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散

　　就在他们一愣神的刹那，那群黑衣人已经开始缓缓站起，他们本就似是失去了痛感，一击之下，并未有伤。
　　那白衣女子见状，银牙一咬，恨声道：“都给我上！杀不了他们，我们都活不了！”
　　圣香闻言回头望去，只见方才还行动迟缓的黑衣人们霎时又围了上来，方才泠烟一击下冲开的口子瞬间又被黑色的潮水吞噬！
　　圣香一咬牙，他对敌虽少，但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只能强攻没有任何诡计可施的对手！
　　“带着他们冲出去，出去后向护城河方向跑，记住，不要回头！”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圣香一惊，还未及回头，便觉腰间被一阵清风一扶，眼角瞄到刚刚杀到身旁的二哥和泰伯的身子也被一只手轻轻送了出去，待得回过神来，已在院门！
　　圣香猛然回头，便见那黄衣的人依然带着那不曾改变的轻笑看着他，身后潮水般涌上来的黑衣人似乎完全不入她的眼，就像只是站在一场突然的春雨中一般，轻轻地道：“快走吧。”
　　苏龙涧惊愕地扶着怀中已然昏过去的姑射，“赵公子……”
　　她话音未落，圣香已经转过身，一把将她手中的姑射抱起，低喝道：“跑！”
　　赵祥一愣，“里面！……”
　　然而他后面的话就在看到圣香眼中的那抹冷光时咽回了肚中，一呆，还是一咬牙，背上泰伯，当先施展轻功掠了出去。
　　苏龙涧犹是愕然，圣香一眼扫过去，眼中赫然消失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色，被那样的眼神一扫，她不禁浑身一颤，却也反应过来，脚下一点，追了上去。
　　圣香默然垂眼，抱着姑射，急掠而去。
　　想问她的事……太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白衣女子眼睁睁地看着圣香等人在这么多好手围攻之下竟然突围而出，不禁怒由心生，怒喝道。
　　泠烟这才缓缓回身，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竟还是一脸轻笑，又抬头看看一些想翻过墙头追出去的黑衣人，慢慢低下头。
　　“虽然现在和你们起冲突并不明智，不过——今天，还是要请你们都留在这里了——”
　　“什么！”白衣女子怒道，然而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远处的黄衫女子已经缓缓抬起了头，一抹金色的微芒随之愈发耀眼，在那双笑意深邃的眼中，金色如潮水般，覆盖了整个夜空——
　　“吓……吓……”
　　低低的喘息声在格外宁静的夜空中分外刺耳，几道身影在深夜的洛阳城中穿行，远处，是通往外城护城河的城门关卡。
　　似乎没有人追上来。
　　圣香急急向后一望，夜色中却再无人影。
　　怀中的姑射全无知觉，但手上的重量却越来越明显，深吸一口气，他提一口真气，又加快了速度。
　　洛阳的护城河外通水道，是通向了哪条江？
　　脑子忽然有一刹那的空白，圣香一咬牙，摇了摇头。
　　“让我来吧。”
　　身侧忽然有人轻轻道，他侧头一看，却是苏龙涧。
　　她今日身上是一袭白色的男装，已经破旧，不施粉黛之下，毫无当日所见夺目的魅色。
　　也不待他回答，苏龙涧径直将姑射接到怀里，抢先奔了出去。
　　圣香一皱眉，今晚发生的事——怪异至极！
　　但手中少了一个重量，毕竟是稍稍减轻了胸口的沉闷，现下也不是多想的时候！
　　奔走在夜色之中，圣香忽觉不对，今日是节日，为何街上会如此安静——
　　正这样想着，前面奔走的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圣香一惊，忙追上去。
　　到了赵祥身边，才知为何。
　　眼前又是一群黑衣劲装的武人，数量比起之前，有增无减。
　　向来他们也想到了，入夜之后，要想出城，只能从护城河离去。
　　赵祥微微喘气，瞥到奔到身旁的圣香，他往上抬了抬泰伯，道：“怎么办？”
　　圣香眼神一紧，“二哥……”
　　然而，那些人哪会让他们交谈，当即齐齐攻了上来！
　　“跑！”
　　圣香一声断喝，却是迎着黑衣人冲过去，双手向前一探，依然将两个人击伤在手下！
　　赵祥一咬牙，却是将泰伯扔到苏龙涧的方向，佩刀一拔，也将一人斩在刀下。
　　倒是苦了苏龙涧，手中抱着姑射尚未放下，看着凌空飞来的老人，只得脚尖一抬，运上巧劲，将泰伯接了下来。
　　“二哥你在干什么，快走！”圣香皱眉道。
