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红尘笑

　　洛少枫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那条蛇叫夺命金焰，天下排名第二的毒物，被咬上一口，一盏茶的时间内必死无疑。”
　　寒惊鸿沉默不语，静静地听洛少枫说下去。
　　“你这次虽然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总算因祸得福，服了金焰蛇的蛇胆，不但内力大增，而且今后只要不是毒王之王五彩蟾蜍，别的毒物当饭吃都不碍事了。”
　　“……”寒惊鸿的眼角有些抽搐，这是什么理论，把毒药当饭吃？那毒药的味道好也就算了，万一腥得要死，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你啊，这次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要是我事先没喂你吃‘凝碧’怎么办，要是前些时日我回了洛阳怎么办，即便你不知道那是夺命金焰，但是那蛇颜色一看就知道不能招惹，你怎么傻到……”洛少枫止住了话头，温润的眼中多了几分严肃。
　　“我只是下意识的就替他挡了，况且……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不是？说到底，那些假设统统都不成立，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寒惊鸿蓦地收敛起笑意，神色凝重，淡淡道：“那条蛇咬的是苏启枫的颈侧，只有刻意训练过的毒蛇才会瞄准那里，这次不成，怕是还有下次。”
　　“夺命金焰生于漠北极寒之地，京城气候温暖，更何况现在是夏季，听闻西北战事将起，我想，这次的暗杀和蛮夷脱不了干系。”
　　“也可能是有心人刻意算计，挑拨双方关系使矛盾激化，战事一起，他们就能得到好处。”寒惊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无论哪里，总逃不了阴谋诡计。”
　　又要陷进去么？这里的漩涡只会比那里汹涌，一旦涉足，便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只是为了苏启枫，值得么？又或者是为了自己？
　　忽然想到了什么，寒惊鸿面色开始缓和，露出淡淡的笑意。
　　“表哥，再等等，等到我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泛舟五湖，采菊东篱，天涯海角，笑傲江湖。”
　　京城，或者是这个天下如何，与她何干，群雄割据，江山动荡，风雨飘摇，满目疮痍，那又如何，若是一开始不想那么多，现在，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国家大义太沉重，她一介女流无能也无力承担，国家繁荣昌盛，民族复兴，那是苏启枫的愿望，并不是她的。
　　“笑傲江湖？”
　　“嗯，笑傲江湖，醉卧红尘，表哥，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这个表妹什么都不懂啊。”寒惊鸿眉眼弯弯，笑得煞是温柔动人。
　　洛少枫似有所觉，抬手轻抚上寒惊鸿的眉心，沿着眉线游移至耳郭，唇角上扬，笑道：“你笑得一定很好看，只可惜我看不见。”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一起去姑苏城找千雪，她的确有办法治好我的眼睛，但是我不愿意呐，至少现在还不想。”洛少枫唇角的笑意敛去，“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去闯荡江湖？”
　　“嗯。”
　　洛少枫苦笑：“只怕你身边站着我，便无法笑傲江湖，醉卧红尘了。”
　　“表哥，其实惊鸿心中都明白的，你半生都为江湖盛名所累，已经看透了江湖，看破了江湖。”寒惊鸿动了动身子，“你能不能帮我把琴取来，就在你左手边约二十步处。”

　　纤纤十指抚上棕色的琴弦，轻拨几声，淡淡的松香味弥漫开来，“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寒惊鸿唱的正欢，蓦然发现洛少枫自怀中取出一支碧萧，略显凄凉的箫声配上潇洒快意的琴音，竟少了几分萧索，多了几缕洒脱。
　　唇边笑意渐浓，轻轻将青丝甩到身后，十指翻飞，旋律越发潇洒。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女子声线温柔，唱着笑傲江湖，少了些豪迈，多了些柔情。
　　江湖水，不识人间柔情，然而，它并不仅仅只为了快意恩仇而荡漾。
　　曲罢歌尽，寒惊鸿敛起面上的傲然不羁，说道：“这本就是琴箫合奏曲，没想到表哥竟然深通音律,只是听了一遍便能与我合奏。”
　　“惊鸿，江湖就是江湖，它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快意，千古情仇酒一杯，这样的豁达，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江湖太少了，你也说，一入江湖岁月催，宏图霸业，不胜人生一醉。”洛少枫忽然觉得很讽刺，想到了当年那个抚琴而歌的女子，她有着淡然的微笑，一双翦水眸灵动飞扬，年少轻狂，最是不羁，“歌中的江湖太潇洒，太容易让人沉溺其中，提剑跨骑挥鬼月，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惊鸿，我曾对她许诺过，此生再也不贪恋杯中物，但是……若有兴，陪我喝一杯吧。”
　　“喝酒若只为消愁，不过是增加烦恼罢了，酒，是为助兴，而非解愁。”
　　“酒便是酒，喝酒也需要理由么？”
　　“……”
　　洛少枫抬手做了个举杯的姿势，“夜夜春宵，与尔同醉。”
　　“好。”
　　“惊鸿，你说你想要江湖红尘，但是这里呢？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真的舍得远走他乡？还有苏启枫，在你心里，他是什么么位置呢？”
　　“京城本就是是非之地，母亲早已故去，父亲么，和没有有什么区别，更别提那些兄弟姐妹，何来舍不得一说，至于苏启枫……”寒惊鸿低头思索了良久，才幽幽说道，“对他，或许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吧，我敬佩他的谋略胆识，但是我们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有他想要的东西，我也有我的追求，未来的事情我不能保证，但是至少现在，我不会为了他放弃我向往的生活。”
　　“我只希望你不要错过，不会后悔。”

