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式

作者:沈却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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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岁


      第二天,司图南直接睡到晌午才起,裴风却早早醒了,还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司图南起床。

      司图南一点都不讲究,捡了昨夜丢在地上的衣裳穿。他睡得还有些迷糊,全身酸软无力,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裴风听见动静,一回头,就看见司图南。那衣裳很是清凉,紫紫红红一片如同红梅盛开,清晰可见。

      裴风垂眸,掩盖住眸内点点波澜,努力克制着。他见司图南那迷糊样子,放下碗筷,扶了司图南去洗漱。

      然而司图南那个不长心眼的,一迷糊就吐了裴风一身水。

      裴风无奈地笑了,洗漱完干脆直接抱着司图南,让他躺在长廊上再睡会儿,晒晒太阳。

      司图南见裴风转身,悄悄睁开了眼,低声咕哝:“总算出了口气。”

      裴风本是换了一声深蓝色的干净衣裳,昨夜的月白袍打算洗了的。可这下被司图南吐了一身水,他思来想去,还是换上了月白袍。

      他收拾了碗筷,把司图南吃得那份放在食盒里保温。就在裴风走近大门时,司图南装不下去了,叫住裴风:“诶裴哥哥你去哪儿!”

      “……我只是想打扫院子。”裴风一袭白衣,手上拿着扫帚,颇有几分已经出家的世外高人的意思。

      “那好我去吃饭啦。”司图南屁颠屁颠去拿了食盒,放在长廊上,一边看裴风扫地一边吃饭,“我这叫用美色下饭。”

      努力不把灰尘扬起来的裴风:“……”

      小镇的日子总是温润美好,长长的岁月如歌般悠扬美好。两个人就这样生活在浸月镇上,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裴风依旧负责洗衣做饭掌家,司图南依旧负责插科打诨胡闹。

      有时候司图南动情了,裴风还会一本正经压住司图南,说:“太频繁了对你身体不好。”

      司图南会毫不留情地反驳:“是不是你不行啊?”

      裴大公子一般会说着“我是学医的”,然后证明给司图南看,我很行。

      裴风有时候想着,既然黑衣那么久都没出现,证明家里应该挺太平的,用不着他回去。回京的事情,可以年后再议。

      于是裴公子把什么都忘了,安安静静和司图南经营着小日子。可时间就跟会飞似的,很快就到了年关。

      这天除夕,司图南脑子构造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突然想感恩一下裴风这么久以来,洗衣做饭干家务的辛勤,然后把让裴风去外头待一天,晚上再回来吃完饭。

      “你确定要自己做饭?打扫卫生?”裴风一脸黑线,颇有些不安,好像在害怕晚上回来,就看不到完整的房子了。

      “不仅如此,我还要装饰一番呢,东西都买好了。”司图南暴力地把裴风一推,门一拉,只剩下自己脑袋还在露在外面,“除了秦楼楚馆,你去哪都行,傍晚饭点才能回来!”

      司图南显然高估了裴风的活动范围。裴风转念一想,一转身就去了秋月白家,帮表姐做饭去了。

      “他?会装饰屋子?”秋月白收留了被老婆赶出家门可怜兮兮的裴风,却在裴风说明来意后震惊得合不拢嘴。

      她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对司图南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睡着绝对不醒着。

      裴风认真地点点头,帮秋月白洗白菜:“嗯。他说材料都买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他这东风。”

      秋月白很是同情地看了看裴风,拍了拍他的肩,颇有送战士上沙场的气氛,悲壮的不得了:“我,同情你。”

      裴风摇摇头,把洗好的白菜装篮,问:“今天去不去我们那儿吃饭?”

