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通行

　　贝贝紧紧扒住冯婴势的脖子，使劲缩在他怀里，直到走进病房里看到陈默宁才放开手想要猛扑过去。

　　要不是冯婴势右臂抱得很紧，恐怕贝贝早就摔在了地上。

　　“爸爸爸爸……”

　　陈默宁被女儿猛地一摇一喊，顿时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略显茫然地看着凑到眼前的小黄毛，哑着嗓子应了声：“在呢。”

　　抬起手来想要拽拽她翘起的小头毛，眼睛扫到手背上扎着的针，呆了半秒钟。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房间，顿时想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捕捉到坐在窗口沙发上的冯婴势。

　　他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边。

　　因为起身太猛，头有些眩晕。陈默宁闭上眼揉了揉头，低头问：“你怎么来了？”

　　“叔叔接我来的。”贝贝瞪着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小婴……这……”陈默宁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此时该说些什么，大脑告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琳宁工作忙打电话来让你去接你女儿，显然你现在的样子去不了。”冯婴势淡淡道，“不过你女儿也太好拐了些，都不认识我就傻乎乎地跟着我走了。”

　　“贝贝认识叔叔啦！”贝贝不服气地喊着，拽着陈默宁的手臂问道，“不就是爸爸手机上的那个叔叔吗？爸爸最爱看的，对不对？对不对？爸爸，你说对不对啊？”

　　“……啊，是啊……”

　　突然听到从一个毛头丫头的嘴里说出这些，两个成年人莫名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陈默宁偷偷看了看冯婴势，他脸红了一半，却还故作冷静的板着脸。

　　病房里的气氛显然随着两人的沉默陷入了尴尬，贝贝一个人兴致高昂地举着插画书坐在床上给爸爸讲今天幼儿园新学到的故事。陈默宁一面应付着女儿的热情，一面又不得不偷偷在意着冯婴势的安静。他从头至尾没在理过他们父女二人，什么话也不说，开始只是坐在窗边翻着手机，后来便面无表情地推门离开。

　　一直等到打完针，他才回来。依旧是面无表情，把外衣丢到陈默宁手里说了一句“走吧”，就徒自离开。

　　陈默宁牵着女儿，一大一小的跟在冯婴势身后，惴惴不安着。

　　看他越是沉默不言，越是安静如常，陈默宁就越是心慌意乱。他感受得到他的不开心和低气压，也深知他所在意的点，却无法知晓他此时的所思所想。似乎，他的心永远和自己隔着一块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中令他倍感焦躁与不安。

　　“晚饭想吃什么？”驾驶座上的冯婴势平静地直视着前路。

　　“嗯……小婴想吃什么？我都行。”

　　“我没什么想吃的。”

　　不带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平淡语气却让陈默宁颤了一下：“那……那……”

　　“贝贝要吃汉堡！”

　　冯婴势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眨着大眼的贝贝：“汉堡？”

　　“嗯！”小脑袋啄个不停，“想吃想吃好想吃，就带我去吃吧。”

　　见爸爸和冯婴势都没有半点反应，贝贝探过小手，揪住冯婴势的袖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叔叔，贝贝好饿啊……”

　　冯婴势登时心化成一片，果然他真的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他也不该小气到和一个还带着奶味的小屁孩计较吧，这未免太不像自己了。

　　车扬尘而去，稳稳地停在了一家汉堡店门口。

　　这家店是位相识的香港朋友开的餐厅，几年前他和陈默宁常爱去。那时会在深夜凌晨里，坐在露台上温柔的光影里，靠着美食去抚平连日的忙碌与不安。他不爱吃生的番茄，陈默宁便每次都把牛肉堡里的番茄全挑出来。他苦于挑出餐后甜品，陈默宁就会全部点下，即便他知道他只是想每个都尝一口却根本吃不完，“没关系，剩下的我来吃掉就好。”他每次都是这么宽慰自己的。后来分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里。

　　这一次他们没有坐在惯常的位置上，虽说是夏日的夜晚，但未免总会有凉风吹来。而且一进门厅，贝贝就被餐厅中心一座不大的旋转木马吸引地挪不开目光。

　　正好是晚饭时间，餐厅内有不少人。因为旋转木马和各式新奇好玩的玩具元素，餐厅内的亲子气氛要更浓厚些。但漂浮在黑色天花板上的点点灯光，散发出的柔和而略显昏暗的光线，以及带着些慵懒情调的音乐，又使得不少情人爱在此约会。

