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正地护犊子

　　杜致远升职后，便离开了这个打拼了三年的第二故乡，回到了总部上班。
　　周正名义上代理着的区域总监的职位，实则没有任何实权，不过是帮着总部收集些员工信息和项目数据，其他的核心会议一概未能参加。
　　他心中便已明白了公司此举的意义，直到蒋玉昇空降苏州，也算是让他把这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还好之前没有过什么过激的动作，一直低调行事，遇到别人的吹捧也是谦虚地推辞了。
　　蒋玉昇上任第一天，便摆出了不一般的阵仗，先是会议迟到近10分钟才来，跟着在会议上毫不客气地指出周正的团队氛围散漫无形。
　　是人都能看得出，他对周正的敌意十分深重。
　　周正只是微笑应着，表示会后认真整改。
　　心里却不甚在意，现在的蒋玉昇不过是空降接了顾夏秋的项目，便已然摆出一副未来之主的样子，要么腹内草莽，要么背后有人。
　　周正拿捏着其中的分寸，应该是二者兼顾。
　　散会后众人皆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几个相熟的项目经理，在路过的时候都要拍拍他的背，有同情，也有安慰。
　　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职场老手，对此只有耐心去品其中的深意，愤怒或者不平这种心态，早在多年前初入职场时就消磨殆尽了。
　　不然怎么会褪去那样一身的邪魅恣肆，甘心在职场中屈身周旋。
　　下班后，周正扯开了颈间的领带，坐在驾驶座上双目有些呆滞，路竟泽在一旁划着手机，见他久久未能启动车辆，好奇看他：“想蒋总吗？”
　　周正点点头，总归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截胡，心内还是有些不爽的。
　　路竟泽扶着镜框，一语中的：“既然不是直接空降区域总监的位置，那么公司的打算应该是不落人话柄，给他个成绩，再顺水推舟扶他上位。”
　　周正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
　　路竟泽放下手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正：“可见你这次的造势，多少还是引起了总部的忌惮。”
　　“忌惮？”周正一直以为这次的造势会是一个良好印象的开始，被路竟泽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也可能就此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路竟泽不置可否：“现在蒋总做什么都会有人替他做好数据，但是这之间还是会有一个时间差，这个时间差便是哥哥的机会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正微微凝眉，思忖着路竟泽的这一番话。
　　而他不知道，路竟泽为了想通这些，看了多少资料，又托人查了多少蒋玉昇的老底。
　　只是这个阶段杜致远刚刚升职，还在避嫌，不能过多牵涉其中，路竟泽心中有数，便没有直接去问。
　　路竟泽见他还是凝眉细思着，又给出了一个提示。
　　“顾夏秋的项目，原本就是要交给你做的，客户那边还是比较认可你的吧。”
　　周正明白了路竟泽的意思，心内感慨，做人资的思考角度果然要比技术出身的他更全面些。
　　蒋玉昇有总部的扶持，而他未必没有靠山。

