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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簧刀
跟在宋嘉峻身后进到房间以后，在门口环视了一下内景，星河忍不住垂了垂眼睛。
带大阳台的套房，卧室和客厅之间用白色纱幔隔开，阳台望出去是河景和沿岸的垂柳。
别的不说，星河还是第一次在套房看到这种纱幔——不是窗纱，而是隔开卧室和客厅的纱幔。要不是知道和颐是正儿八经的商务酒店，她还以为自己进了天使情趣房。
套房不可能有钟点房。这个房间的价格一晚大概在800左右。他们又不是富二代，花八百块钱就为了说几句话？
虽然这个房间干净又浪漫，星河还是给宋嘉峻贴了一个大手大脚的标签。
宋嘉峻不知道星河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拆开一双拖鞋，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到床边。
星河被他的直白举动吓了一跳，“你干嘛？”
“给你换鞋啊，脚不累吗？”他一边说，一边去脱她的鞋。
星河表面看起来独立，实际上娇气的很，每次二人散步都是以她抱怨脚疼为结束。有一次她穿了一双小高跟，才五厘米，结果没走几步就拐进附近的红蜻蜓买了双平底鞋。怎么说呢，整个店里的鞋不能说丑，但35岁以下的女性绝对不会买。
结账的时候，宋嘉峻想付钱，被星河制止了，“送鞋子的寓意是‘希望你一个人能好好地走’，”她着重强调一个人这三个字，“你要送我吗？”
作为一个耿直的摩羯座、ISTJ、中立混乱，她根本不相信诸如送杯子是天长地久、送鞋子是分手、送围巾是我想围住你这种噱头。之所以扯出这个话题，单纯只是不想收他的礼物而已。
毕竟两个人还没在一起，收他的东西不太好，像在占便宜。
宋嘉峻根本没想到她一个女生居然这么不浪漫，还以为她是真心的，连忙摆手，“那你还是自己买吧。”立刻收起支付界面，生怕她体会不到他想在一起的暗示。
自此他就记住了她不爱走路，走多了脚会疼，像个一点点苦都没吃过的大小姐。
所以到了酒店，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换上拖鞋，省的她难受。
星河往后缩了缩。虽然两个人亲过好多次了，但帮忙脱鞋这种事，更像真正在一起的伴侣才会做的——亲密、自然，他们之间的喜欢还不足以支撑这种程度的熟稔。
好在宋嘉峻平时主动又有侵略性，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见她真的抗拒，他丝毫也不强求，顺水推舟地站起身，“我去烧点水。”
把第一遍烧好的水倒掉，又重新接满水按下开关，回过头就看到星河晃着两条细细的小腿，拖鞋有一下没一下在地毯上蹭着。
他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顶，“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做坏事？”
星河歪了歪头，“不完全是。”
她很喜欢轻轻歪头，无论是致意时候的轻侧颔首，还是表达一些小情绪，都是如此。或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些习惯在不经意间中和了她的冷淡气质，露出一丝鲜活生动。
宋嘉峻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她身上和谐又冲突的气质，每一点都引他想要靠得更近。
他迫不及待想跟她表白，但又怕开口以后反而将她推远，反倒失去她。因此一直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喜欢到只要能看见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那是为什么？”
他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其实答案一点都不重要。如果她不相信他，还答应跟他来酒店，无非是不介意跟他发生亲密。他一个男生，难道还会吃亏吗？他喜欢她，如果她不抗拒，他求之不得。
闻言，星河却展开五指挥了挥手，笑了，“看好了，可不要被吓到。”
她这样说，宋嘉峻反而好奇起来，“嗯？”
就见星河抬高手肘，拉起袖子，将左臂横在面前——小臂靠近手肘的外侧，缠着几圈弹力带，左右两端各露出一截黑色的东西。宋嘉峻凑近辨认了一下，不确定地看向她，“这是……刀？”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嗯。”
星河说着，身体往后撤了撤，右手在弹力带和刀尾处连按带拨弄。片刻后，一把尖刀噌地从她肘部伸出，仿佛金刚狼变身。
只需要扫一眼，就不会忽略那锃亮的刀锋，显然开过刃，而且还是肘击和刀刃一个方向的绑法。
宋嘉峻感觉冷汗落下来。
“弹簧刀？”
“唔，其实不完全是。”星河咬了下唇角，“弹簧刀是管制刀具，不能随身携带。这个是一个老手艺人帮我做的土刀。”
他无语，信了你的邪！手工做的弹簧刀就不是弹簧刀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这样绑着，是不是不太安全？”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涩，“万一不小心开了锁……容易伤到人。如果绷带松开了，也可能伤到自己。”
这把刀是直跳，因此才能被牢牢绑在身上，直接弹出。误伤自己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但凡不小心碰开开关，上臂的皮肤就会被划开一道口子。
虽然目测刀刃只有十厘米的样子，然而作为防身武器，只要能伤人就可以，又不是为了把对方的肠子掏出来，没必要太长。
只要绑带绑得足够紧，刀身不松脱，他完全可以想象她一个肘击——那可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配上她的脸和身材，无辜脸蛋和暴力美学成就同时达成。
“四重锁，两个连环锁，两个独立锁，不可能不小心碰开。”星河把刀刃收回去，“实用性不是很强，被偷袭的情况下，比如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是来不及用的。只有被绑架，或者被强.暴之前，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才有用。”
宋嘉峻一点都没被安慰到。他开始以为她是个大家闺秀，后来发现她还有娇气公主的一面，而刚刚又意识到，她可能还是个霹雳娇娃。
哪个女孩会在手臂上绑刀！别说女孩，男人都不会这么干！
虽然知道不该问，但他还是没忍住，用复杂的心情问道，“如果我想和你做点什么，你会用它吗？”
星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打量着他，仿佛在思索。
