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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梨花比花娇
欧凯文看向方若绮,郑重地说:“直到你出现,我哥变得不一样了。”
“天啊,凯文,你为什么会懂得‘腐眼看人基’这种词汇,”方若绮的注意力还在留欧凯文言语的上半段,“你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啊?”方若绮几乎确信,欧凯文和她是一路货色:假正经的背后,在论坛啊、贴吧啊、b站啊默默做着黎家双子的cp粉。
欧凯文没好气地说:“嫂子,您能不能有一回,是把重点抓对了的啊?”
方若绮端正了坐姿,以表端正了态度。
“会烦躁、会不安、会生气、会沮丧,有了求而不得和辗转反侧,仿佛,仿佛……”欧凯文斟酌良久,没有找到适合的形容。
方若绮心领神会,道:“仿佛被拉下了神坛,不再是别人家的孩子,而是变得和你一样?”
欧凯文大笑:“对对,甚至还不如我。照这节奏,等我和依莉百年好合、三年抱两了,你和我哥还在虐恋情深、相爱相杀呢。”
方若绮颔首:“欧医生果然年轻有为,虽然接受西方教育,我国的成语和俗语却都掌握得不错。不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你和依莉解释得怎样了?”
欧凯文蓦然想到那些天他跪过的搓板、键盘、菠萝蜜,悻悻地说:“你怎么变得和我哥一个样,愈来愈阴险了……”
方若绮却也不以为意,反而有些莫名地小得意:“你没听说过近墨者黑啊,我这才几成功力啊,等我家花花出手收拾你……”
“你家花花?嫂子,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要对我哥负责任,可不能反悔啊。”欧凯文抓住关键词,大有货物出手,概不退换的架势。
好在,方若绮也没打算退换。为什么要退换?她平生最大的梦魇,不过是洛阳纸贵,梨花无情。她寻思着,只要两个人能在一块儿,什么三病九灾、八十一难,都能冲过去。纵使冲不过去,也不枉此生了。
然而,黎华真得因为她变得不一样了吗?
许多时候,方若绮并不确定。比如,在他刚能勉强下床,伤口还没愈合的时候,就催着她回台北进组补完《巾帼》的戏份,只怕轧了戏;比如,在他目不能视,走路都要人扶的时候,对着摄像机却能给出有神的眼光,甚至亲自上阵舞刀弄枪,很少出现NG的状况。这些时候,她会觉着,九年来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号称业界良心、应该被放在神龛上供着的黎天王,还是那个会亲切又疏远地叫她若绮、给她事业建议的黎前辈。
但更多的时候,方若绮能模糊却切实地感触到,黎华不一样了。
比如,甫回国在桃园机场下了机,黎华居然还会去握她手的时候。起初,方若绮只当他是看不到、没有安全感,就抓着他的手交到欧凯文手中,郑重地嘱托欧凯文扶好了他。但是,黎华一脸嫌弃地表示不满,说:“我都一把年纪了,多少有些地位,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弟弟手拉手卖腐?”
欧凯文医生顿觉弱小无辜又可怜,但是想到要镇住这作威作福的长兄,在黎家翻身做主人,嫂子是唯一利器,就立马嫁兄心切,默默退避到一旁,只当自己不存在。
方若绮问道:“那你要怎样?”