　　赵祥瞥了他一眼，却是一刀又将一人斩下！
　　“二哥！”
　　“你既然叫我二哥，哪有哥哥扔下弟弟逃命的道理！你这条命爹养了二十几年，你若是死在这里，真要叫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真要我和大哥再恨你一次吗！”
　　圣香浑身一震，嘴角却是缓缓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离家那么久，那么——久啊，可是一切的一切，那些无论他是否认为是伤的伤口，就在今夜，这无垠的夜色中——被这一句话，统统抹去！
　　然而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刹那，已有四个黑衣人围到了他身边，手中兵器一闪，当头砍下！
　　不好！
　　圣香心中一震，下意识要躲，然而身体方方一动，胸口那细微的沉闷忽然如擂鼓般震得他眼前一黑，身影一滞！
　　“低头！”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喝，圣香下意识低下头，就在低头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而来，“噗噗噗噗”四声连响，便听得几声闷哼。
　　圣香使劲摇摇头，眼前的事物这才慢慢清晰起来，映入眼的便是四具缓缓倒下的身体，眉间赫然插着的羽箭箭翼犹颤。
　　“快过来！”
　　那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不及细想，想身后的两人一招手，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那群黑衣人自是跟了上来，但又是几声连环箭响之后，当先的几人全部眉心中箭倒了下去。
　　箭声不断，却是箭箭不虚发，全都招呼在了他们的眉心上！
　　“好凌厉的箭术！”赵祥不由赞道。
　　待得奔到城墙之上，看到那月色之下，缓缓弯弓如满月般的女子，饶是圣香也不由一愣，“你……”
　　“别多说了，泠烟姐是让你们从护城河逃走吧，还不快找东西下去，城墙之后，就是护城河。”
　　圣香也知现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四下一望，便见不远处的城砖上系着一条麻绳，奔过去一看，麻绳一直垂到城墙下，而河滩上，赫然停着一艘船。
　　“沿着城墙走，到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便是官衙。”
　　那人手中不停，道。
　　圣香闻言看向赵祥，“二哥，你快回去，这些人向来也不会傻到要和官府作对，到了官衙，便是安全了。”
　　赵祥一愣，皱眉道：“你和我一起走！”
　　圣香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赵祥不禁一愣。
　　“二哥，今夜见你，我很高兴。知道爹很好，大哥很好，丞相府里的人都很好，我也很高兴，但是——二哥，此生此世，我，也许都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看着那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笑容，赵祥忽觉眼中酸涩，却是不在多说，一咬牙，背着泰伯，向着反方向奔去。
　　“二哥，若是你和大哥成亲了，我会回去喝酒的。”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犹带着笑意，但在赵祥耳中，却似——过了经年。
　　看着赵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圣香缓缓舒了一口气，看向苏龙涧，“你带着姑射先下去。”
　　苏龙涧默默点头，拉住绳子，却是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跃了下去。
　　圣香走回那女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下去吧，还是，你回家去？”
　　那女子缓缓抬头，月色之下，那张仍有稚气的脸上有一丝黯然，却又是一丝轻喜。
　　赫然——是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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