　　他们穿过正在聚餐的一伙人，坐到了角落里一处又隐蔽视线又开阔的位置。点了适合小朋友的迷你三堡和奶油蘑菇汤，又简单地叫了平素爱吃的牛肉堡和拼盘。

　　刚坐下没多久，冯婴势便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先出去下，马上回来。”

　　一大一小坐成一排，瞪着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带着同款茫然的神情点了点。

　　然而等了很长时间，却也不见他回来。陈默宁焦虑地根本吃不下饭，托着个脑袋望着门口发呆。冯婴势再出现时，陈默宁彻底地松了口气，差点一个激动就站起来要挥手。

　　他满眼都是他，看着他走过来，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纸袋。从里面细细拿出一个餐盒，整齐地摆到他面前：“刚打了那么多药，肠胃会不舒服的，你吃这个。”

　　透明的餐盒里盛满了他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还冒着热气，熏得他双眼竟有些模糊。

　　“我刚去偷偷去问了Bill，他才允许我外带这些过来呢。”冯婴势说着眼角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小得意，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小婴，你对我真好。”陈默宁痴痴地说。

　　“又不是现在才对你好的。”冯婴势努了努嘴，叉起一大块牛肉堡大口吞下。

　　一餐完毕，Bill还让服务员额外送来香蕉船，跑去坐了几轮旋转木马的贝贝回来看到兴奋地猛然扑到冯婴势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小脑袋胡乱顶来顶去，顶得冯婴势手足无措的望着陈默宁。

　　陈默宁强忍住笑，“咳”了声，才故作正经地把情绪失控的贝贝从他怀里拖出来。

　　之后冯婴势便把他们送回家。啰啰嗦嗦地把一堆吃药事项叮嘱完后，却也还是不能放心：“拿出来给我看看，多少度了？”

　　陈默宁听话的从腋下抽出体温计递给他。

　　“37.9℃，还是有点烧啊。”冯婴势不由地皱起眉。

　　陈默宁连忙用食指按平他皱起的眉心：“正常的，别担心了。”

　　“那你要记得好好吃药。”

　　“嗯，记得。”

　　“可我上次要你回来赶紧处理伤口你都没听。”

　　“我……只是忘了嘛。”

　　“看，你根本就不会放到心上。”

　　“但我这次不敢了，一定好好吃药。”

　　“真的？”

　　“当然真的！”

　　冯婴势瞧他马上扮起严肃来，嘴角忍不住泄了一丝笑意：“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陈默宁听说他要走突然晕倒一般，把头贴到了他的肩上：“啊，我头好痛。”

　　“你刚不还说感觉很好吗？行了，快起来吧。”冯婴势无奈地推了推他。但这家伙就像是长到了他身上一样，力气突然大的不得了，怎么推也推不动。

　　“我不，小婴你就别走了。我都生病了哎。”

　　“可我明天有工作，倩姐他们还要到我楼底下接我。”

　　陈默宁听了没在说话，只是依旧沉沉地靠在他肩上，过了半天突然开口：“小婴你辛苦了。”

　　“嗯？什么？”

　　“和我在一起很累吧。”

　　冯婴势楞了一下，不由地笑了，手抚上他浑圆的脑袋：“笨蛋，所以我辛苦的话你要放我走吗？”

　　“不要！”陈默宁心慌地抱得他更紧了些，即使知道是在开玩笑，但他也不要听到他说出这种话，他的脆弱甚至连一个玩笑也无法承受，“我不放你，你也不准再随便走掉。”

　　“嗯，我听你的。”冯婴势笑笑，“那今晚就先让我回去吧，而且你女儿也在，我觉得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好吧。”陈默宁妥协了。

　　就这样在不情不愿中送走了冯婴势。关上门回过身时，陈默宁看到贝贝从楼梯上探出头，抱着粉色的小兔子：“叔叔走了吗？”

　　“嗯……”

　　“哦……”贝贝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问：“叔叔是不喜欢贝贝才要走吗？”

　　“……”陈默宁听到女儿突然这么讲，一时不知该什么回答，他安慰似地笑笑：“没有，叔叔一定是喜欢你的。”

　　“叔叔最喜欢贝贝吗？”

　　“……”陈默宁的眉抖了一下，好吧，这个他还是不能让，“叔叔最喜欢的是你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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