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花落

　　花师母在收拾房间。
　　花落的房间乱糟糟的，背包丢着，拉链没拉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花师母一边嘀咕一边收拾起来。
　　身份证，学生证，准考证，杂七杂八丢着。还有个红本本，花师母掏出来，看了一下，又塞回去。哦，结婚证，塞回去
　　——啊，结婚证？
　　火速掏出来，打开一瞧，花师母就傻眼了。
　　上头是自己女儿跟个陌生小伙的合照，编号钢印一应俱全。
　　“花落！！！！”
　　老妈在外头大喊的时候，花落正在电脑前奋斗，“啊”了一声。
　　花师母冲进来，拎着红本本，颤抖着问：“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花落瞄了一眼，继续看电脑。
　　花师母拍桌：“你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
　　终于赢了一局，花落万般不愿地转过头来：“什么东西……”视线瞄到老妈手上的东西，立刻跳起来，想抢回来。
　　花师母立刻揣进自己胸前保护好：“你给我说清楚，这是啥？！”
　　“结、结婚证……”花落眼巴巴地看着老妈翻着红本本，结结巴巴地答。
　　花师母气势如虹：“谁的结婚证？！”
　　“我、我的……”
　　花师母怒了，指着她鼻子：“你给我说清楚，这玩意儿怎么来的？这人又是谁？”
　　花落往后一缩，还没来得及答，花师母又有新发现：“四月份领的？这、这都快四个月了！！！”
　　“花落！！！”
　　花落畏畏缩缩的：“妈……”
　　花师母扬着结婚证：“这玩意儿是真的？”
　　在老妈目光逼视下，花落颤抖：“假的。”
　　花师母再把那结婚证举起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甩两下，目光如刀，花落抖得更厉害了。
　　研究了一番，花师母到客厅拿起电话。
　　“妈，你干嘛？”花落惊慌。
　　“打电话到民政厅。”114拨号完毕，“喂？请问民政厅的号码——哎！”花落一把抢过电话挂了，花师母怒目相对。
　　花落低着头，不敢面对老妈逼视的目光，万般悔恨自己竟然没把这东西收好，现在死定了。
　　瞪了一会儿，花师母指着照片上那人：“看来是真的了？这人是谁？你什么时候谈朋友了？还打证？！”
　　花落不说话。
　　“说啊，你啥时候有男朋友的？”
　　花落还是不说话。
　　“有男朋友为啥不跟爸妈讲？妈又不是不许你谈恋爱。你这孩子，这整的是啥，谈朋友不说就算了，还直接领证——快说，这男的是谁？”这么一说，又紧张起来。
　　花老师从书房里出来：“怎么了？花落又整出啥事了？”
　　花师母把结婚证递给他：“老头子，快看看，你女儿可出息了！”
　　花老师接过那小本本，翻开一看，眼睛就凸出来了。急忙忙回书房摸了眼镜，仔细地对了半天，才喃喃自语：“这是真的……”
　　随后反应过来，冲到客厅：“花落！”
　　花落又被吓得一抖。她天不怕地不怕，倒是真的怕老爸，何况这回做的事实在是……
　　“这是咋回事？！”花老师甩着手上的红本本，怒发冲冠，“你长出息了，这结婚证能随便打吗？四月份的——哦，你毕业证还没领到的时候就把结婚证给领了？快给我说清楚！”
　　父母大人四只眼睛瞪着她，花落终于结结巴巴说了句：“我不想领的……”
　　花师母一听：“不想领？难道是被骗婚了？”想到自家女儿没心没肺，又好意气，这倒不是没可能，不禁有些紧张了。
　　“没，不是……”
　　“那是什么？”花老师双眼一瞪。
　　“我……”

