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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邂逅千禧-21
拥有漆黑的眼睛的半吸血鬼，终于停止持续压制F的举动。在他转移注意力的当下，如果F想要逃的话，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当然，由于德古拉在场，F这种计划绝对不可能成功，更何况……世界已经改变。
周围尽是陌生的地形，那是已经活过几百年的F从未见过的风景。或者，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陌生“时代”。
依目前状况看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又身受重伤的F，独自在一无所知的地方乱跑，似乎比起当德古拉的俘虏更危险。所以，他选择安分地待在原地。
“你还记得多少？”
D这问题在F看来多少有些突兀：
“您想问什么，大可以直接来问，何必隐藏真实目的？”
虽然F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改换人称，此刻的他称D为“您”，态度没有任何不自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不甘。
毕竟F并非是稚嫩的年轻贵族，而是有一定年纪的成年贵族。这样的贵族，会轻易信任“修奥斯”吗？
还是说，在F眼中看见的也是过去的残像，认为修奥斯是奇马？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面对这些，”D示意城堡的方向，“你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来过这里。”
F到底有没没有说谎，不擅于探听他人心情的D不知道，德古拉倒是可以看得出来。德古拉将手放在D肩上，算是告知D，F的回答没有经过任何虚饰。
“你真的认识那个穿着殷红色长袍的部下吗？”
这次的回答很干脆。
“我认识他。”
“他外表是怎样？你是怎样认识他的呢？他的名字是什么？”
“他不喜欢固定的外表，很喜欢殷红色的连帽长袍。认识他的经历我不太想详细述说，总之和陛下有关，算是我被陛下抛弃前得到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F的描述无论是哪一样，都和“修奥斯”对不上，反倒是和“奇马”比较吻合。
“名字……”F报出D所知“我记得……应该是‘奇马’。”
F的回答与真实有着奇妙的落差，但是落在D肩膀上德古拉的手，明确告知D，F并没有说谎。
D也和F一样，曾经认为修奥斯是奇马。修奥斯仅仅是穿着和奇马一样而已，为什么D会认错，为什么会分辨不出来，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
这个世界被“过去”所侵蚀，至少他们的思绪为“过去”所污染。
没有人受到修奥斯的蒙蔽，未曾有人直接受到修奥斯的欺骗，他们是被属于“过去”的记忆蛊惑了。
因为，这一切是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几乎不用任何诡计，修奥斯只要在自己身上动一点点手脚。所有源自过去的生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去怀疑修奥斯的身份，他们都会认为穿着殷红色长袍的人是“奇马“，这是他们被“过去”影响的明证。
遮住他们眼睛，扰乱他们心情的，是已经被埋葬的现实，已经过期的“真实”。
虽然是真相，却是已经毫无价值的真相。
即使如此，F这类来自过去的生命，仅是脑内残留有过去的印象，这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深究起来，F和安杰丽卡等人对“过去”，大多没有明确的记忆。
这个世界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所以，F等人不再拥有过去的记忆，才是理所应当。
最后，在这些人选之中，真正拥有记忆的人是谁呢？
大概只有修奥斯一个人吧。
所以，除修奥斯以外的人记忆大多模糊不堪，连英格索尔的记忆都有所残缺。所有人都不记得，换句话说，唯有修奥斯掌握着比任何人都多一倍的情报。也只有怀表真正主人的修奥斯，可以使用当事人曾经经历的“过去”，持续影响并利用当事人。
可是，世界终究还是不同了，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管修奥斯再怎么努力，也仅仅只办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法尔休雅，罗伦斯.法尔休雅。”
“罗伦斯？”D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么，你知道菲利普的名字吗？”
“你居然知道菲利普改过名字，他原来的名字我可不知道，也许集会主持人知道。我记得那家伙也试探过我的真名是什么，我没有告诉过他，也许他还不知道。”