      “不不不。一来,司图南的饭能不能吃都是个未知数,虽然那个月饼挺好吃的,”秋月白想都没想,马上就拒绝了,“二来,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了。若是去年,我就同意了。”

      裴风本该继续邀请的,毕竟秋月白一个姑娘独自过春节,孤苦伶仃的也没什么气氛。可他被这句话说得有点害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秋月白是个大大咧咧的,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表弟,是带回来一个弟媳还是弟夫,只要裴风自己喜欢就好,什么“断袖之癖”都是虚谈。

      裴风中午陪秋月白吃了饭以后,下午就到大街上逛了逛。逢年过节的,大街上总是特别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他是去取东西的,原因在于,几个月前,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司图南是不能举行婚礼的。他神情落寞,想着买个定情信物,好好弥补一下。

      送什么定情信物,那就要看他希望什么样的感情了。他到底还是富家子弟出身,没有过过真正的苦日子,从未有过什么油盐酱醋茶上的烦恼,因此还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思来想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约定生死离别,爱到最深无非如此。

      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了两句古语,“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看来没有比玉镯更合适的了。

      虽然他自己和司图南两个大男人戴一对玉镯不太合适,但不戴也可以收藏起来。因此,几个月前他就托珠玉斋的老师傅,打造了两对相似的玉镯,用的是裴风收藏多年的墨玉。

      即使珠玉斋的老师傅入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珍贵的墨玉,因此一口应承下来,精心制作。

      裴风取了来,在手上把玩着。就算他从小活在荣华富贵里,也不得不承认,两对玉镯的做工实在细致。

      老师傅见裴风有这么珍贵的墨玉用来打造手镯,又见他气度不凡,搓着手,紧张地攀谈起来。

      裴风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就笑着和老师傅聊着天。等到他从珠玉斋出来,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才能回家,就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着,去了茶楼听说书。

      他要了杯红茶,茶楼里很是热闹,听旁边聊天的百姓们,据说这先生在茶楼说书好几年,讲得十分幽默风趣,故事跌宕起伏,特别受欢迎,每次说书都有无数百姓捧场。

      但这先生脾气也古怪得很,从来没有个固定说书的时间。有段时间一天讲个好几场,有段时间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影。

      他无奈,被赶出门一次,倒阴差阳错赶上了趟。他坐在最后一排,众人突然炸了锅,欢呼不已,就知道一定是那位先生出场了。

      先生一出声,大家倒是很默契地一起安静下来。

      “今天呢,我来给大家讲讲,当朝书法第一名家阙容小少爷的风流韵事。”

      裴风挑眉,听个书还能听到自己发小的风流韵事?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一点。

      “想当年,阙容在御书房读书,德合公主一见倾心。要知道,阙容和现在游学中的裴风公子私交甚佳,裴公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无论外貌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无可挑剔。”

      裴风刚好喝了一口红茶,听了这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苦涩马上抓住机会蔓延开来,不断咳嗽着,肺疼的快要炸掉,难受的很。

      说书先生要是知道,自己一句话差点谋害了偶像,该有多哭笑不得。

      “可德合公主,就是喜欢上阙容,证明这个阙容,的确有过人之处。首先,他一手好字,千金难求一字啊。”

      裴风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到这里,赞同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

      司图南先是打扫了一圈卫生,然后开始装饰起来。旁的都好说,过年嘛,无非捯饬点红的显得喜庆些。

      而这卧室,司图南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瞒天过海,把卧室硬生生装点成了洞房。

      “反正都是红的,量他一开始也看不出来。”

      司图南嘴里嘟囔着,然后把盖头啊,秤杆啊,合卺酒啊都藏了起来。

      然后便是做饭了,司图南想着,自己就算做的不好吃,至少不能半生不熟毒死人啊。于是他把裴风前几天包的饺子煮了一遍又一遍,还煞有其事地用筷子搅了搅,最后煮得肉馅和饺子皮烂成一团,不分你我。

      他好像听见裴风在耳边说:“你就去桌子上等饭吃吧。”

      管他呢,大不了,我就说这汤本来就这样。司图南想着,很不要脸的把这一锅独门秘制绝对吃不死人的汤端上了桌。

      他其余的菜都是炒了再炒,自己还特地先尝了尝——除了老了点味道奇怪了点难吃了点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反正吃不死就行了。

      他成功地连米饭也做得半生不熟,就把那烂饺子热汤一拌,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

      司图南又换了一身红衣裳,很是喜庆,衬得他脸色极好。他打开了大门,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大门口,翘着二郎腿等裴风回家。

      路过的秋月白:“哟?穿得挺喜庆挺好看的呀?”

