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误会
第三十四章
曦光将现，白璘和青塬也要离开了。
白衣金杖的秀丽女孩子最后一次凝视着云焕：“师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就直接说。”
“……嗯。”云焕怔了怔，慢慢点头。
在人生中，反而只有空桑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讽刺？
白璘的眼神中隐约浮动着忧虑，但好像不愿猜疑云焕，她只是对青塬说：“青塬，咱们要走了。”
“好，稍等。”青塬低下头，突然在慕湮脸侧轻轻一吻，柔声嘱咐了一句，“你自己留意身体，后日我再来。”
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慕湮略微扬起脸，接受了这虚无缥缈的轻吻。白璘眼中闪烁着顽皮的笑意，云焕却只是沉沉看着。
冥灵走后，云焕终于问了出来：“师父是打算和空桑的青王在一起吗？”
空桑的青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慕湮微微一震。
云焕不依不饶：“我知道，应该有个人陪师父，但不是青塬，他是冥灵，他已经死了。”
“冥灵就不该拥有任何感情么？”慕湮脱口反驳，想想，沉重地叹了口气，“不适合的人不是青塬……是我。我已经太老了。”
见心爱的女子、最尊敬的师父露出这样的疲惫之色，云焕心头刺痛，蓦然跪倒在慕湮脚下：“不是的，师父，都是我说错了，师父你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呢。”他仰起头，又补上一句，“……而且，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
慕湮睁大了眼睛，这样的话语似曾相识。从青塬口中说出时她感受到的是羞涩和隐约的喜悦，但云焕……却只让她感到尴尬。
她喃喃地说：“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已经老了，呵，简直像妖怪。”
“不是的。”云焕极力分辩，“空桑人不也一样？都活了一百多年了，还有鲛人。师父你这样很好。”
然而话一说出来，又觉得后悔。师父本来就和空桑人很亲近了，还加上这一点难言的一致？
慕湮苦笑着摇摇头，不愿再说，只是转身回自己的卧室暂时休息。云焕呆呆地站在外面，心里种种情感变幻莫测。
终于，他下定决心，悄悄走进了慕湮所在的地方，靠近一看，却发现她已在轮椅中陷入了昏睡。
难以压抑从少年时就深植入骨髓的爱情，少将在轮椅前跪下来，颤抖着，用嘴唇轻轻贴上了慕湮纤细的手。
这不是第一次了，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面临空旷的古墓，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往事。她将他自地窖中抱出、她亲手教他武艺、她说“我的焕儿”、她提起与巫彭元帅的一战……
他悄悄地吻她带着馨香的发丝、吻她柔和却坚定的双手、吻她的衣襟。
完全仰望、完全崇拜的爱，完全无望，他甚至从不敢奢望有得到她的一天，他甚至不敢奢望，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
可为什么要有青塬？
为什么他可以让师父仰起脸，浅笑着接受他的轻吻？
如果……如果他……如果师父也可以这样对他……
那他可以献出自己的灵魂。
是你拯救了我、造就了我，师父。
但是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一直渴望着，某一天能够叫你一声……阿湮。
门外，在云焕看不到的地方，一双深碧色的眸子冷冷注视着这边，这样含着恶意的眼睛，仿佛带上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青塬再来的时候，慕湮推说闭气沉睡，不肯出来见他。
青塬无奈地微笑，也不强求，在外间为她收拾好屋子，带来新的礼物——那是一串冰晶风铃，迎风带来青色气息的呢喃，那是南方燕子的低语、落花的轻响。
云焕走了出来，手指在风铃上拂过，嘴角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意：“还真是用心啊，空桑青王。”
“云焕。”青塬平和地点头打招呼。
“呵，不用假惺惺。我看你不顺眼，你应该早就知道了……难道你就很高兴看见我？”
青塬摇摇头：“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云焕。”
云焕锋锐地冷笑起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青王。”
“身为空桑六王之一，又是作为世家子长大，青塬，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子这么伏低做小？这辈子，你对你亲生父母都没有这么尊敬过吧？”
青塬微微皱眉：“我父亲早就过世了，云焕。”
“哦，是。令尊夏语冰御史在你出生前就遇刺了，真遗憾。”云焕低眉，仿佛真心实意地说，“夏语冰御史为国牺牲，鞠躬尽瘁……我对他十分向往。”
青塬笑了起来：“你不必羡慕他的，你以后一定更优秀。”