他冷汗这次真的下来了。
看到他脸上明显的震惊和惊惶，星河噗嗤一声笑了，总算说了实话，“逗你的。不会。”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真的吗？”
“真的。”星河一层一层拆下弹力带，露出完整的刀身和背带。她动作熟练地解下背带，连刀一起塞进宋嘉峻手里。
冷不丁被塞了一把刀，他下意识握了握。刀身带着她的体温，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凉，居然奇异地安抚了他。
“如果你开房是为了滚床单，我会拒绝，因为太早了点。如果你硬来，我会不高兴也会抗拒，但不至于拿刀捅你。”星河耸了耸肩，“最多吓唬你一下。”
“那你还带着它……”宋嘉峻低头看着手里的刀，仔细打量。这把刀很好看，古朴圆润，一看就是手工出品，肯定很贵，但这也不能改变它是弹簧刀的事实，“被发现了会被没收的。”
星河作为律师，比他更清楚管制刀具意味着什么。
“之前，蒋纪俞去鹏城出差一个月，叫我一起去，我答应了。”
她说的内容莫名其妙，宋嘉峻却知道她是在解释为什么会带着刀。
“他总是在加班，陪客户在夜总会之类的。当然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以为他在办公室画图做标书，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都在陪甲方。”
说到这，她哂笑了一下，像在自嘲。
他们两个人都不避讳提起前任，只不过她的语气让他觉得她心里还有一些什么没放下。这个想法让他憋了一股气，把刀丢到一边，握住她的手，牢牢收进自己掌心。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也长，能将她的手整个包拢起来。星河低头看到他的动作，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我出去吃宵夜，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人跟着我。”
这听起来像是个不好的故事。宋嘉峻的手默默攥紧了。
“两个男人，四十多岁，跟我差不多高，但一看就是出过力的，我肯定打不过的那种。”
“他们一直跟着我走了很远，我察觉到不对，拐进便利店假装买东西。但他们当中一个人跟着进来了，另一个守在门外。”
“我在店里逛了很久，他们都没离开。我想找收银员帮忙，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那个跟着我的人也装作买东西的样子。我也想过打110，但一点证据都没有。好的情况是110把我送回酒店，坏的情况是出警以后一无所获，让我不要浪费警力。”
宋嘉峻一直抿着唇，身上气压很低，声音也很低，“那你打了吗？”
“没有。”星河苦笑，“人总是喜欢抱侥幸心理，我也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他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星河感受到他的情绪，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反牵住他的手晃了晃，“放心，我最后甩掉他们了。”
“花了一点时间，我连着躲进大概七、八家店以后，他们就放弃了。”
宋嘉峻想象那个场景，觉得心都揪起来了，心疼地问，“所以你后来就带着刀？”
星河也回想起当时，勾了勾嘴角，笑容有点讽刺，“我几乎是小跑回酒店，反锁门，给蒋纪俞打电话，告诉他我被人尾随了，问他能不能赶紧回来，我很害怕。”
一个女孩子碰到这种事，当然会找男朋友，无论是求救，还是诉苦，都完全正常。但宋嘉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前任，毕竟一直以来，但凡提起蒋纪俞，星河都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他不信。让我别闹了。他觉得我在撒谎，求关注。”
“那时候我已经摆脱了尾随者。但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没甩脱呢？如果当时我退无可退，只能找蒋纪俞求救，而他居然觉得我在玩‘我要你关心我’的把戏，我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会将女朋友的求救视为玩笑的男人，大概率就是那种在事后怪罪女生不小心惹上这样的麻烦、还吃了亏的人渣。他们不仅不会觉得愧疚和心疼，说不定还会埋怨和嫌弃。
“他向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男朋友一点都不可靠，或者说，人渣一点都不可靠。”星河说完，意识到自己地图炮了，于是改口道，“毕竟大部分男朋友不可能听到女朋友被尾随是这个反应。”
“不管怎么说，我记住了这一点——有危险的时候，谁都不一定百分百靠得住。而且就算靠得住，也得帮得上忙才行。所以求人不如求己，后来我晚上出门的时候会带刀。我知道上海的治安比鹏城好很多，但可以理解的对吧，我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尾随，有点阴影是正常的。”
她没说的是，何止是一点阴影？被男朋友当做玩笑，甚至比遇到危险本身还要令人绝望。
为什么当时她没有直接提出分手？每个午夜梦回，星河都无法控制地责备自己。为什么知道蒋纪俞是个垃圾，还坚持了那么久？她难道是回收垃圾的吗，抑或垃圾场门卫？
她永远不可能原谅蒋纪俞，哪怕他们已经分手了，哪怕她放下了，哪怕不爱了，都不代表她原谅了那个人渣。
那是一种就连时隔许久之后，就连只要想起来，都觉得委屈和屈辱的难受。
闭了闭眼睛，星河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却被温柔的抱住了。
宋嘉峻把下巴嗑在她发顶，轻轻蹭着她的头发，“我永远都会在。”
他的声音很好听，哪怕是轻声说话，也低沉而有磁性，饱满宽厚，绝不尖锐和单薄。星河不知道这叫胸腔共鸣，只知道他说话和笑的时候胸膛都会轻轻震动。
“无论你是有危险，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人陪着，我随时都在。”他亲了亲她的头发，“如果我没能马上出现，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
“就像轮船寻着灯塔，向日葵朝向阳光，我永远都会奔向你。如果你没有看到我，那就是我还在路上，你要耐心一点，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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