　　却说四个月前——
　　“你怎么什么事都想叫冬瓜？一次两次就算了，三次四次五次，跟我出来光想着冬瓜，你到底是她女朋友还是我女朋友？”
　　“哎，叫她一起出来吃个饭你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一起逛街了吗？难道我以后就只能跟你出来不能跟她玩啊？”
　　“我有说不能跟她玩吗？你每天跟她一起上课，还住一屋，你们有多少时间在一起啊？我们呢？星期一到星期五，你说你要上课我要上班，晚上还要上游戏，事情太多了不爱见，偶尔跟我出来你还老提她……”
　　“我提她怎么了？聊天聊天，当然聊生活里的事，那我平常什么事都跟她一起，不提她提谁？我说你干嘛听到她这么大反应？是不是心虚啊？”
　　“心虚？我心虚什么？你别转移话题……”
　　“你不心虚？那你表情干嘛这么不自然？是不是觉得本来看上的就是她，现在后悔啊？”
　　“你这是倒打一耙，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哦，对，我冷酷，我无情，我无理取闹，你是不是觉得跟冬瓜一起可以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跟我就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那你找我干嘛？”
　　“你真不讲道理！”
　　“我不是无理取闹吗，还讲什么道理？你敢说你对着冬瓜没一点不自然？”
　　“我……”
　　“你承认了是吧？明明是你自己心里不自在，干什么说我？你这才是欲盖弥彰，倒打一耙！”
　　“我……你这是存心想气我！”
　　“我气你？是你自己心里还想着我最好的朋友，还说我气你？你对得起我吗？”
　　“…………”
　　“喂，别装死！是不是你每次约会其实心里想着她听我提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还是说你压根就把我当她？”
　　“…………”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吗？说错了你反驳啊，你都不反驳，可见我没说错！”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你、你对得起我吗？你要想着她早说啊，当初你还回来找我干嘛？是不是越来越后悔，将来有一天，你就突然变成她老公了……”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喂，你拉我干什么，要去哪？”
　　“请假结婚，这样你总没话说了吧？！”
　　茶座的服务员目瞪口呆地目送着那两个人离去……

　　花落被清萌拉着快步走：“结婚？你脑子没出问题吧？再说了，我干嘛要跟你结婚，有这么便宜的吗？”
　　到了地方，清萌停下开车门：“你是不是不敢啊？其实你心里有鬼，所以反过来说我掩饰自己吧？”
　　“谁说我……”
　　“那敢不敢跟我去领证？”
　　“我……”
　　“不敢？那你就没底气说我，你自己不是还在犹豫？”
　　“谁说我不敢！”
　　“那就去！”把她塞上去，关上车门。
　　上了路，花落心里在打鼓，想了想，挣扎了下：“那个，结婚要很多证件的吧？我们这样不行吧？”
　　“你这几天身份证户口本不是放在包里吗？我回去拿户口本就行了。”
　　“呃……”
　　清萌瞥她一眼：“你还是不敢吧？”
　　“谁说的！”花落强自镇定。
　　两个人沉默地继续上路。
　　他们在一起差不多半年，还没见过清萌开车，这车还是崭新的，花落问：“你有钱买车了？”
　　“不是，我爸的。我想买，不过钱还没存够。”
　　花落瞅他：“就你那花钱的架势，存得起来吗？”
　　“我咋花钱了？不是挺节约的吗？”
　　“节约吗？早都红翅膀了还想往上砸钻，我怎么没觉得节约？”
　　“有了前期投入，就不用花多少钱了。”不知道为什么，花落一直认定他是扔钱整号的，也许是因为她的号钻没他多。
　　“得了吧，”花落撇嘴，“我们都抢天珠，你就是天珠掉眼前了才肯捡一捡。”嫉妒一切的有钱人！
　　清萌就无奈了，他的不就是她的么，还分这么清楚。