“是么？”云焕淡淡笑着，问道，“夏语冰大人去世得这么早，令堂带着你，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这倒没有。我母亲毕竟是当时的青王侄女，身份地位在那里，又是朝廷钦封的郡主，从物质上来说亏待不了我们。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问一下母亲，为什么就我没有父亲。”
云焕饶有兴趣听着，突然开口：“前代青王就如同你的父亲吧？”
“嗯，可以这么说，我的师父是他请的、课业是他教的，第一次骑马也是他带着我去，从辈分上说，他是我舅公，但实际上我叫他父王。”
“在空桑国破时你挺身而出，也是为了他赎罪吗？”说完，云焕又解释，“毕竟当时你几乎就是去送死了。”
仿佛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困扰，青塬慢慢点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希望为身为‘父亲’的他赎罪。”
云焕不再提这个，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云焕突然又问：“青塬，你是什么时候听说慕湮这个名字的？”
“嗯？”为突兀的问题感到意外，青塬答道，“我母亲临死前告诉了我这个名字，她说，她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慕湮剑圣，让我替她找到剑圣，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对青塬来说，这只是一场平淡而融洽的谈话。
但对云焕来说——
他取出一只贝壳，里面萦绕着一团光芒，贝壳打开，光芒飞出，传出青塬的声音。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希望为身为‘父亲’的他赎罪。”
“母亲临死前告诉了我这个名字，她说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慕湮剑圣，希望我替她找到剑圣。”
他安静地将这只贝壳放在了慕湮的门前。
谢谢你，白璘，教我这个术法。
——————————————————————————————————————————
奇怪的是，慕湮居然毫无反应，她一天之内的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剩余的时间都与云焕在一起。
他们交谈、说笑，她听他细细讲述在帝都中的喜悦和痛苦。
这样的日子，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然而在一次外出之后，云焕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曼尔戈族族长，就是当年绑架他的那个暴民头子。
慕湮笑着打趣他，说央桑公主喜欢他。
云焕终于忍耐不住，说出了真相。慕湮心惊之余，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求他，不要报仇。央桑和摩珂还小，而曼尔戈族长除了这两个需要保护的女儿外，还有一个老父亲。
“年老的父亲……”云焕重复了最后几个字，忽然薄唇边就露出一丝冷笑，握紧了剑，“是的——而我却没有。”
他的父亲，死于十五年前那一场牧民暴动。
慕湮霍然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师傅啊……师傅什么时候总是对你好的。如果曼尔戈族长找回了如意珠，也算是偿还你了——答应师傅，这件事一笔勾销，不要再追究了？”
“……”云焕却是沉默，眼睛里的光阴冷狠厉，隐隐不甘。
这一生，他向来恩怨分明得近乎睚眦必报，如今仇人便在面前、即使不方便公开处死，也一定会不择手段暗地了结对方性命——然而师傅这个请求，却是要生生封住他拔出的剑。
云焕最终答应了慕湮，慕湮却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追究了么？”
云焕愤怒之下，在火中灼烧手腕，以此铭誓：绝不向曼尔戈族长罗诺报仇！
火烧灼的，是云焕的手；然而不也同样吞噬着慕湮的心？
直到慕湮在云焕面前退入古墓，放下断龙石，将自己永闭地底的时候，他才明白她心中从未说出的痛苦！
那时她说：“我知道你不愿人知道你有个空桑师父。”
那时她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永远不用对师父说对不起。”
那时她说：“但如果让我杀了夏语冰，只怕还是下不了手，居然就这样放过了那个该死的人……焕儿，所以，对你也一样。”
她说：“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就要靠自己了，你……可以走了。”
慕湮剧烈地咳嗽着，迅速退入古墓，云焕却看到了她衣襟上的鲜血！
她竟就这样在他面前永闭地底！
云焕惨呼着：“师父！师父！开门！”
完全忘记了武功，他本能地用双手和额头拍打着古墓的门，直到双手和额头都鲜血淋漓。
她就是这样的人，快乐愿意与人分享，痛苦却只是自己咽下。
直到再也无法承受。
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他真的……做错了。
插入书签
算虐么？……只虐了慕湮女神两天而已，应该还好吧……心虚……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