英格索尔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有不会违逆法尔休雅本人意志，强行确认这些无所谓的真相，这倒是英格索尔一贯作风。在法尔休雅未曾承认自己身份前，英格索尔绝对不会叫他法尔休雅，只会叫他F。
也就是说，菲利普的情况多半也是一样。D清楚记得在剧院英格索尔还是叫他佩兴斯，同时也未曾否认菲利普这个名字，这么说来菲利普已经向英格索尔承认自己是“佩兴斯”了？
“难道说，你知道菲利普真名吗？”
是的，D当然知道。
“我知道。”
修奥斯倾尽全力仅仅办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件事是——
让他们的名字和“过去”一致。
没错，几乎所有过去来的人物的名字都和过去一样，这绝非偶然。本来以为名字与之前不一样的人，现在也确认是化名。至于米娜和莎琳，则单纯是发音差别。那么，他们这些人的记忆，比如说英格索尔的记忆到底是……
修奥斯不只是想重现场景，他想重现的是过去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当然包括过去的“人物”。
时间是世界的记忆，但旧世界的时间是已经陨灭的时间。
虽然修奥斯全力再现他所认识的旧世界“人物”，可旧世界的记录本来就是已经被销毁之物，既然已经被毁坏殆尽，能够被“时间”所重现的部分很有限。
几乎所有人都再度出现，但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修奥斯，连记得最多的英格索尔，也忘却了有关修奥斯的一切。
谁也没有留下“过去”的记忆，所有人都开始崭新的时间，唯有“修奥斯”属于“过去”。
经历过的时间沉淀为记忆，昔日已然逝去，回忆是可以不朽的。但是，需要有人保存这些回忆，这份回忆才会拥有永恒的生命。
如果回忆被销毁，这个过去对今人来说，到底还存在不存在？
修奥斯的答案，是“否”。
即便故人的生命得以一一重现，却再也没有人记得。
回忆是负累，将曾有过一切加诸于生者灵魂，这些难以卸下的可怕重量，在此时却了无痕迹。
无论是安杰丽卡还是英格索尔，都已经抛弃掉那些回忆，仿佛不曾拥有过。
那些修奥斯记忆中可怜可爱的悲欢，都被世界不断的前进的车轮剥夺殆尽，沉湎于过去的人一个也没有，修奥斯的记忆是那个已死世界，最后的“纪念物”。
旧世界的一切——那些，曾经持续变化的事物，曾经万古未改的真理，最终都是过去已经腐烂的回忆。
而修奥斯本人，则是这份早就逝去时间的“守墓人”。
“我的愿望是——”
将那些被掩埋的荣光拭净，令那些被葬送的生命复苏，把那些遗失的权力挽回，让那个远去的恋人归来——修奥斯想寻回他记忆中已经消失的一切。
时间是世界的记忆。
但修奥斯所希望的一切，都是不能够再度出现死亡的记忆。
说到底F与安杰丽卡毕竟是生者，本来就会随着时间改变性格——所以，这才不是修奥斯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这个世界对修奥斯来说毫无价值，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能正常生活在新世纪的归人。
若是真的想让已经死亡的东西，再一次原原本本呈现，完全不随着正常时间运转。必须逆转正常世界的规则，颠覆现在的时间，亦即破坏本来正常运行的世界。
为了将再现过去的世界，修奥斯不惜牺牲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以此交换那个已经破灭世界的重现。
“‘时间的再现’。”
“法尔休雅，你能找到‘奇马’吗？”
“在此之前，我想从您那里要一个解释。”法尔休雅微微眯起眼睛，“我不知道怀表碎裂的事情，已经证明怀表不是我的东西。您现在找奇马，只能是为了‘怀表’的下落。那么，怀表是‘奇马’的东西？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东西？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获得那个怀表的？”
“我以为这个问题您之前就要问。”
“不，我不需要问，只是你需要答案。”
无论法尔休雅是通过什么方法获得怀表的，最终都是修奥斯的安排——结果都已经展现在眼前，修奥斯的计划已趋近于完成。事到如今，追逐起因已经毫无意义。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绝对无法抹杀。
“……只是我需要答案吗？我明白了，直接告诉我答案。”
“他不是‘奇马’。”
法尔休雅脸色没有明显改变，却沉默很久才回应道：
“不是？奇马在哪里呢？”
“从一开始，‘奇马’就不在你身边。”
法尔休雅的表情僵硬起来，眼中明确出现了失落之色。这是第一次，法尔休雅的情绪出现了明显裂纹。
“原来是这样，‘奇马’原来不在这里吗？”
这是已经逝去的“回忆”，早已过期的“真实”，这些若是放在旧世界，明明是不能撼动他们的无谓小事。何况法尔休雅这样追寻“绝对贵族”之名，几欲贯彻绝对残忍的贵族。
正因为“过去”是无法追回的失去之物，才会令与“过去”相关的所有灵魂动摇。
