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伍
阆知穆在脑子里想过很多场景，但是都没有她现在眼面前的震撼，刚刚踏进屋子里的时候，就是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扑鼻而来，她难掩心中泛起的酸水，捂着鼻子往屋子里头走，房间里没有窗户，即便亮着一盏小灯，也仍旧灰暗暗的，幺三儿跟在她身后，一路走一路解释：”这是我们村的老人了，儿子儿媳都因为车祸去世了，留下的唯一一个孙女最后也因为生病走了，”幺三儿说着说着哽咽了几下。
阆知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多久，床上如同枯槁的老人动了动，微微张了张嘴，幺三儿立马上前将老人扶坐起来，声音沙哑细小，阆知穆听见幺三儿放大了三倍的声音说：“今儿村子里在唱戏呢，您出不去我给您带个师傅回来当年给您唱。”
老人应该是听懂了，伸出手指了指阆知穆，昏暗灯光下，那如树皮一样干裂的大手哆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开，他看向幺三儿，浑浊的眼神里，阆知穆看不出任何东西，只知道一道细微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低下头，依旧说不出什么话。
一瞬间，她想到了妈妈，想到了阆艳红躺在病床上，消瘦的面容只有一双愁眉拧着，昔日的意气风发早就消散。阆知穆开了口：“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吗？”
幺三儿啊了一声，估计是怕她不答应，有点愧疚的别开眼神：“小师傅，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如果实在不同意的话，那我…”
“我可以唱。”阆知穆打断他，破败的房间，连床都岌岌可危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坍塌，老人倚在床头，阆知穆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爷爷，你喜欢听什么？”
“年轻的时候，他老放一首，啧，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记得一句词儿，”幺三儿一拍脑袋，想了想说，“那词儿叫啥——“忍我心头恨啥的…”
阆知穆想了一会儿，哼出一个调调来：“是不是——怎奈我官卑职小怎能参大臣，罢罢罢，暂忍我的心头恨，品级台前见君臣…”
“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不愧是专业的，就听这么一句就知道了？”幺三儿竖起大拇指：“那咱就在这儿给大爷唱一段哦，您看行不？”
“行是行，但是我有个问题，”阆知穆说出心中疑惑，“为什么不把爷爷推到广场上去看呢？”
就算是不方便走路，也有椅子啥的。
幺三儿叹了口气：“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脾气爆，虽说没什么坏心吧，但是说的话得罪了村子里不少人，更何况大家都想着自己家的事儿，谁还记得他，儿子儿媳孙女都不在了，还瘫在床上，每天我过来送口吃的，再给他简单擦洗一下，别的也做不了了。”
阆知穆用力又吸了吸鼻子，幺三儿估计是也感受到了这里的味道，无奈：“没办法，人在床上，有时候我来的不及时，尿了，拉了，收拾完味道也很难散去。”
“那开始？”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沈砚朝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飞射了出去。
“8.42。”计时器按下，沈砚朝甩了甩脚腕，慢跑过来，比前段时间慢了0.2，你干啥去了？这么不在状态？”
说话的人是隔壁班一起训练的班长，何倩倩，两人上体育课的时候认识的，平时没啥事的时候会在一起训练，这会儿，正好又碰上了，说起来也不算熟。
偏偏何倩倩是个八卦精，学校里啥话题大的小的，她都要八卦一头，对沈砚朝的事儿，她略有耳闻，但是具体还是不清楚，旁敲侧击的想问出点儿什么。
沈砚朝有防备但不多：“有事儿呗，还能干啥。”熟不熟的她都这样一副语气，倒让何倩倩觉得有料可扒：“不会是为了追心上人吧？”
“你听谁说的，”沈砚朝一皱眉，操场上空无一人，她转头一屁股坐在了跑道上，“你八卦别人去，别想八卦我啊。”
何倩倩顺着她身边坐下，“我哪里是八卦，我就是问问，要是真是，给你出出主意啥的，毕竟我可是情场高手。”
沈砚朝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就你？”
“对啊，就我，什么样的男生拿不下。”
沈砚朝一挑眉：“那女生呢？”
何倩倩的眼神由不解到震惊：“你别告诉我，你喜欢女生？”
“男女不重要。”沈砚朝摆摆手，“是她才重要。”
“谁？”何倩倩严肃起来。
沈砚朝迅速起身往教学楼走去，“你慢慢猜去吧！”
“你！”何倩倩急得跳脚，关于沈砚朝，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你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徐航！”
沈砚朝这一勾，让何倩倩一连几天的觉都没睡好，每天走到沈砚朝班级门口，都要先观察一圈，直到看到沈砚朝规矩的坐在教室里，她才罢休回自己的班级。