　　半小时后，清萌在某小区楼下停车：“我上去拿户口本，马上下来。”
　　花落应了一下，看着他上楼。心里有点忐忑，这个……是不是太草率了？结婚，太早了吧？可是要说不去了岂不是认输？可是答应了，真就这么结了？他也愿意就这么结了？
　　越想越混乱，下车去买瓶水。
　　小区门口有间杂货店，花落刚买了两瓶水，就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这不是我们家的车吗？怎么停在这里？”
　　转头一看，一个妈妈带着五六岁的女儿，像是购物归来。
　　妈妈回头看了看车牌：“对啊，爷爷出差了，谁把车开出来了。”
　　花落一听，赶紧往小店里躲。
　　没过一会儿，小女孩又叫：“叔叔，叔叔。”
　　“哎呀，萌萌，今天还不是周末，怎么有空回家了？”
　　“哦，我回家拿点东西，”停了一会儿，清萌又说，“大嫂，不要叫我萌萌了，好像我还小孩一样。”
　　“我是大嫂，长嫂如母，你妈叫萌萌你都不反对。”
　　“……好吧。好好，有没想想叔叔？”
　　“有啊，”小女生回答，“叔叔上次说给我买糖。”
　　“……原来是为了糖想叔叔。”
　　“想糖，也想叔叔。妈妈不给我买糖。”
　　清萌还是笑了：“好吧，叔叔给你买。过来。”
　　“好好，不能再吃糖了，萌萌你老惯着她。”
　　眼看他们几个人进杂货店，花落就往架子后面缩了缩。
　　“叔叔，我要那个。”
　　“好，给你这个。”正要付钱，清萌瞥到货架后面的背影，愣了一下，“花落？”
　　花落脑袋一下炸了，被清萌拉出来：“你怎么没在车里？我很快就好了。”
　　花落吱吱唔唔：“我来买水……”果然手里拿着两瓶。
　　小女生的妈妈好奇地看看花落，又看看清萌：“哎，萌萌，你女朋友？”
　　“呃……”
　　“害羞什么，是的吧？”
　　清萌点了点头，讨好地对她笑：“大嫂，你可别告诉爸妈，最好也没别告诉大哥，不然他们一个个都要问半天……”
　　大嫂笑了：“行，免得把你的小女朋友吓跑了是吧？你们俩要出去玩？那就不打扰了。好好，我们回家了。”
　　吃着糖的小女生应了一声，向他们挥手：“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她的妈妈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牵着女儿回去了。
　　花落深受打击。阿姨，原来她都已经成了阿姨了吗？要是真结了婚，岂不是成了婶婶？听起来比阿姨还要老……
　　忧郁的情绪延续到到达目的地。
　　拿证件的时候，她抖了一下：“真的要登记？”
　　“你不是怀疑我吗？我肯难道你不肯？刚才是你倒打一耙吧？”
　　“我——”坚决地把证件递过去。

　　花老师坐在沙发上，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是因为吵架，赌气去领证的？”
　　花师母皱着眉嘀咕：“我怎么觉得花落还是被骗的？”
　　夫妻俩对望一眼，都很怀疑。
　　花老师咳了一声，继续严肃地问：“那个小伙子是做什么的？家庭情况呢？”
　　花落低头老实交待：“他是公务员，在教育局上班。我只知道他爸是妈那个学校的校长，他妈也是公务员。”
　　“啊？我学校的校长？”花师母低头看看结婚证上的名字，“老秦？”
　　“老秦他夫人是市政府的，说是公务员也没错。”
　　“可是老秦他儿子早都结婚了……”
　　花老师一听，连忙问：“花落，你去过他们家没？他说的都是真的？”
　　花落被他们说得头皮发麻：“他没结婚啊，我见过他们家的全家福，应该是真的……”
　　“这不对，”花老师对花师母说，“还是打个电话问老秦，他儿子是怎么回事。”
　　找出电话本，花老师开始打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老秦啊，我是花涵海。暑假闲着呢，挺好的，你也还好吧？哦，我这有个事，得跟你说说。是这样的，我女儿啊，今天她妈发现她稀里糊涂地领了结婚证，年轻人不懂事。我就问了半天那小伙子是谁，她说，那是你儿子。哎，我女儿说，这小伙子他爸是你们学校的校长，他妈是公务员，他又姓秦，我跟老伴想想说的是你没错，你看这……先别急？我不急不行啊，我就这一个女儿，宝贝似的养大，还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咋就糊里糊涂的领了证，我能不急吗？”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说了半天说不清楚，挂了电话，花老师脸一沉：“花落，咱们去对证。”

