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阴阳师光切同人)

作者:煮酒笑罢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逃离


      你相信奇迹吗?我不相信。

      从来事物都是对等的,你如果得到多少就必将失去多少,犹豫不决会成为累赘,是无法再前进的。

      这是人生经验。

      烈日当空,源府的室外武道场上还在训练,这在以武士为底蕴的家族中屡见不鲜。只不过此刻场上对打的是一个成年武士和一个绝对没有超过十岁的孩子,于是就多了几分稀奇。

      比斗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炎炎烈日之下两人都已经挥汗如雨。但是没有人停下,在胜负出来之前永远不能停下,到了战场敌人可不会因为你累了而心慈手软。

      终于,一把木剑挑飞了另一把木剑,得胜的是幼小的孩子,他气喘吁吁的用木剑指着武士的脖子,而成年武士已经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胜负分晓,如此悬殊的战斗,不可思议的胜果,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欢呼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沉重如水的寂静。

      “怪……”忽然,有异样的声音传出,但来不及说完就消失不见。

      孩子迈出的步伐微不可见的停顿片刻,又继续往场下走。

      死一般的寂静,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孩子来到树荫底下坐着的男人面前,抬起头等待评判。他看起来格外平静,只除了握着木剑的手格外的紧从而让他泄出了一点紧张。

      他是源赖光,尚还年幼。

      “知错吗?”源满仲看着长子,面无表情的问。

      源赖光道,“是,父亲。”

      “你不服气?”

      “没有。”

      “功课懈怠了?”

      “没有。”

      源满仲冷笑一声,“那为什么打了这么久?”

      “……他比之前的对手强。”源赖光道。

      “但是妖鬼只会更强!”源满仲骤然提高了音量,“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勉勉强强,你拿什么去斩鬼?你拿什么来做源氏的荣光?”

      源赖光沉默下来,片刻后他说,“是,赖光知错。”

      “功课再加一倍,挥刀两万遍,阴阳术的练习也不得停止。”源满仲说完一甩袖摆,不看源赖光一眼转身离去。

      小仆忙不迭的跑到源赖光身边,拿着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边擦还忍不住抱打不平,“家主大人真的太严厉了,您还这么小力量上有所不及是理所当然的,家主简直是在强人所难……”

      小仆说了一会才发现源赖光根本没在听,这个比他还小却整天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孩子此刻有些怔愣的看向一处地方。

      小仆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座纳凉的亭子,身着一身华丽唐衣的美丽女人坐在亭子里正看着这边,身边还跟了一个雪发的少女。

      她们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悄无声息,而又确实存在。

      “阿欢……”源赖光忽然问,“那是谁?”

      阿欢顿了顿,小声说,“那是夫人,旁边的是夫人收养的鹤姬小姐。”

      “夫人。”源赖光细细咀嚼着这个词,阿欢以为他还会问什么,比如夫人是不是就是他的母亲?

      父母,兄弟,这在源府是被明令少在源赖光面前提及的词。真是无理取闹的规定。阿欢想,如果少主问的话他一定要好好告诉他。

      但是源赖光最终什么都没问,他垂下视线转过身。

      “少主,您不想问问其它的什么吗?”阿欢忍不住叫住他。

      “什么?”源赖光说。

      “比如……”

      源赖光却没有再听了,他有些失神的看着地面说,“她没有来,她没有过来。”

      阿欢顿住。

      源赖光也没管他,挑了一个身量和刚才被他击败的人差不多的武士上了武道场,再次开始了比斗。

      阿欢回过头,看到夫人落寞的转过身带着雪发少女离去。

      当天夜里,听说家主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至于为了什么而吵,始终传不到源赖光耳边。

      对于源赖光来说,事情只分重要和不重要,无法直接影响到他生活的事情并不重要,所以原因是什么他不需要知道。他最重要的先是强大,后是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未来家主。

      从知识才学,到谋略决策,再到礼仪修养,他的人生于同龄孩子来说是何等乏味单调,总有人问他,“源赖光,你不觉得太累了吗?你的人生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源赖光会皱眉反问他,“什么乐趣?”

      “当……当然是玩的乐趣!”

