的面前,哭丧地脸:“殿下,皇后娘娘昨晚自缢身亡……”
手一松,茶杯落地,碎了。就如同那颗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恢复。
这下,我真的是孤儿了……
吾心甚寒,谁人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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