放学的时间也是不能错过的，沈砚朝有时候觉得何倩倩长大当个狗仔绝对称职。
“姑奶奶，你放过我吧，我乱说的还不行？”沈砚朝一副苦相，朝着何倩倩拜了拜，何倩倩撞她：“那你喜欢女生真的假的？”
“有那么重要吗？”沈砚朝快她一步出了校门，哥倩倩跟的紧紧的，沈砚朝本来打算拐个弯把人甩掉，直到张扬在对面按了按喇叭，“行了，别跟了，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虽然自己不待见张扬，沈砚朝还是上了他的车，“快走快走。”一关上车门，沈砚朝就赶紧命令张扬开车，张扬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儿了，吓得赶紧将车开走了，沈砚朝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大的功夫，沈砚朝突然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不是，我们去哪儿？”
张扬看她察觉出来了，索性也不瞒她，“去满堂红，你应该也去过吧。”
沈砚朝脸色立马不好看了：“你带我去那里干什么？”
“你爸也在，”张扬顿了顿又说：“素素也在。”
“素素回来了？”
张扬没回她的话，二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上，沈砚朝发现张扬眼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儿，当然只是一瞬间，他就收敛了。
满堂红的灯亮着，沈砚朝踩着楼梯上去，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也许是许久没来人了，也许是阿姨没有打扫，沈砚朝总觉得是不是满堂红要完了，她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罪恶，最后站在门口，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张扬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问她：“要进去吗？”
沈砚朝嗯了一声，张扬推门而入，沈砚朝刻意和张扬保持着距离，仍旧是那副陈设没有变动，换衣间的灯也亮着，没靠近门口就闻到了一股烟焦味，随后就是沈砚朝熟悉不过的叹息，是沈国华的。
“想让她以后的路好走，我们就都不能耽误孩子。”沈国华说。
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沈砚朝眉头拧在一块儿，愣是憋住想骂人的冲动。
“你们拢不住孩子的心，就老来找我，这孩子倔，我说话也不见得听。”一根烟燃尽，于团颇有些自嘲的笑了，沈国华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这么有本事能把阆知穆说通。
沈砚朝正在唾之以鼻之际，张扬直接把把推进了房间，她一个猝不及防，就这么站到了沈国华和于团的面前，几双眼睛愣愣的盯着她。
“师兄，满堂红现在什么状态，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呢？”张扬挨着沈国华坐下。
于团听到张扬这么说，眉头拧成一股：“张扬，如今你成功了，已经不是你哭着求着进满堂红的时候了。”
张扬推了推眼镜：“师兄，今时不同往日，人要向前看。”
于团不屑：“是向前还是向钱，你们二位心里有个数，我不多说，也不多留。”于团说完看了沈砚朝一眼，“你是素素的好朋友吧？前段时间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去演出，怎么，如今也要帮着你爸来说服我了？”
沈砚朝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的，于团，不是！我跟他们，跟我爸不是一伙的！”
于团看了一眼手表：“行了，你们快走吧，所有的话，跟说都是对牛弹琴，我不懂也不想懂。”于团直接开始赶人。
张扬和沈国华面面相觑，最后只得无奈起身，的确不能硬来，他们这种人在外最在乎自己的面子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师兄，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于团咂嘴：“我有事没事都不想联系你们，快走吧。”
沈砚朝往后退了退，沈国华立刻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跟我们回去。”
沈砚朝一下子躲到了于团身后：“要回也不跟你一起回，我说了，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沈国华咬牙，刚要骂人，惊觉是在外面，也懒得再管她：“随便你，爱回不回，我也不管你了。”
父女感情不好，于团早就知道了，沈国华的性格脾气算得上犟种，沈砚朝随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在一块根本处不好，更别说自己的爹还给自己又找了个爹，沈砚朝看不惯沈国华倒是也不稀奇。
只是二人还未来得及走，那边沈文海就带着阆知穆推门进了。
四人就这样戏剧性的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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