      司图南摆摆手:“那是那是。”

      裴风回家时,看着家里喜庆的装扮和一桌的菜,还隐隐有一丝期待——唯一的一丝期待覆灭于他上桌吃饭时。

      司图南自己都忍不住了,他做的本来还算可以,奈何平日里吃惯了裴风的神仙厨艺,实在调节不过来,偷偷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裴风。

      裴风嘴里吃着半生不熟的饭,身上受着司图南期待的眼神,哪里都不好受,只好放下碗筷,道:“好吧,我去做饭。”

      “好的!”司图南欢呼一声,然后想起什么,抓住裴风的衣服,“去换身红的,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

      裴风点点头,于是又开始做饭,换衣服,折腾老半天,两个都穿着红衣的帅小伙,才在除夕之夜吃上了一顿好的。

      裴风换上红衣后,一直觉得很别扭,直到吃饭时才忽然想起。

      这衣服好像有点儿像喜服?

      他脸和衣服一样红,一直到吃完饭洗完碗才逐渐平静下来。

      平日里司图南都会抢着来洗碗,今日却由他自己洗。他不是不乐意洗碗,只是有点儿奇怪,司图南怎么跑进卧室就没了人影?

      他只当是司图南忙活一天太累了,并没有往心里去。他洗完碗,便朝卧室走去,找司图南去。一路上红绡红纱颇有韵味,他不得不承认,装扮还是不错的。

      一推开卧室,裴风就惊住了。

      “这是——”

      裴风愣愣地看着那红色的地毯,床上的红纱帐,红被褥,还有盖着红盖头的司图南。

      “洞房。”

      裴风垂头,嘴角微勾,拿起秤杆,挑起了司图南的红盖头。

      这一挑好像是挑起了司图南话匣子,他神情好似有些苦闷,眨眨眼,开口道:“你可算来了,闷死我了。”

      裴风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司图南,两个人手挽手,很有默契地喝了半杯,又互换酒杯,把剩余的饮下。

      裴风医术高超,对药物很是敏感,觉得身体微热,便明白司图南又动了什么坏脑筋。

      他也不拆穿,一一挑开司图南身上的结,慢慢地褪去司图南的衣衫。

      裴风正在司图南背上作画,情欲在砚中随墨汁流淌,毛笔所到之处泛起阵阵涟漪,他一点都不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幅山水画,恰好把司图南的疤痕都遮住了。

      “你在我背上写了什么?精忠报国?”司图南身子敏感的很,实在经不起这番折腾,待到裴风笔停之时已是气喘吁吁。

      裴风一边脱了自己的衣裳,一一把蜡烛吹灭,一边道:“反正你也看不到。”

      花烛火光摇曳,四下春光旖旎。芙蓉帐暖春宵,徒留青丝相交。

      朝露凝成晚霜渐凉,江南的冬天不见一片雪花,不似京都大雪纷飞,如柳絮因风起。

      裴风看着窗外凉风瑟瑟,凉意抓住一切机会渗进来,漫漫夜色难见一丝光亮。他不禁想起京都,那个多年未归的家乡。

      旖旎两情缱绻,指尖仍存温热,是狂欢之后悄无声息留下的印记,他渐生了一个小念头——多留一会儿。

      风起于青蘋之末,但他比谁都清楚,回到京都,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所以,让贪欲再延绵一会儿吧。

      那墨玉手镯融进了夜色里,也难以冷却掉指尖的温热。他把一对手镯放在司图南枕边,过了会儿,又亲自给他戴上。

      裴风轻轻吻了吻司图南的眉心。

      我想再多看一会儿,你戴着的模样。

      然后他给自己也戴上。

      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快乐的一个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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