      源赖光神色淡淡的说,“毫无意义。”

      对面的孩子被气的差点哭出来,源赖光的目光太淡了,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东西,这让这句话成为十分有攻击性的一句话,孩子认为自己的人生被全盘否定了。

      “你真是一个小怪物!”孩子愤怒的骂他。

      童言无忌永远是这样。

      源赖光看着孩子跑走,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脸色平静,但莫名的语气里就有了几分执拗,他对着无人的空气说,“我是人,不是怪物。”

      只有一阵清风陪伴他。

      源赖光低头往回走,午后的阳光不再那么热烈,西斜的太阳照下来在源府投下一大片阴影。

      在走到长桥中央时,他看到尽头有一个女人,她的身后是盖着瓦的渡廊,阴影落在她身上不太看的清面容,但见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唐衣,手上握着一柄衵扇。

      阿欢说,她是夫人。

      夫人看到他,像是笑了笑,她慢悠悠的招手,轻声说,“到这来,孩子,到这来。”

      您在我要走的路上,我只能过去。源赖光想。

      但又或许是忽然生了好奇心,阴影真的有点暗,他想近距离看看夫人的样子,近一点。

      “夫人。”离得很近时,源赖光喊。

      “不,不要这么叫我。”夫人却道。

      “那该怎么称呼您……”源赖光想了想,抬起头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母亲啊。”夫人蹲下身来,牵住源赖光小小的手心。

      “母亲是什么?”源赖光皱起眉,从来没有人这样牵过他,他想抽出手,在对上夫人的眼睛时又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那是一双和他截然不同的眼睛,漆黑漂亮,像是承载着一汪深邃的幽潭,里面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母亲,就是生育你的人……”

      “你就是我的母亲?”源赖光狐疑。

      “对,我是你的母亲。”

      夫人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中满是哀伤,她不确定源赖光——她的孩子,能不能懂得这句话的意义。

      “哦。”源赖光低低应道。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问,“那你是人吗?”

      夫人收紧了握着他的手,“当然。”

      “你是人,你生下了我,所以我也是人。”源赖光得出结论,“我不是怪物。”

      他平淡的像只是得到了一个辩论的正确性,而没有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丝毫想法。

      夫人忍不住一声哽咽,她拥住源赖光,悲声道,“你是人,你当然是人!你绝对是一个会哭会笑会伤心难过会快乐高兴的货真价实的人!而不是他们要的兵器!”

      夫人哭的太伤心了,那悲切的痛苦让源赖光有些不知所措,他该怎么做?他要不要抱一抱她?

      应该……要吧?

      源赖光不太确定,他慢慢的抬起手,但始终不敢抓住夫人的衣服。

      夫人一僵,过了片刻,她不再哭泣,她在源赖光耳边轻声的鼓励说,“如果……如果有下次,不要犹豫,要真的抓住,知道吗?”

      她松开源赖光,脸上尤带着泪痕,但她笑起来。

      她俯身在源赖光发上落下一个吻,“对不起,我的孩子……我应该保护你的。”

      夫人慢慢站起来,她最后看了源赖光一眼。

      源赖光抬手摸了摸被吻过的发梢,我不需要保护,他想说。

      但夫人转身先一步走进昏暗的长廊,她没有任何犹疑,越行越远。

      源赖光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昏暗的光与影交织错落的一瞬间他想叫住她,却忽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那是源赖光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失去。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你们要让他成为没有感情的兵器,我可以帮你。

      几点鲜血溅到白纸铺就的窗格上,血迹一点点浸透晕染,如同生宣上落下的几朵红梅,带着雪的凉意。

      ——作为交换,我只需要一个机会,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夫人死了,妖怪杀死了她。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源赖光有些怔愣,他呆呆的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刀,他想起夫人的眼泪滴落在他颈窝时的温度。

      他忽然拿起刀往外走,阿欢叫住他,“您要去干什么?”

      他要去干什么?源赖光茫然的看向阿欢,他该去干什么?

      他不知道。

      “少主,没用的……”阿欢抓住源赖光的手,几近祈求的说,“快跑吧,离开这里,源府会把您吞噬的,天大地大哪里都好,跟我走好不好?”