“你扶我。”某人天经地义地回答。
“不行。”
黎华促狭道:“为什么不行?在飞机上,是谁抱着我手臂,睡得一塌糊涂的啊?你看,我肩膀上还有你流的口水印,可别想赖账。”
方若绮又羞又恼,兼放不下压在胸口若干年的一口恶气,冷下语气道:“那不一样,这里是中国了。”
某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到了中国怎么了?你翅膀就硬了,用不着我,就不能扶我啦?心可真狠啊。”
方若绮翻出陈年往事:“‘即使恋爱了,也不想公开’,你不记得啦?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
“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翻起旧账来,你的聪明才智瞬间就爆发了?平时又没见你这么机灵。”
“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人秋后算账,耐心绝不在其下。”方若绮一副小人得志、你又奈我何的嘴脸。
“我都道过歉了。”黎华无奈地服软。
“我可没接受。”
“别这样嘛。”
“就这样。”
“浪子回头金不换……”
“不稀罕。”
方若绮心道不妙,这一措辞失准,果然落了某人的口实,黎华立马儿反唇相讥:“哦,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不是?方天后果然是见我瞎了,不稀罕了。”
方若绮好笑地望着黎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失了焦,却不肯放过一般地盯准了她;那对清秀整齐的眉毛微微起了皱,眉头蹙在一起;过于薄削的双唇血色浅淡,一点也寻不到著名笑容的痕迹;又直又挺的长鼻像他与她的僵持一样,总是不知不觉地耗尽她的倔强、逼出她的心软。过分好看的五官配着苍白的脸色,一心一意在诠释着当事人的心境,这种心境,似乎叫作“委屈”?方若绮不由得脊椎发凉,那人好功力,她怎么一下子就从理直气壮被推到了理亏的境地?
方若绮终是怜他伤病交加,身体虚弱,认命地伸手去扶他。黎华却突然来了脾气:“不牢您费心了。不至于离了您,我就寸步难行。”
方若绮还没反应过劲儿来,却见黎华甩开她与欧凯文,自己向前去了。黎华一向爱面子又贪漂亮,不肯用盲杖,更遑论用手去探路了。他走得很快,腰背挺得笔直,长腿步步生风,一点盲态也瞧不出,只有紧抿着的薄唇,泄露了他大概是紧张的。可没走出几步路,就到了座椅区,他浑然未觉,出腿就踢到了座椅上,这一步走得结实,撞得也结实。当时,黎华已与她隔开四、五米的距离,又是背对着她,方若绮却还是能从他的背影,看出他大概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若绮素来认为,黎华算是个顶不怕痛的人。病发时呕到吐出血来,为她挡刀挡灾时肋骨都砸断,痛晕了便是晕过去了,只要能匀出一丝气力,还要安慰她、连带安抚亲属的情绪。她想,他若知痛了,可见是真痛了。
方若绮也顾不得他那来势匆匆的脾气了,冲到他身边,扶住他的手臂,扶他坐到那堪称罪魁祸首的座椅上。她蹲在他面前,替他挽起裤脚,看到长长的胫骨处淤青了一大片,不由得急了,她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黎华感到方若绮的手有些抖,就知道她是真急了,刚想安慰她说没事儿,却被方若绮不由分说地喝止了:“你别说话。”
黎华本想说些什么,但那一双紧紧包裹着他的大手的小手传来的温度,让他忽然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方若绮忙着唤一派泰然自若、袖手旁观状的欧凯文医生来看。欧医生不情不愿地在离两人一米多远处就驻了足,探头略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儿。大不了就是腿也断了。”
黎华没什么表情,方若绮却沉不住气了:“这还是大不了?”
欧凯文道:“他这身体,已经糟蹋成这样了,多断条腿又有什么大不了?”一抬眼对上方若绮幽怨的目光,终是胆颤了:“骨头没断,没断。就是磕得皮下出血了。”
“你确定?”
“嫂子,我在你们面前再伏低做小,好歹也是位名医,不要质疑我的专业,好吗?”
“可你离那么远就能确诊吗?你眼睛又近视。”
“我才不近视。”
“不近视为什么戴眼镜?”
“我戴的是平光镜。为的是增加书卷气,看起来像个医生。”
方若绮道:“你们一家人,都这么肤浅吗?”
黎华无辜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若绮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不欲与黎华逞口舌之威,她将他的裤脚放下来,扶着他慢慢站起来,问:“能走吗?”
黎华默默地点点头。这一回,方若绮攥紧了黎华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松开了。直到入了关,看到接机粉丝的沸腾,面对来访记者的提问,依然不肯松开。
方若绮只想着不能让他再受一点点的伤,身心系在一件事儿上。自然没看到在她刚刚攥紧黎华的手臂时,他脸上若隐若现的得逞的笑,也没有听到在两人错身的时候,肤浅的欧弟弟称赞肤浅的黎哥哥,说:“碰瓷技术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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