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三十五章

　　轻轻推开门，是一片皎洁的月光，重荫密秀，披银带水般，耸耸蔚然，寒风仍冽，若不自觉的打了寒战。

　　“已是子夜时分，公子怎还不去睡觉？”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的在他身后响起，夜静阑珊时刻，忽闻声响，若不免慌了一下，忙转身，定睛一看，是弦语，方才放下心来，笑道，“昨晚睡得多了，一时也睡不着才随便走走的，弦语怎也不去睡？”言罢，仿又想起什么，忙的掩口，“不是我吵到你吧。”

　　若知道他们那些武林好手们耳聪明目，一点细小的声音也无法掩过，自己方才出门时拉门的声音莫非被他听到了？想到此已是不好意思。

　　“公子勿自责，是弦语浅眠。”淡淡一笑。

　　言罢，看了看若此刻穿着，忍不住蹙起眉来，“夜冷露寒，公子若是赏月，不妨多穿几件，况且风也渐大了，还是坐坐就去歇了吧。”

　　若暗自苦笑一声，“我哪里就这样娇贵了，说起来，弦语你也是大病初愈，还是早些睡吧，莫要风吹了头，到时我又有借口开药方了。”说着，接过弦语递过来的披风，看着他单薄的身子，边埋怨边调侃着。

　　微微一笑，也是想起了若故意开的那付黄连小青龙汤，当下戚戚然，“有劳公子挂心了，些许小毛病而已，早已痊愈。”

　　身体上的伤痛早已愈合，只是心底的那份伤痛却——

　　因为，那是心伤啊。发生过的事永远不可能就这样无视，灰暗的过去，自己都无法悉怀的事，如何忘记，如何对人说出口，虽然一直来，没人问过他以前的事，也没人对此有任何的言语，只是——

　　虽然很感激能遇到他们，但伤毕竟是存在。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所有的过往，还会不会象如今这般露出美丽的笑脸呢？所以才会隐瞒着，或许——根本没有隐瞒住任何人吧，心里微微苦涩。

　　见他神色奇异，若不由暗叹口气，岂有不知他心底一直隐着一道伤痕呢，从那日救起他开始便已知晓，见他不说才不问而已，现在虽——

　　但，此刻虽不好开口，却也不忍见他如此黯然神情，连忙转着话题：

　　“我记得曾听尹屏说过一些事，江湖上有些药物能生肌去疤，断续经脉，生死人骨活死人肉，当中最是一绝的是清翎山庄的玉红生肌膏，另外少林寺的珍珠八宝散，武当山的金苍药，长白山的人参丹都是上好的药。”一面回想着自己曾听来的消息一面在心中暗自思量着。

　　“公子博闻。”弦语从冥想中回复过来，点头，言下之意就是所言不虚了。

　　“呵呵，那甚好，如此一来就不枉虚行了。”若低声笑道。

　　“公子，你的意思是？”讶异的一眼望过去，难道他是想要去——为自己心下的问题更为好奇了，抬头，是月色下光淡淡的影子，嘴角微翘，眼眸晶亮异常。

　　“嗯，我想去拿一点回来——呃，我不是说去偷啦。”看着弦语更为诧异的神情，连忙解释起来，或许更象掩饰吧。脸微红，清咳几下，似觉不好意思般，“我会留下银子的，当作是买药的费用，只是呢，不想这事被寒知道，所以要私下进行。”

　　“为何不能让叶公子知晓此事呢？”实在是不解，以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若是眼前之人有何求，不论是天涯海角，那人定会为他取来。

　　若沉吟良久，才猛一咬牙，拉起自己的衣袖，皎洁夜色下，那数不尽的狰狞伤痕更是触目惊心，弦语不由大吃一惊，惊叫起来，“公子，为何你竟——”话音未落，若已伸手掩住他的未完的话，“禁声禁声，你想吵醒他们啊——”

　　说着，头还四处张望了下，幸好并无人被他所惊醒，仍是一片寂籁，只有风过回廊的声音低低回响着。

　　若仍伸手掩住弦语的口，眉眼冷峻，刻意压低声音，“我可以松开手，但你得保证不会大叫。”见弦语点点头，才松手，忍不住抱怨道，“三更半夜的，你怎还大呼小叫的，生怕吵不醒别人似的。”

　　那个别人正是他千方百计要瞒的某人，若是被他察觉，那自己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了。想着又忍不住瞪过去。

　　弦语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

　　为何这个满身伤痕之人，会笑得如此的灿烂。

　　那样单薄的身体，曾经过怎样的伤害才会留下如此狰狞的痕迹呢？而他，又是怎样才能承受下来？曾经历如此惨重的伤害，他为何还笑得如此明亮？

　　与此相比，自己那伤痕恐怕也是微不足道了吧。

　　出神想着，怔怔然看着他，月色下，淡淡的笑，眼睛清澈而明亮，仿如诋仙般的人儿，说不尽的出尘清绝。

　　“公子，疼吗？”

