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式

作者:沈却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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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歌


      春意渐浓的某个夜晚,司图南拿着锦囊坐在窗边,里头是他和裴风的头发,是为“结发”。

      他手上还戴着那对墨玉手镯,手上的锦囊把玩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恨不得把月光都装进去。

      裴风刚刚沐浴完,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道:“这不是你之前一直想要的?”

      细细的竹枝制成伞骨,绘着各色图案的油纸覆于其上。那略带着些透明的油纸,透着点点烛火摇曳的光,摄人心魂,乱人心魄。司图南轻转油纸伞,神情专注。

      转动牵扯的,是谁的心呢?

      裴风走得离司图南又近了些,轻轻搂住他,温柔地问:“刚刚在看什么?”

      “我最近脑子里一直在回放一个画面,就是我翻窗子,然后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在梳妆,她对我笑了笑,我吓得摔了下来,还乐呵乐呵的。”司图南疑惑地说,“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裴风把玩着司图南发梢的手停住,他想那多半是谢长韵,却口是心非地说:“我也不知道。”

      这夜,一向精力充沛却沾床就睡的司图南,却罕见的失眠了。

      裴风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他的眉眼,声音淡淡的,又有些担忧:“睡不着吗?”

      司图南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裴风无奈道:“我给你弹琴好吗?”

      裴风想了想,之前司图南身负重伤时,自己弹琴让他别睡去,此刻又要弹琴给他催眠,真是妙不可言。

      司图南依旧不吭声。

      他就算是默认了,取了一把琴来。那把琴不是他惯用的,他原先的琴仍在京都裴府,这是苏欢送的。

      他低眉信手而弹,悠扬琴声续续不断。那不是任何一首前人所做之曲,而是他即兴演奏。

      右手一挑一个单音,左手慢慢滑动,擦弦声似弓箭破开长空。温柔的琴音至此缓缓泻出,绚丽而低沉,与静谧的夜相和,与清冷的月光相应。

      为了安神,他弹得温柔绵长,那泛音也是轻轻点点,像是筷子轻轻敲打在瓷碗的边缘。先是缓缓的,随后又急切起来,似是在催促那琴弦,变化多端。

      这般难以捉摸,听得司图南心痒痒,偷偷瞄着裴风。

      他又穿着那好看得诱人犯罪的月牙袍,迎着那月光弹奏,神情无比认真,每一次振动琴弦,都是在挑逗人的心灵。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琴弦上泛着泠泠寒意。那晚风轻轻,裹挟着春意,钻了空子,惹得少年长发舞动,衣袂翻飞。

      忽然,左手的擦弦声渐渐小了,几乎不可闻,只是在此般寂静里,才有几分存在感。

      司图南还以为一曲终了,裴风却又换做拇指与中指,双双奏着和弦。

      那琴音初听是带着怒意的,仔细品品,却好似大江东流,几分开阔,几分明朗,喜怒哀乐都化作浪涛,随他人去评判。

      初是涓流细细道来,又是小河静静流淌,后是大江怒而奔去。

      裴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换回了之前绵长的安神曲。

      却在司图南心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是和裴风相处了这么久,一直泡在浓情蜜意里,但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裴风彬彬有礼,一举一动斗鱼平凡老百姓不同,只是观上片刻,便知道绝非出自寻常百姓家。

      他从来不在意钱财,又不染商人的铜臭味儿,绝对是非凡权贵,世家名门之后。

      司图南在浸月镇生活许久,断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几乎可以确定裴风就是传说中,完美得如同天神一般,人人称道不已的裴大公子了。

      可,这就是在外游学么?裴风可是最正统的长子嫡孙,放着好好的家产不继承,跑来浸月镇和自己生活?

      许是因为缺失的记忆,他一直强装欢笑,内心自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他那么完美,应该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在京都有所建树,然后妻贤子孝,儿孙满堂。

      自己却活生生成了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不知道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刻,他会不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思念故土,怀念过去?

      肯定会的吧,却在这里安抚自己入睡。

      司图南平白红了眼眶,泪水湿了被褥,又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不想让裴风知道。

      连他都替裴风心疼,那本人又该如此纠结?

      那个苦于不能倾诉的少年,把心事都深埋心底,在演奏时又不小心吐露出来。

      司图南不是那种,看着裴风吐出了一块带着血真心,又嫌弃鲜血淋漓的人。

      相反,他只恨自己太渺小。

      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裴风和和美美,拖累了他,自己并不好受;如果不辞而别,他实在做不出狠心断情的事,谁又能拒绝这般神仙似的少年。

      左右都是为难。裴风想多贪恋一会儿镜花水月,他又何尝不想多醉一会儿。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无处可归的废物,这世间竟然没有一处,是能让他心安理得的容身之所。

      不知何时,裴风弹完了。他静静地看了头蒙在被子里的司图南片刻,以为他睡着了,就起身把琴放好,然后和他一起入睡。

      两人各怀心事,烦恼又在甜蜜相处之间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竟是五年过去,五年是多长的一段时光啊,足以让新生儿从牙牙学语,到在街上乱跑乱窜。