听闻奇马根本不存在的那一刻，法尔休雅的精神忽然彻底失去平衡，他低下头喃喃发出痛苦的质疑声：
“原来‘奇马’已经不在了吗？等等，我真的认识‘奇马’吗？那些回忆……不，不对，那些回忆是真的。我到底是……”
察觉到不妙的D，本想去稳定法尔休雅崩溃的精神。在下一刻，情况却有了新变化。在D强行使法尔休雅平静之前，法尔休雅冷静下来了，甚至可以说冷静过头了。
这里是和“过去”几乎一样的世界，而修奥斯的目的是复苏所有过去。思及此，D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时间能影响一切。这里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存在，包括德古拉，没有一个不会受到时间影响，谁都有被时间侵蚀的可能。
“不要试图去回忆，那不是现在的‘你’应该有的记忆——！”
时间不似命运，永远无法干扰任何人的命运。它的力量如此微小，同时又是如此伟大，所有人经历的命运永远铭刻于其中。
“只要生命会终结，贵族就称不上‘绝对’。” 那是D曾遭遇过的冰冷疯狂，法尔休雅抬起头，红瞳重新倒映出D的身影：“在可以威胁我的你消失之前，我就不可以成就‘不朽’。”
过去的记忆会带来重复的命运。
最糟糕的是，在“过去”没有一个人是D的同伴。
凭借D现在的力量，杀掉法尔休雅实在说不上是一件困难的任务。
可是，法尔休雅身上并无死相，强行抹消一个世界还有存在时间的人物，实在不是什么上策。
至于强行制服法尔休雅，说不定反倒会上修奥斯的当。法尔休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明显是因为修奥斯操控时间之力的影响，他完全有可能拿法尔休雅当跳板施展自己的力量。
不管D怎么想，还是觉得直接远离比较好。不过，自己身边一样有个不定时炸弹。
“父亲？”
虽然D现在好歹也算是生命，但是比起天生就是生命的德古拉，可说是非常不纯粹。因此，身为生命的德古拉，更容易受到时间影响。目前看不出来，但是德古拉的意识受到时间干扰远比D来得深。
“这个请你放心，我基本不是以感情为行动准则。就算是过去记忆变得鲜明，这也是我早就知道的信息，没有什么冲击力，毕竟我不曾遗忘。”
德古拉的音色出现奇妙的扭曲。
“详情。”
“我觉得你应该不愿意听。”
的确，D不太喜欢问这种事。
“这次是特例。”
“我现在有点后悔。”现在德古拉的声音波动，已经呈现出精神的某种病态征兆，他低下头吻上D的脖颈，利齿轻轻压在D劲动脉上，“为什么碰面那一刻，我没有选择啜饮此处的鲜血？”
吸血行为，对贵族来说不仅是发泄欲望，甚至表达爱意的手段，更是支配的象征。德古拉的过去，是处于欲支配D却不可得的状态，这一点至今没有改变。
在德古拉长久对D扭曲欲求中，包含着对D异乎寻常的狂热与执着，由于针对是D的一切，自然包括D的力量。因为过去时间的影响，这份由于德古拉过于冷静，根本看不出痕迹的病态情绪，变成一种更形于外的表现。
“你的鲜血对我来说，明明谁也比不上的无上美味。呵，而且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真的很可口。”
德古拉这种说辞，简直与品评其他“食物”之时别无二致。要不是确信D永远处于优势，相信德古拉会选择做一些可怕的事情，而不是像这样只是抱着D什么也不做。
德古拉说的没错，他基本不是以感情为行动准则。所以，不会选择明显错误的道路。他不会去做这些事，不代表这种残忍的想法不存在，相反，这些想法一直存在。只是，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
这本来是不可以说出来，德古拉该永远隐藏起来的话语。
况且D知道的话，也只会更加怀疑德古拉，增加德古拉被D舍弃的风险，为什么德古拉要说出来？
然而，正如米娜内心深处期待D的救赎，德古拉多少还是对D有所期待的吧。
即便没有信任的可能性，也会希望建立起不会崩溃的关系。
D回应了这一点。
“在这个世界有一句话我一直很想说。”
之前旧世界D不是生命，无法确定那些感想是不是自己的想法。如今，他总算可以好好表达出来了。
“你这种贵族，在贵族里也算是‘变态’。”
D的声音染上笑意，他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正常人是不能成为‘不朽之主’，永远也不可能。”
不是残忍的家伙，怎么能为毁灭开辟道路。不是怪异的生命，怎么可能服从毁灭的命令。不是某种程度的邪恶，根本无法与毁灭所带来的结果匹配。
最终，德古拉的扭曲，正是配合毁灭而存在。这种相互靠近又极易远离的一体两面，催生出不信与怀疑，正是因为如此才足够契合。
“不过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用稍微粗暴一点的方法吧。”
D的笑意扩大，不如说接下来的言语才符合他的本性。正如时间仅能影响时间，毁灭最擅长的唯有“破坏”。
“我自己做这件事可能会有失分寸，我会借力量给父亲，请把这个过去的世界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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