　　“王爷，小姐已经醒了，您今日准备在这里用晚膳么？”红袖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屋内的人听见。
　　寒惊鸿方才情绪波动有些剧烈，此刻没什么力气，虚软的斜靠在床上。
　　“红袖，你伺候王爷用膳吧，我身子不舒服，吃不下东西。”
　　苏启枫推门进来，看到寒惊鸿脸色苍白，又想起刚才的琴声，语气中不期然地带了些责备：“才刚醒就这么不老实修养，以后落下病根子怎么办，你就是图眼前开心。”
　　“启枫，都躺了这么久，也不许我动动。”
　　“你还有理了？”苏启枫转头看向洛少枫，“洛先生，惊鸿的情况如何？”
　　“好好调理半个月，保证活蹦乱跳。”
　　“什么活蹦乱跳，表哥，你当我是兔子呢？”寒惊鸿抿嘴笑道。
　　“我也不多打扰，你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李总管说，至于那件事，等你好些再慢慢说与你听。”苏启枫走到寒惊鸿身边帮她拢了拢被子，“这几天我让红袖添香盯着你，别让我逮到。”
　　“逮到如何？”寒惊鸿听着苏启枫有些孩子气的话，反问句脱口而出。
　　“不会怎样，就是罚你绣一幅山水画罢了，什么时候绣完了就什么时候就解了你的禁足令。”苏启枫说得不咸不淡，寒惊鸿听了却是有把眼前人海扁的冲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臣妾晓得了。”

　　感觉苏启枫已经走远，洛少枫问道：“惊鸿，在他面前你不是一直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么？怎么刚才……”
　　“看来红袖真的把我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全抖出来了，这丫头……”寒惊鸿郁闷地抚着额头，“只是觉得没必要了，伪装不过是求生求安定的手段，如今在他面前，伪装已然全部卸下，又何必再摆着一张冰山脸给别人气受，不如活得自在些。”
　　“你总是想得太多，活得太累，其实苏启枫是不错的人，只可惜心中已有了别人的位置。”
　　“也许吧，或者我……是真的累了……”寒惊鸿闭上眼，有些嘲弄地说道：“表哥，他再好，终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去争去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若是你真的爱上了他呢？”命运弄人，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尤其是感情，可是以惊鸿的性格，怕是绝对无法容忍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表哥觉得我若是想争，有几人会是我的对手。”看着洛少枫若有所思的表情，寒惊鸿轻笑道，“若我真的爱上了他，也许我会争会抢，我并不是个好人，没有伟大到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相让，除非那人不再爱我，但若是他终不能做到只留我一人在身边，今生今世唯我而已，那我自当远走，浪迹江湖，独善其身。”
　　“惊鸿，你太决绝，也太狠。”
　　“不！我想要的，只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如果它注定不能完整，我宁可不要，谁爱谁多一点，谁比谁狠一点，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重要的，终究只是故事的结局不是吗？”
　　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已经不能按着自己喜欢随心所欲，那么为何不狠一点，不执着一点，退而求其次，最终怕也得不到好的结局。
　　不是没有争过的，只是，抢不过那个人啊，她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太深的痕迹，深刻到时间都无法抹去。
　　那个人说，即便是过了千百次的生死轮回，只要人群中有她的影子，他就能找到。
　　前世已经渺茫，那么今生呢？苏启枫么？
　　那时救他只是本能而已，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不想理清，也不想明白。
　　一旦想清楚了，弄明白了，然后呢？真的像袁妃说的那样，和紫阳斗么？万一苏启枫舍不得她呢？共侍一夫绝对不可能，与其那时候伤心欲绝不得不黯然离去，不如现在就不要开始，没有开始，就无所谓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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