　　隐忍了几天后，大客户万物科技那边的项目统筹合作会议通知发到了周正的邮箱里。
　　无非就是年终的时候对这一年合作的复盘，和对下一年能给出的工作量进行画饼，第一次参加的时候周正还有些兴奋，毕竟都是甲方中的大佬来主持。
　　那时候他也曾想过通过自我努力跳入甲方的阵营，但没过半年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是不切实际，二来那边的工作状态未必能给他带来本质上的提升。
　　这几年下来，周正对这个会议的套路已经摸得门清了，现在再去想要获得的只有客户的未来规划，和凭实力拿下多大的饼。
　　会议开展的那天，周正到达停车场后，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似乎刚刚路过的那辆白车，车牌号有些熟悉……
　　没再多想，周正跟着前台接待的指引进入了会议大厅，公司的其他同事几乎都到齐了，只是没看见蒋玉昇的身影。
　　周正微微抬起下巴，四处环顾，有点担心蒋玉昇会因为那股子盲目自大而坏了公司的形象。
　　只是这个略一环顾，却让他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显然那个人已经盯看他很久了。
　　周正眼神忽地一冷，难怪那个车牌号如此熟悉，坐在那里看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让他如刺在心的何宸君。
　　双手拉拢休闲西装的衣领，周正抬手掸掸衣服下摆，回给何宸君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后，正身坐了下去。
　　而蒋玉昇也终于在会议开始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位置上，一身套装，老派作风，与其他同事隔了个空位，孤身一人倚坐着。
　　仿佛不是拜见客户，而是来听汇报的。
　　周正看着他心内起了讥笑，也难怪他与杜总几乎同期入的公司，却一直不上不下地混了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十年久任露过面，可能高层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吧。
　　毕竟是软件公司，能做到十年久任的人真的是凤毛麟角。
　　会后，蒋玉昇没有打任何招呼便独自回了公司，周正领着另外几个同事前去拜访了各自合作部门的项目经理。
　　因为和他合作的项目组有两个，所以周正回去的时间便晚了些。
　　此刻万物科技的停车场上仅有着屈指可数的几辆车，他一眼便看到了倚在车门边抽烟的何宸君。
　　周正从车后座上取出羽绒服套在西装的外面，回头看着那人还在看着自己，仿佛再等他的一个回应。
　　压制着见到何宸君时的怒意，周正略一沉眸，继而不卑不亢地回了一个客气的微笑给他：“何总，入职乘风了？”
　　乘风软件，也是万物科技的合作伙伴之一，和周正的公司属于竞争关系，曾多次邀约周正入职，皆被周正婉言谢绝。
　　今日的会议上，周正看到何宸君身边坐着的几位同事，便已然认出那片座位是乘风的区域。
　　毕竟是竞争对手，都是竞标会上时常会见到的人。
　　何宸君眼神轻佻，狠狠吸完手上的烟支，扔在地上用脚蹂踩熄灭后，回了周正一个挑眉的阴郁眼神，微一扬手算是回应的周正的问话。跟着开门上车，发动机轰轰响开。
　　周正瞥了一眼那辆白车，暗自发笑，搓搓已经冷得泛红的双手，也上车启动了车辆。
　　就像一场悄无声息的宣战，两辆车在驶离停车场后，背道驰去。
　　周正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何宸君毫无动静，原来他已经将目标转移了他的身上，动了擒贼擒王的心思。
　　“还真是执着啊。”周正嘴上说着，计谋便已在心中初现雏形。
　　“既然送上门了，那便好好合计一下，这次如何让你吃下更大的代价！”
　　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在周正的眼眸中渐渐沉下，只剩下嘴角的浮笑。

　　回到公司，今天的事，周正对路竟泽只字未提，只说乘风软件今年挖了不少精英，明年的项目估计要难抢了。
　　路竟泽不置可否，现在的形势不甚明朗，做得好与不好，成绩算谁的都是两论，目前最好的策略只能是隔岸观火，按兵不动了。
　　很快万物科技新的竞标项目就挂上了官网，一直合作的项目经理早已和周正打过招呼，只要人员到位，这次的项目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标书一出，乘风的标书就已经投递了过去，似乎早早昨好了准备。
　　看到竞标公司出现了乘风，项目负责人还是何宸君的时候，周正轻轻揉了一把额前的头发，下定了决心，赌吧，反正这些年，自己还没输过。
　　路竟泽也看到了乘风的标书，却暗暗心惊了一下，那个人……难道是和周正杠上了？
　　心内有些后怕上次撞车的事，周正为了给自己正名，硬是把自己暴露在了何宸君的面前。
　　晚饭的时候，路竟泽小心翼翼问他：“标书……都准备好了吗？”
　　“快了。”周正简略答他，略略有些忧心，很快又掩了过去，笑意吟吟看着路竟泽。
　　“你知道了吧？”
　　路竟泽点点头，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怕是有备而来。”
　　周正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虽然我们看不到对方的标书，但也能猜到他们的目的。”
　　夹了一块牛肉放到路竟泽的碗里，周正继续说道：“不如……顺水推舟？”
　　“你要把项目让给他？”路竟泽一时不能明白周正在想什么。
　　周正笑着又夹了一片牛肉给他：“宝贝不是听懂了么？”
　　路竟泽欲言又止，扶了一把镜框，过了良久：“要是被总部知道了……”
　　“……”周正明白他想说什么，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不会的。”
　　路竟泽抬头看他：“那是不是还要我配合演场戏？”
　　周正被这句话问得噗嗤一笑：“好啊，不过估计是运营先来找我，这样吧，你帮我先往蒋玉昇那边挪几个骨干。”
　　路竟泽还是不明白周正是个什么计划，先让项目给何宸君，再让骨干给蒋玉昇，是准备给自己的釜底抽薪？
　　这招怕是太过于铤而走险了。
　　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忍下了这个疑问，路竟泽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当然是选择和周正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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