　　半小时后，花家二老跟秦校长在茶座会和，寒暄一番后，花老师直入主题：“老秦，你儿子呢？”
　　秦校长擦擦汗：“刚刚打电话给他，等会儿就来。你说的这不可能，我孙女都六岁了……”萌萌没听说有女朋友，也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应该不会。再看看他家女儿，小姑娘文静秀气，看起来很乖，该不会真被别人骗了吧？
　　花老师就急了：“可这结婚证都领了，你说这……”
　　“爸。”还没等花老师把结婚证拿出来，等的人就来了。三十来岁挺英俊的男人，他们家的基因不错，一家人长得都漂亮。
　　秦校长忙招手：“小初，你来看看。”
　　花师母也扯着花落：“花落。”
　　两人一看……
　　花落说：“我不认识他……你们搞错了吧？”
　　“诶……”花老师急了，指着结婚证，“这个秦萌，怎么不是他？”
　　秦校长正放心地准备喝茶，听到这一句又紧张了：“秦萌？萌萌？”接过那结婚证，一看，叫大儿子，“这是萌萌吧？”
　　“对，是萌萌。”
　　秦校又催促：“那快打个电话给他，这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不声不响的……”
　　秦初打电话：“哎，萌萌啊，爸有事叫你，你到XX来一下。上班？还上什么班啊，有急事，快过来。”挂了电话，对大家说：“他马上来，教育局离这近，估计十分钟就到了。”
　　秦校长看是自己那个没结婚的小儿子，就镇定了，对花老师说：“老花啊，你看你这急的，连人都没说清楚，我差点以为我儿子重婚了。”
　　花老师确定人没错，也放了心，说：“你不也急得连问也没问，你两个儿子，咋就没想到没结婚的那个，也害我以为我女儿真给人骗了。”
　　“你不了解，我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都乖得很，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在这种事上搞这么一出……”
　　“爸，”秦初抗议，“难道我看起来就不乖吗？”
　　“你乖吗？叫你好好地上班，非要出去创业，你妈不同意你结婚，你先斩后奏，好好都生了，你妈只好由你去……”然后对花家夫妇说，“让你们见笑了。不过我儿子虽然有点乱来，人品上那是没问题的。”然后转向花落，“小姑娘，你什么时候认识萌萌的？谈多久了？怎么领了证也不跟家里说声？”
　　………………
　　清萌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两家家长相谈甚欢，花落在角落里，恨不得捡条缝钻进去。事发了？
　　秦家大哥一把把他抓过来：“萌萌，看这个样子你知道是啥事了吧？你小子真行，快自己交待。”
　　“大哥……”
　　“哼！”秦校长哼了一声，把结婚证推给他，“萌萌，这是真的吧？”
　　“……真的。”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
　　“都这样了人你还不老实交待？”秦校长爆了，指着他，“好，我问你，你怎么认识花落的？”
　　“……走路上就认识了。”清萌觉得头皮凉凉的。
　　“嗯？你不说是吧？那你怎么就领证了？”
　　“……那天我们经过民政厅，就进去办了……”看众人的眼神，他又不自觉地补充了句，“就进去了十分钟，交了九块钱，我就随便看看，没想到就办完了……” 清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小子！”秦校长差点想拿东西砸他，花家夫妇在，才忍了下来，“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去登记，你还随便！你不说是吧？那你就憋着吧！那你自己说，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秦校长差点给气得背过气去：“你都把证给领了，你总要给人家姑娘个交待吧？”
　　清萌有些莫名其妙：“要什么交待？我没怎么的她……”
　　“你你你……”
　　“爸，你先别气。”秦初接过话，“我来问他。”
　　秦校长被气得不行，摆摆手，让他去问。花家二老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女婿还没经过他们同意呢，还一副我没干什么的样子。而花落在清萌来的时候就想钻桌子底下去了。
　　“萌萌，”秦家大哥笑咪咪地问，“花落是你女朋友吧？”
　　清萌点头。
　　“那你跟她领了证，是想跟她结婚了？”
　　清萌停了一下，继续点头。
　　“那行。”秦初拍拍他的肩，“你跟花落玩去吧，其他事交给我们。花落，没事了，你们俩该约会去约会。”
　　“大哥……”
　　“乖，去吧。”
　　虽然还没得到家长同意，两人心里一松，赶紧跑了。其他事，不管了，反正证领都领了，留下来继续挨骂吗？
　　“小初，你怎么叫他们走了？”
　　秦家大哥还是笑咪咪：“爸，花伯父，花伯母，你看他们俩这样，还孩子气得很，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既然他们确实是谈恋爱，想结婚，那咱们就给他们结了算了。”
　　两家家长还在犹豫。秦初继续说：“花伯父，花伯母，你们看，我们家萌萌，一表人才，有正当工作，学历、人品、薪水，都还过得去，我们家也是清白人家，这个女婿，你们还满意吧？”
　　“这个……”
　　“爸，你也还挺喜欢花落的是吧？”
　　秦校长想想儿子这回干的事，这是在给他擦屁股，哪会说不愿意，就点头：“花落这孩子不错。”
　　“花伯父，花伯母，虽然这事萌萌确实不太地道，不过他确实想娶你们家花落，我们就代他向你们道个歉，让你们虚惊一场了。另外，这个事也得解决一下，既然他们确实有情有意的，要不就真让他们结了吧？”
　　两家家长深思状。

　　一个月后。
　　“花落，你还真是不声不响啊，我们还以为你会单身到30岁，居然刚毕业第一个就结婚了！”
　　花落穿着婚纱，无语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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