　　“早就不疼了，伤痕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现在我只是想消除它们罢了。”微愣了一下，若还是答道，为何大家都会对自己的这身伤痕如此在意呢？虽说他最初看到时也是吓了一跳，久而久之的就习惯了，不过还是被大家诧异的眼神吓了一跳，所以才——

　　听若的回答，弦语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识下把最担心的事问了出来。见他如此作答，心下也松了口气，但，胸口却隐隐作痛。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若笑道，“那你可愿意陪我走一趟呢？我不想让寒知道此事。”

　　傍晚时发生的那事，除了尹屏再无他人知晓。本就不是件值得大肆宣扬的事，况且依他二人性子，也不会把这样的事主动宣扬出去，加上那时恰好也是大家各自在房内休息的时间，所以才无人察觉他们之间的事。

　　只是，依旧无法释怀。

　　为着寒眼里的那份悲伤。

　　那些伤痕，在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存在了，不疼，是真的，毕竟那已经成为了过去，但是，现在，却为了某人而心疼，曾以为无所谓，但是，看到他眼底的悲伤才警觉那不过是没看到而已。

　　良久，微不可闻的低语，“因为，最在意的人不是我——”

　　之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只打算解了寒的心结，却发生那样的事——虽然始作俑者是自己，但是——后来，那温柔之极的相待，回来后一看已经是过去两个时辰了，并非头一次接触情事，却是头一次花这么长时间，原因何在，他自然是知道，正因为清楚，所以才定下心来，这次，他必须好好想一想，不能再象之前那样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故有顺其自然的好，但，若一味依赖，就成了懦弱的逃避，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又伤了多少次寒。可是，如果留下，怕是想不清，所以才打算离开，现在正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了。

　　没有听到他的低语，弦语定定的看着他，心头隐隐有种浮光掠影的感情一略而过，那看似明亮笑容的后面似乎也有着无法为人足道的悲伤，还有，淡淡的寂寞，一时也是无言。

　　“本来我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但现在不巧被你看到了，可否陪我一起出门呢？”

　　“弦语自然相随。”很难想象仅他一人出门的情形，那样天真的人，又怎不让人担心呢，为了那个人，也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忍，实在是无法放下不管。

　　“那样就好。”若开怀的笑了起来，本来就决定要拐一个人出门的，想不到竟会被弦语撞见，真是天赐良机啊，若是剑奴影奴还不能如此简单就能在瞒着寒的情况下出门呢。

　　抬头望瞭望天边月色，“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出发吧，为免吵醒别人，弦语你就带我飞出去吧^^”

　　“是。”点点头，但为何会觉得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呢？

　　“云大哥，可否带青蔻一起前去呢？”

　　树下阴影处慢慢走来一个人，若大惊，忙转身一看，是一个熟悉的娇躯，青蔻展颜一笑道，“月朗清空，恰巧出来赏月，不料听到云大哥正要出门，所以厚颜相伴，还望恕罪。”

　　“呃——”看样子方才与弦语的对话全被青蔻听到了，所以才有此言。但，带她一起前去，不是更为危险吗？若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婉拒为好。

　　“是我唐突了吗？”眼眸一黯。

　　“不，只是我绝对不能让青蔻受伤，此方外出定然危险，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又怎么能护得你安全呢。”见她误会，若连忙做着解释。

　　目注他，轻叹一声，“若是我怕危险就不会如此厚颜要求你了，虽则我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也略学过几年家传小技，自保足有余了，还是云大哥嫌弃青蔻呢？”

　　若轻轻呼出一口气，早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个女子了，心里原本就对她抱着份疚意，自然而然也就难以对她要求拒绝，况且她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做点事而已，又怎忍心拒之门外呢，只是——

　　良久无语，只是默默看着她，然后微微点头，“如青蔻想去便随你吧，但请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有危险，请你务必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话虽如此一说，但心底已下了个决定，无论如何，此去一定会护住青蔻的。但若却忘了一件及其重要之事，就是他根本无力护住任何人，即使如此，他仍对自己许下一个承诺，纵力有不殆，仍不能放开手。

　　身影一晃，徐徐抬眸，望向若，然后点头。

　　云若兮，你果然是如此温柔之人，明知有所不便，仍包容我所有的任性，你如此重我心，我又如何能忘情呢？只怕这次出行，是你我最后的一次单独相处了，你既如此看重青蔻，青蔻又岂能枉顾你一番心意呢？若只能添你烦愁，我又怎是那个你心中重情重义之人。

　　青蔻走向前深施一礼，“多谢云大哥，青蔻如此失礼还请多加见谅。”眼眸闪过一丝异样光芒，缓缓转过身去，注目凝视四周，朝某个方向直直看了一眼，微微一哼，一跃而起。若看着她莫名对自己施礼，也是好奇万分，但见她神情似乎有异，也只能按下心头的诧异，由着弦语带他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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