      “走?”

      “对,我们离开。”阿欢期盼的看着源赖光的眼睛。

      “为什么,要走啊?”源赖光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他把自己的手从阿欢手里抽出来。

      他没有看到阿欢在他抽出手的时候脸上出现的,怜悯的悲哀。

      阿欢颤抖地狠声道,“少主,您知道夫人是怎么死的吗?她——”

      房门被猛的拉开,一队武士汹涌而进,源满仲站在武士身前冷漠的看着他们挥了挥手,“把杀害夫人的妖怪拿下,就地格杀!”

      阿欢一下子被压跪到地上,有人举起了刀。

      源赖光瞳孔骤紧,“住手!”

      刀刃堪堪在阿欢的脖颈上停下,源赖光看向源满仲,“为什么要杀他?他没做错什么!”

      源满仲冷淡的对上源赖光的眼睛,“他想拐走你,这还不是错吗?”

      “他只是……”

      源满仲的视线一瞥,他看到源赖光手上握着的刀,想到什么,渐渐的,他唇边勾起笑意。

      “你的母亲死了。”源满仲说。

      源赖光瞪大了眼睛,全身的鲜血逆流而上,大脑像是被堵住了般一阵阵发蒙,他没办法做任何思考。

      看着源赖光的反应,源满仲极其厌恶的说,“你对这些没用的东西还真是有令人恶心的天赋!”

      “住口!”阿欢脸色苍白得可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源满仲,“你简直是魔鬼……”

      源满仲看了他一眼,阿欢马上被牢牢捂住嘴。

      “你看,尽管没有人教导,你还是知道母亲代表着什么。”源满仲走近,源赖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源满仲看着他的动作,神情柔和下来,他满含慈爱的说,“赖光,我不是在指责你,但是你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源赖光抬起头,源满仲说,“是被妖怪杀死的,妖怪趁守卫不备残忍的夺走了她的性命。她很爱你,你知道吗?赖光,你应该为母亲报仇。”

      被压着的阿欢剧烈的挣扎起来,他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奇怪的呜咽。

      源赖光越过源满仲看向阿欢,他几次试图张口,才终于问出,“是哪个妖怪,杀了她?”

      源满仲转身勾住源赖光的肩膀,他肯定道,“你看到了吗?那就是妖怪。”

      源赖光颤了颤,“但是,他是人,阿欢是人……”

      “不,他被妖怪侵蚀了。他杀了你的母亲,他还想杀了你。”

      源赖光低下头,他看到了龙胆,龙胆花是苦涩的,灼灼盛开在他胸口的狩衣上。

      源满仲抚上他略略颤抖的手,教他拿稳那把对于幼儿来说还过于高大的长刀。

      “你要杀了妖怪,为母亲报仇。”源满仲说。

      源赖光看着男人的手,“他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所以你要懂得分辨,分辨哪些人披着人类的皮,心里却已经住进了妖怪。”

      源赖光从手上纤尘不染的刀身看到男人发上的几许殷红,如血。

      “什么是妖怪?”

      “不该存在的执念。”

      嫉恨,不甘,丑恶……执念,执念而为妖。

      源满仲带着源赖光来到阿欢面前,阿欢无法开口,他只能看着源赖光拼命的摇头,企图传达些什么。

      “父亲今日教你,该如何斩鬼。”源满仲握着源赖光的手说。

      源赖光呆呆的看着阿欢,在某一刻他听到了一声细小的,什么东西破土萌芽的声音。

      微弱至极。

      亦如同他的声音,“不要……”

      微弱至极。

      刀刃裂帛,穿透血肉,搅碎心脏。

      有血溅到脸上,炙热,滚烫,几乎要把那一块皮肤灼伤。

      刀从血肉之中抽出,灼热的红染尽刀身,滴答滴答,血珠滴落到地上。

      源满仲松开手,他满意的在源赖光的发梢上抚过,冰冷的声音贴在源赖光耳边夸赞道,“做得好,你是我源氏的荣光。”

