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之——爱，是永不止息

　　争吵过后好几天，立仁都自顾自在中统加班，屿洲也是个倔脾气，日日在台大和医院之间忙碌，一次也未主动联系过立仁。两人竟渐渐冷淡了不少。

　　事情发生后的好几个夜晚，屿洲都独自在小听风的卧室里蜷着双腿回想——萧衍，这个属于自己十七岁时心里的大男孩。

　　人常说，同龄的女孩子总比男孩子成熟的快一些，屿洲觉得，这是很对的一句话。

　　萧衍……她年少时爱慕过的男孩。说他是师弟，其实比屿洲还大了一岁，只是他赴美较晚，多上了两年语言班，反倒成为了屿洲的直系师弟。

　　她记得无数个夜晚，上完专业课的自己和结束语言课程的他相约在唐人街的饺子馆，一吃就是一大盘，然后两人并肩走在加州冬夜的寒风中，心却是温暖的。

　　偶尔的偶尔，萧衍会悄悄拉过她怕冷的手，塞在自己的口袋里，尽管隔着两双手套的距离，屿洲依然会感受到自己最初的悸动，那样轻浅，却又那样直直闯入自己的心里。

　　屿洲当然也不会忘却，高中毕业晚会前夕，她当时还是个胆小害羞的小姑娘，怎么也鼓不起勇气邀请萧衍做她的晚会舞伴。结果当舞会前一晚，她终于鼓足勇气站在萧衍家门口的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却立于他身边，满怀欣喜得对屿洲说：Cathy，can you believe !Ray just promised he will be my partner tomorrow!!!

　　Ray,萧衍的英文名，屿洲在他上语言班前给他取的。

　　屿洲只是蒙了几秒钟，便报之一笑：wow！congratulations!！

　　她不知道萧衍是否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失落，在次日的夜晚，萧衍不顾身边的舞伴反而主动陪她跳了好几支舞。舞会散尽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萧衍，你说，我是你的谁？

　　十七岁时的质问，是幼稚却是真诚。

　　萧衍楞了楞，旋即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么？你是我的酸菜馅水饺~~

　　酸菜馅水饺？萧衍最讨厌，但自己最喜欢吃的水饺。

　　年少匆匆，情不自知。

　　当萧衍回过头，发现这个邻家的亭亭少女开始占据了自己心中的一席之地的时候，屿洲却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还是会和往常一样一起归家，一起上课，一起参加社团活动。

　　只是，两颗心更像是两条平行的线，再也交汇不到一起。

　　再后来，屿洲就和家人回到了中国，又辗转入台。

　　七八年的岁月，早已将屿洲年少时的那一点点涟漪抚平。

　　但是，萧衍却不同，他常常觉得没有屿洲在的加州，寂寞越来越浓。时值二战，通信不易，他又是不太主动的人，与屿洲的通信往来便更少了。

　　只是，他想只要她还未嫁，等战争过去，等自己毕业后去寻她，总还有机会。然而当战争消弭，他也已经学成归国，却听到了屿洲要结婚的消息，而且还是和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

　　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要去见屿洲，立刻，马上，他要告诉屿洲，自己对她的欢喜。

　　当看到杨立仁的第一眼，他突然心生了一股莫名的优越感，他萧衍，哪里比不上这个中年老特务？

　　论学历，杨立仁正经的高等教育都没有接受过，他却和屿洲连院系都相同。论家世，杨立仁不过是老式人家，自己的父母却与江家长辈极为熟稔。论职业，杨立仁在中统呆了几十年，身上总有弥散不开的阴鸷之气，而自己却可以成为十分体面的医师。

　　于是，便有了立仁捕捉到的他在眼角留下的一丝不屑。

　　于是，便有了萧衍的自信满满。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立仁的书桌上，也放着这样一份资料——萧衍的详细档案。

　　立仁在那日负气离开后，车子开到一半他便已经冷静了下来——真是越老越没用，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吃醋？

　　立仁自己都不好意思在脑海里闪过吃醋二字，但是向来冷静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丢人的事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冲动发了脾气过后，立仁就会平静的想办法解决。也许老人家就这点好吧，他无奈自嘲。

　　于是，次日清晨，立仁便命人详细调查了萧衍。

　　中统的调查能力虽经改组后有所减弱，但调查一个书生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立仁就清楚得知道——萧衍，书香门第之后，屿洲的青梅竹马，或者说，是屿洲还未开始就结束了的初恋。

　　立仁开始明了，自己的未婚妻为何会如此生气，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她发了脾气，更是因为萧衍是她年少时破碎的梦。就像曾经的林娥，是他不愿触碰的脑海里属于她的记忆，屿洲之于萧衍，大约也是如此。

　　他将材料往纸篓里一丢，直径出门，开车去了百货大楼。

　　半小时后，夜幕沉沉降临，初夏的暖风吹起立仁点点躁意，他此刻站在屿洲小公馆的客厅里，面对着几日未见的江屿洲，她眼袋有些肿，额头的乌青还未消退，立仁突然有些责怪当日自己的无法克制。

　　屿洲：你来干什么？

　　立仁：和你谈谈萧衍。

　　屿洲目光闪过一丝诧异：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谈。

　　立仁：你伤了脚，听说他日日来家里探望你。

　　屿洲：杨立仁！

　　立仁：不过你似乎常常避而不见？

　　屿洲：杨立仁！你到底想说什么！

　　立仁笑笑，抚过屿洲的肩膀，却被屿洲一把打开，立仁倒也没有生气，将双手插进了裤袋：屿洲，这样不好。

　　屿洲：有什么不好！我怕人家好心好意来看我，被你知道了，又是一通大脾气！

　　立仁：他对你仍然有幻想，你不该避而不见，而应该把事情说开。

　　被立仁直戳要害，屿洲有一丝尴尬：你又调查人了？

　　立仁：没法子，我对他不够了解，再说，多了解些情敌的成长经历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屿洲：你！……屿洲对立仁空口说出的情敌二字，颇为尴尬。

　　立仁却是平静的很，他慢慢走近屿洲，再次扳过屿洲的双肩，直视屿洲的双眼：丫头，如果你早已把这份年少时的情感当做一份回忆，你就应该和他说清楚。这件事要由你自己去做，而不是我来宣称，你是我的妻子。

　　江屿洲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知道立仁的意思，她也知道，说到底，是自己没能好好面对这份如云飘散的年少感情，过了半晌，屿洲弱弱答道：姆妈和我说过，我应该早早和萧衍说我与你订好婚期的事情……

　　立仁抚了抚屿洲的侧脸：现在再去说一遍，还来得及。

　　屿洲抬头，对上立仁略有些疲惫却依然乌墨如羽般的双眼。

　　立仁从口袋里拿出小盒：戒指，去和人家谈的时候戴上，就当是我的宣誓主权。

　　屿洲吃惊，眼眸睁得大大的。

　　立仁缓缓俯身，拥了一下自家的小丫头，贴在在她耳边：丫头，那天是我脾气太大了，我与你道歉。

　　屿洲一愣，双臂挽上立仁的后背：我以为你生气，会一直不理人。

　　立仁微微一笑，在屿洲耳边轻啄了一口：夫人最大，为君不敢。

　　屿洲轻笑，脸埋在了立仁的肩窝里。

　　只是，彼时，谁都不知道，立仁拿着戒指的手心，一直在微微冒着汗，其实，他也会怕，怕自己的小丫头，旧情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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