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

　　秋高气爽，雁群南飞，大军却向北行进。

　　十余天后，开封府里薄情的皇帝令远道而来的大军绕开京都直奔潼关，竟是连为军践行这种场面功夫都没有做，更别说慰问自己劳心劳力鞠躬尽瘁的弟弟。

　　河南府内，夜色阑珊。

　　“要我是咱们王爷，嗝，早就反了，自己守下来的江山自己享用。”武向喝得大醉，开口一股酒味冲得人老远。

　　“老武！”魏长青面色不渝，瞥了眼身旁看似醉眼朦胧的沈益，刻意说道：“咱们王爷忠心耿耿，一心只为报效朝廷，不然怎会甘愿如此戎马倥偬十余年。”

　　沈益故意装得眼神迷乱说话打结的样子：“那是，咱们王爷，大大的忠臣良将。我要是皇帝，就抱着咱王爷的大腿死也不松手。”让一个千杯不醉的人装醉，也是挺考验演技。

　　沈益第一次喝酒还是当年燕汝君递给他的那一杯，才十一岁孩子喝了将近一两白酒，除了觉着入口有些呛人，既没飘飘然也没头疼反胃，愣是跟喝了一杯茶似的。再往后在金钱帮时，每每与帮里的镖师聚会喝那既烈又劣的烧刀子时，往往也都是众人皆醉他独醒，总是为显得不特别才模仿他人醉酒时的滑稽模样。

　　果然，听到沈益说出的更加“大逆不道”的话后，魏长青才放心许多，催促武向：“老武别再喝了，虽然未到潼关军内不禁酒，但喝多了总归不好。”

　　“就是因为还没到潼关才能放心喝酒，李淳手下的那些狗腿子，哪个不是整日里专心要找我们的错处。”武向一提到潼关守军就满腹牢骚，十分不爽。

　　“如果上一次你没有因莽撞落入陷阱，最后反让李淳手下罗剡分兵去救，我们或许底气更足一些。”魏长青轻呷一口酒，揶揄地说。

　　听到罗剡的名字，沈益的耳朵立马支棱起来，且从他二人口风断定，罗剡应该混得不错。

　　武向听到魏长青揭他错处，毛都炸开了，嚷嚷道：“老魏你就会欺负自己人！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可不止有李淳那一边要和我们抢功，皇帝还派了个牛鼻子道士要来军中呼风唤雨助我军大胜呢！老魏你不得想想办法，对付对付外人？”

　　沈益惊奇道：“呼风唤雨的道士？龙虎山来的？”

　　魏长青也不瞒他：“要真是龙虎山来的，说不定还真懂点雷电之法。可这龙虎山自从张天师创教至今，向来懂得明哲保身，精明得很，从未和朝廷有过牵扯。你倒可猜猜看，这次是哪座道观做出这等以障眼术法谄媚陛下的小人之事。”

　　沈益心想，这还用猜吗。可不就是白云山。

　　白云山这几年在江湖中的名头着实不大好。当年燕汝君刺杀太子后，全武林都以为白云山这回要倒大霉了，虽然留云道长将燕汝君逐出师门在先，但师徒之间的关系是攀扯不清的，白云山决计无法置身事外，说不准连风凌这个过气勋贵出身的御林统领都要受到牵连。谁料那仙风道骨的留云道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皇上不仅没有追究白云山，更是赐下国师的名号，让留云道长与佛教净因自觉分庭抗礼。白云山不仅安然无恙，反比先前多了几分‘贵气’。月前，京都开封府大旱，这留云道长自荐用五雷道法开坛求雨，一日后竟然天降甘霖，皇帝大喜之下对白云山封赏更丰。现在全天下人对白云山都如同看跳梁小丑一般，好好的一个数一数二的江湖门派，趁着龙虎山与世无争的空隙，在皇帝面前上蹿下跳以‘道术’邀功献媚，这算个什么事。实在令全江湖义士豪杰所不齿。

　　倒是好奇来的是风凌和乔珏中的哪一位。

　　沈益面上仍是装得醉意朦胧：“龙虎山之外还有哪座仙山？茅山？皂阁山？”

　　魏长青眼中有些许鄙夷之色，既是对沈益的，也是对白云山的：“你好歹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一两年，怎连白云山这等角色都不知晓。”

　　沈益一拍大腿：“哦！白云山！那不知来的是哪位道长啊？”

　　魏长青冷眼旁观醉得说话都说不清爽的沈益：武向爱喝酒便算了，怎又招来个酒虫上脑的蠢货。他语气不怎么好：“白云山最为正统的这一门里，师傅正忙着陪皇帝逗趣解闷求雨炼丹，大徒弟沦为弃子杀人潜逃下落不明，二徒弟整日领着一众无所事事的官宦子弟在皇宫内喝酒遛鸟，三徒弟一心钻在钱眼里被裱上金装供奉在金钱帮，也就四徒弟有着空闲来军队里分功劳了。”

　　沈益噗嗤一声笑了，魏长青这么形容白云山一门还挺贴切。

　　正在他三人推杯换盏之间，忽然听到帐门外有人怯生生地问话：“沈伍长在吗？兄弟们请您去演练箭法。”

　　沈益站起身来，整整发皱的衣衫：“我这就来。”

　　魏长青冷冷地问：“喝醉了还去练什么箭法？”敢情这家伙是装醉？

　　沈益拎起弓箭：“不好推脱。”说完就一头钻出营帐。

　　魏长青连忙跟在他身后，帐内武向还在自己给自己灌酒，五大三粗的汉子嘴里瞎咧咧什么山月不知心里事、独倚望江楼这类闺怨词，若是叫旁人听了得起满身鸡皮疙瘩。

　　沈益与魏长青一前一后来到校场，场中稀稀落落站了数十人，见到沈益纷纷大声起哄：“伍长来了！伍长来了！”

　　沈益神色清明，摆手让众人安静。魏长青心里冷哼一声，且看这小子如何应对。

　　沈益面对众人，朗声道：“今夜月色正好。”说罢搭箭上弓，正对天上那只大银盘，“咻咻咻”飞出三箭。

　　魏长青心里哦了一声，看来是真醉。

　　这三支飞羽远远地划破半空，直到化为三只看不清的圆点，才纷纷回落。

　　场中士兵皆大声叫好：“伍长神力！”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心满意足，三两成群地散了，回去休息以等待第二日的行军。

　　沈益也回到冷冰冰的帐中，躺在床上辗转片刻方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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