      冰冷的声音攀进耳廓,跗上身体,冻入骨肉,带来钻心剜骨的生疼。

      源满仲走了,武士们走了,阿欢的尸体也被带出和室。

      源赖光呆呆的看着木板上留下的一滩血迹,从室外吹进来的一片洁白花瓣落在血泊之上静静沉淀。

      突然之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崩塌破碎,世界零落成一股巨大的,无法挽回的,难以言喻的虚无。

      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这一个午后,花香与血香在稚小的他身边萦绕不散。

      少主生病了,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情。

      他像是撞了邪一样长病不起,他久久的昏迷令源府的人感到害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源氏的荣光,从而他的病也仿佛成了预示源府衰落的一个迹象。

      源满仲换了一批家仆,勒令所有人不得妄议是非。

      “他会好起来的,如果连这都撑不过去,他又怎么带领源氏走向未来?”源满仲说。

      没过多久,源赖光果然醒了过来。

      但重新醒来的源赖光似乎不一样了,他开始对很多东西都不再感兴趣,整日里待在屋子里,不言不语。

      人总是会对反常感到害怕。

      “怪物。”

      “无情无心,可不是怪物吗?夫人死了,你看他哭过吗?”

      他们说。

      源满仲站在源赖光的住所外面,看着紧闭的门沉默了很久。

      翌日,一个雪发少女来到了源赖光的门前。

      “少主,我进来了?”鹤姬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过了片刻,她推门而进。

      她看到源赖光坐在窗前,不声不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光景。

      天还是亮的,看着他的背影鹤姬却莫名觉得,看到了一片长夜。

      “您已经醒了,为什么不应呢?”鹤姬强自笑了笑,走到源赖光身边。

      源赖光不声不响,不作回答。

      “您认识我吗?”鹤姬又问。

      源赖光始终没有反应。

      “您在看什么?”

      鹤姬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什么都没有。

      一朵花,一棵草都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天空。

      鹤姬沉默许久,她忽然问,“您知道外面有什么吗?”

      良久,源赖光的眼睛动了动,他看向鹤姬,他的神色极淡,赤色的瞳孔像是蒙了一层灰,除此以外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做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反应,轻轻歪了歪头。

      鹤姬看着他的反应,她说,“您什么都知道,对吗?”

      “您什么都知道,所以您……”

      源赖光竖起手,他轻声说,“安静。”

      鹤姬慢慢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那双空洞的瞳孔,忽觉心脏骤紧。

      “您在思考,对吗?”鹤姬问。

      “您在思考,所以您才觉得痛苦,您明白夫人的话了吗?”

      鹤姬深吸口气,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她紧紧看着源赖光说,“你不是兵器,你是人,你是……货真价实的人啊。”

      源赖光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他缓声道,“你是我的什么呢?”

      “你是夫人的养女,那你是我的什么呢?”

      他说,夫人,而不是母亲。

      鹤姬留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责问什么,她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或许您可以叫我……姐姐。”

      源赖光看了鹤姬一会,目光又移开,他再次看向窗外。

      鹤姬耐心的等待着他。

      “和我说说,”又过了一会,源赖光说,他悄悄握住自己的手,“和我说说夫人的事情吧。”

      鹤姬脸上浮现一点暖意,她温声道,“好。”

      “夫人她,是嫅娥一族的公主,十五岁时嫁给了……”

      寂静的午后,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

      此后的许多天,鹤姬都会准时出现在源赖光的住所里。

      这个院子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安静的一个在说,一个在听。

      这是一个短暂的故事,一位深闺贵女短暂的一生。

      故事结束的那天,鹤姬蹲在源赖光身前,她已经明白自己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她很爱您,她希望您能离开这里,这是她唯一的遗愿。”她看着源赖光的眼睛,执着而坚定的说,“您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跟我走吗?”

      源赖光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眼底说,“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鹤姬轻轻摇头,“没关系,我的命是夫人救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也愿意为她爱着的您做任何事。”

      她向源赖光伸出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至死不渝的信念。

      或者说……执念。

      源赖光慢慢握住了她的手,他轻轻道,“好。”

      他们逃离了源府。

      向着外面,向着不可知的未来,绝命奔逃。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逃离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864952/3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