      裴风忍了八年没有回家。他深知,一旦回去,以裴家的力量,完全可以把他禁锢在竹林居的一方天地里,乖乖等着做裴家家主。

      那倒没什么,只是此生注定不能再与司图南相见了。

      他写了很多没头没脑的家书,连落款都不曾有,每年都会写很多,八年来积成了厚厚一摞,一张都不曾发出过。

      这些年里,他在隔壁镇子上领了个私塾先生的差事。以他带着的钱,原本是不用指望他做先生养家糊口的,连缺心眼的司图南都对此表示怀疑。

      裴风只是说,想找个地方发挥一下自己的才华,育人子弟。

      这天,裴风领了几个小孩子回家。小孩子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说话有些不清楚,满嘴的吴侬软语。

      经过这么久,司图南倒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洗刷了之前烂饺子汤的黑历史。

      他很是奇怪,裴风都当先生三年了,怎么今天带了几个孩子回来。他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问裴风:“怎么带孩子过来了?我虽然想养孩子,但我也不拐卖啊。”

      裴风把司图南一早准备的菜端上了桌,道:“他们父母农忙,照顾不上,放在这儿吃顿饭。”

      席间,小孩子们一直喊裴风为“南先生”。司图南一开始还以为是“男先生”,转念一想,这时候不应该分姓氏吗?怎么还分性别了?

      趁着裴风去了洗完,司图南让孩子们自己在院子里玩一会儿,然后飞进厨房找裴风。

      “裴哥哥,他们怎么叫你南先生?”无论过了多久,司图南还是偏爱“裴哥哥”这个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腻称呼。

      “我用你的名字在私塾教书啊。”裴风洗着碗,供认不讳,“给你积点德。”

      “南冽”本人非常不高兴,一时间忘了去追究真正的原因,道:“我平常难道不够积德吗!”

      裴风难得只是看了司图南一眼,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洗完碗就出去带孩子了。

      司图南也不计较,难得有小孩子在。他贪心地搂着小孩子,想着,如果这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等到小孩都被父母接了回去,裴风就洗漱上床睡觉了。今晚难得是裴风先入睡,司图南一个人蹦蹦跳跳的。

      他突发奇想,深夜掌了一盏灯来,给裴风收拾起书桌。

      裴风的书桌一向是整整齐齐的,轮不到他来收拾,可今天他可能是太累了,很早就睡了,恰逢司图南无聊,就帮他收拾起来。

      司图南想着,把书放成一摞,纸张叠成一摞,却无端被一张信笺吸引了目光。

      裴风写字一向端正整齐,好看得好像书法作品,可那张信笺上头,分明是裴风的字,却潦草得异常,连落款也不曾写,好似根本就没打算寄出去。

      他在心里反复说着“罪过罪过”,又细细看起那信笺来。

      纵使他艺术造诣再低,也没有瞎,那分明是一封家书,道尽了这些年的思念。因为明知不会发出去,所以真情流露,淋漓尽致。

      他忍不住在书桌上找了找,见了裴风那一摞家书,凑近幽暗的烛火,细细读了起来。八年的情感积累,一朝一夕之间尽数得知,谈何容易。

      他不过是看了小小的一部分,就已泪水盈眶,不经意间沾湿了纸张。

      那份因心不安理不得而催生的忧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局外人只是瞧着那火光,都觉着痛苦的火,当局者身处其中,无数次被灼伤的时候,该有多痛?

      司图南又不着痕迹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手上厚厚一摞家书收拾好,归回原位。

      而他自己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过好本分的生活。却因为心态的改变,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他不知不觉已经躺在了床上,有些出神地盯着裴风的眉眼看。

      那个少年——不,男子,睡觉是那么安静,一动不动。月光打在他脸上,为他镀上一层光芒。

      平日里,生活的烟火气,染得他一身温暖。只有睡颜,突显了他本身的那分清冷,并且发挥到了极致。

      这样的他,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司图南想,这么多年来,他真的从来都没真正了解,完整的裴风。

      裴风是多好的一位神仙啊。他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只给自己看他好的一遍,从不让他触及黑暗的一面。

      裴风成就了他的天真,美好得不切实际,却被他自己发现了。他才发觉,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虽然快乐,但像镜中花水中月,怎么能长久呢。

      多亏裴风是个深情人,但凡他稍微计较那么一点点得失,两人都会走向陌路。

      就算裴风自己不在乎,司图南也是会心疼的。

      他不想做事事被宠着的巨婴,只有同等付出,同等强大,才能真正长相厮守。

      司图南出神地想着,轻轻地吻了吻裴风的唇。动作好像有点大了,裴风幽幽转醒,温柔地回应着。

      “嗯?怎么还不睡。”裴风起身,把司图南拉到床上来。

      “失眠。”

      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失眠。因为在你身边,所以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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