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竹帘子内的影儿憧憧,一会儿是两人纠缠着搂抱,一会儿又是争执打闹声。睿王爷不知着了什么魔,举起桌案上的烛台对着少年脸皮照了又照。
烛泪滴在少年瓷白皮肤,少年惊呼了一声。“王爷!”
秦阆眼眸中依然阴郁,见身下人呼痛也不为所动,反倒将烛台举得更加高了些。少年不安地扭来扭去,似乎想竭力地避开他。
“别动!”秦阆不悦地低吼了声,“让孤再仔细瞧瞧。”
在大昭王朝,只有太子或储君才能自称一声“孤”。秦阆这一声,显然犯了忌讳。
少年眼眸闪烁了一瞬,抱住双膝,可怜兮兮地扬起尖下颌望着秦阆。
秦阆举着烛台照了又照、瞧了又瞧,见这少年果真乖顺了,随手放下烛台,笑了声。他明知自家办不成正事儿,却总归想着试一试,索性蹬掉了鞋袜,一个挑身将少年拽到身前。一个下午都不曾猎着鹿的郁躁在心口鼓动,喉咙嗓内就像被刀割过似的,热辣辣地不舒服。
“别乱动!”秦阆双眸通红,嗓子也哑得深沉。
少年半推半就地屈从了。
秦阆倾身压过去。
可就在他压住身下美少年的瞬间,眼眸突然僵住。
直勾勾的,一动不动地凝在美少年左边脸颊。
少年教他瞧得发怵,强笑着撒娇:“王爷,绿衣这脸今儿个沾了东西?”
“这里,”秦阆拿指腹轻轻碾过少年左颊,迟疑了一瞬,眸光微妙地动了动。“你酒窝怎地不见了?”
少年一怔。
“孤记得……你这儿应当有个酒窝。”秦阆声音压得很低,暗处说的不甚分明,额心压着的冠带歪了歪。
少年眼珠子一转,轻笑道:“王爷莫不是酒喝多了?”
确实喝多了。
秦阆心底藏着事情,又要防着中宫母子俩祸害他与琅琊王家女的亲事,又要顾虑万一当真娶到了王家女、他不能行房。这趟到了农庄后,在美少年绿衣的伺候下很是喝了些酒。此处地近边陲,所产烈酒也不比长安的桃花醉口味绵长,颇有些辣喉嗓。
但又约莫不是酒多。
秦阆一句话堵在自家心口,想说,怕不是他今夜酒多了,而是上一次他亲的那人……颊边分明有粒讨喜的小酒窝。
但那人模样在秦阆眼前绕来绕去,就是想不起那人是谁。
竹帘外的窗没关严,夜风吹进来,噗地一声,放在桌案上的烛台上七根烛齐齐灭了。
秦阆微一迟疑,嗓音低哑。“眼下什么辰光了?”
绿衣眼珠内的光转了转,索性不再躲闪,反倒撩拨起床帏内发丝凌乱的睿王爷秦阆。薄而艳的唇瓣微分,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莫要管它什么时辰。王爷,你今夜且与绿衣好一回。”
秦阆眸子突然震了震。
……你且与我好一回,就一回。
……王爷。
……XX
秦阆觉得自己在恍惚中听到了谁喊出来那个名字。
那个他死活想不起的名字。
锦绣被褥内两具少年肉躯翻滚,不知疲倦地痴笑着,那人俯身爱惜地撩开他颈侧汗津津的长发。不知厮混了多久,突然间他吼了声疼,那人眉眼中满是温顺,俯身,一声声地与他交代着些什么。
……怕不是魔怔了!
秦阆呼吸赫赫,忽然间跨腿从绿衣身上走下,雪白绸袍大敞着披拂过脚面,赤脚咚咚咚一路往外疾走。
“王爷——!”
身后传来绿衣的惊呼。
秦阆直奔到了门外,在暗淡天光中见到一轮细如柳叶的银月,高树上蝉鸣声乍响。他光脚杵在庄子前,石头照壁沉沉地笼住了世间纷纭人声。廊下尚未点灯,仆从们都避开了。
每次他来这,仆从们都只当他来寻欢。无人知晓,他身中无药可医的牵丝蛊,就连行房都不能,又何来寻欢?
月色落入不能与人寻欢作乐的睿王爷秦阆眼底,瞬间也只觉凄凉。
秦阆烦躁地皱眉,不知为何他越是努力想要记起那人模样,心口就越是一阵阵牵丝般疼痛难忍。到得后来,那股丝丝缕缕牵扯不休的疼痛一路往上攀升,令他头疼欲裂。
“啊——孤,孤的头……”秦阆猛地甩掉了马鞭,双手抱住头,忍无可忍地大声怒吼了一声,眼前恍恍惚惚的人影又憧憧落在眼帘。
那人拿出一样东西交予他。
-王爷。
黄绸布打开,
是一段结了同心的发丝。
那人温顺地冲他笑。
“啊——啊啊啊——”秦阆惨叫声愈发震耳欲聋。那是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了一处,青绿双色的同心结,怎么瞧着都像是个定情信物。可他与谁定过情,为何他却记不住了?这恍恍惚惚的天光下,月色不明了,就连耳边蝉鸣声都渐渐飘渺。
那个人的名字就藏在他嘴边,可他就是喊不出口。
吱呀呀,门在风中撞来撞去。
绿衣趿拉着鞋提灯走到庄子外来看,尖下颌的脸吓得雪白,一叠连声地问他:“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秦阆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头疼,心口也疼,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用刀割的细线勒住,一丝一缕,紧紧地缠住他心口与四肢百骸。他不能动、不能听,不能说话,只觉得疼痛难忍。
昏沉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很久很久。
秦阆最后疼的不得不蜷缩着滚在黄尘中,脑子里却还挂念着要求救,拼尽了气力,一掌拍在廊舍下拴着的马屁股。
-“快!”
秦阆气喘吁吁地对那匹马道:“快奔回王府内,找人来救孤。”
*
黄尘滚滚的官道上,一匹大宛马正在狂奔。
月色下突然另一匹白马狂奔而过。
两匹快马交错的瞬间,大宛马背上的来人陡然间长臂一伸,凭借内力硬生生勒住那匹白马的缰绳。狂奔中的白马吃痛,嘶嘶发出长声悲鸣,去意却尚未停留。
来人一个轻巧纵跃,从大宛马背跳到白马上,俯身随着白马狂奔出数十步,这才堪堪将白马制服。
白马昂首长声悲鸣,四蹄不安地刨动官道泥尘。
来人藏在斗笠下的脸皮抖了抖。
白马鞍上刻了字,就连缰绳都是御制——在这远离京城长安的荒漠地,这匹白马的主人再不做二想。
这匹白马是秦阆的。
来人眼眸中神色恍惚,一转头,见到白马腹部深深地印着一枚血手印。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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