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魔尊遇刺惊见鬼道 星君笑谈提点诸事(下)
荼姚微微一笑,拍掌唤出刺杀月下失败重伤而归的奇鸢,她手下最为可信可用之人,她不用担心背叛的刀。
“卞城王素来谨慎,或许不会上钩,但焱城野心勃勃,固城王和天帝陛下有过默契,你将这些透给润玉,就说陛下与我,都十分看好他能以鬼界引出二王,必要时候,奇鸢会助你。忘川畔,正合夜神与魔界大战双方俱死,你觉得呢?”荼姚笑靥如花,“至于天帝陛下,自然有天后代劳。”
母之为子,妻之为权,孤注一掷,计量深远。
穗禾恭谨拜道:“穗禾必当全力以赴尽心尽力。”
“去吧,带着奇鸢,向陛下回复。”荼姚并不担心太微会起疑心,她所做作为甚至包括奇鸢的存在,都是太微默许,如今她将奇鸢推至明面,正是为子示弱示诚之意,天帝太微纵然会忌惮夜神,却永远不会放手夜神,他还需夜神来与火神制衡——既然你春秋鼎盛,那就……
荼姚面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寰谛凤翎能护的,也只是术法武力之类,而若是太微脱力而亡呢?当然,此事不急,总得等那逆子彻底消失再说。
奇鸢与穗禾一齐行礼,十分生疏似努力培养默契:“是。”
穗禾与奇鸢身形渐渐消失在眼帘,荼姚朱唇又动:“传燎原君。”
不多时,燎原君已到她眼前,撩袍行礼:“参见天后。”
“我知你素来敬重旭凤,忠心耿耿,如今更是不想离开栖梧宫。然凡人尚有诗言,男儿何不带吴钩,你久在军营,如今天魔之战中,正好建功立业,于栖梧宫守着旭凤,岂不可惜?”
燎原君叩首:“燎原君只知恪尽职守,效忠二殿下。”
“很好,既如此,那你更应前往忘川,火神麾下,怎能避战?”荼姚甚为满意燎原君的表态,颔首道,“夜神此去建功立业,必然收拢人心,你前去忘川,将夜神一言一行一一记下,若是他真有大逆不道之行,不要轻举妄动,直接报予陛下。必要时,掩护穗禾与穗禾身边之人。”
燎原君一怔,天后这言下之意莫不是……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暗道,果然如此,天家无兄弟,低眉叩首应承:“燎原君必不辱命。”
荼姚眉目隐隐透出几分满意:“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便不说了,将来旭凤醒了,也不必告知他此事,他只要知道兄长丧于魔界之手就行,你可明白?”
燎原君目露坚定之意,斩钉截铁应道:“燎原君明白,臣这就应兵书点卯,前往忘川。”
荼姚露出了此行最为真切的一个笑:“甚好。”
燎原君之事,是她顺手而为,突发恻隐,略尽心意罢了,然而燎原君之忠诚与得力,远超她的想象,旭凤被她宠得不知人心险恶不知宫墙之下的累累白骨一心只以为自己有一腔正直与赤诚就够了,高傲又天真,不过,没关系,魔界之事顺利的话,旭凤有百年千年万年的时间来慢慢学这些,纵然不学也没有关系,有她为旭凤清除障碍,有她为旭凤苦心挑选的穗禾和燎原君,还有鸟族——权势,是赠予孩子最好的礼物。
荼姚微微仰头,看向栖梧宫这见方天穹,忽然想起了一双眼睛,一双总是对她含笑的眼睛,她嗤笑一声,挥去遐思,唤来仙侍,再三叮嘱照顾好火神殿下,便回了自己寝宫。
穗禾沿着原路返回,忽见老君入了栖梧宫,不禁起疑。
奇鸢似是察觉她之疑惑,默然传音:“应是去寻荧惑火德真君,火德真君自囚于栖梧宫,然而各路仙神仙侍来往络绎不绝,天帝天后也极为宽厚,并不禁他人来寻。前几日,他下了一封请柬,请太上老君一晤,应是约了此时。”
原来如此,穗禾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便继续往那大殿而行。
老君不带仙童孤身进了栖梧宫约定之处,火德真君暂住的一处僻远偏殿,甫一踏入,他就察觉一道结界笼下,再不迟疑,他立刻变了身形,一个十岁左右的尚挽双髻的孩童跪地哭道:“爷爷饶命!”
火德真君轻笑一声,缓步迈出:“呵,清风此言差矣,我没有做人爷爷的癖好。老君若是知晓你竟敢趁他游历洪荒大胆妄为轻涉天界之事……”
清风苦不堪言,不敢辩解,不过是趁着老君游历洪荒离开此间乾坤数万年之时炼丹讨取天帝天后欢心,以求平和度日罢了,他一个烧火小童,老君不在,如何能守住偌大兜率宫?
火德真君摇头叹息:“你呀,跟着老君许久,竟连五千言都不曾通读吗?‘我自然’何解?”
清风不敢怠慢,当即诵道:“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 ,百姓皆谓 :‘我自然 ’。”
火德真君笑达眼底:“看来没忘了功课。也别说长辈不教你,回头锁了兜率宫,谁来求金丹灵药都别见,让其他童儿记住此番话语,谁来都这般回复。太上老君位属三清,地位超卓,很快,他们就会忘记老君曾经卷入朝堂之中的事情。”
清风心中细细一想,正是此话,兜率宫不应卷入这风波之中,老君爷爷素来超然物外,必然也是此话,而这番话语玄奥难言,必能阻拦他人窥探之心,恭恭敬敬谢道:“谢爷爷救命。”老君仁善无为,不会要他性命,但他为老君烧火童子这般败坏老君名声,着实不妥着实心内难安,只怕将来修行心魔便在于此,故有此谢。
火德真君含笑扶他起身:“老君之事,九曜星府怎敢怠慢,如今局势变幻莫测,你需谨慎。”
清风心悦诚服:“谢爷爷提点。”
“回去吧!”火德真君拍了拍清风的手,就像凡尘中教导顽童的老夫子。
“是。”
清风再换身形,转眼幻化成老君模样,沉稳走向兜率宫。
议事殿上,天帝太微见穗禾与奇鸢来报,微微动眉:“天后可真是舍得。”
穗禾假作不解,垂首低眉,不敢应答。
奇鸢更是维持了一贯的谨慎寡言。
太微轻笑一声:“既然天后有此心,那查探此前战事奇诡之事,就全权交于你们了。”
荼姚竟派出灭灵族族人,她对于润玉的忌惮和除之后快,真是从不掩饰,不过无妨,这亦是帝王路上的考验,而天界,不需要一个功勋彪炳发现鬼界收服魔界的夜神大殿。
“是。”
太微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回去吧,战事要紧。”
“遵命!”
穗禾与奇鸢步出大殿,太微看着手上奏折微微出神,忽听奏报:“陛下,太上老君进了栖梧宫,据闻和火德星君论道有得,已闭关悟道。”
太微手指不由一紧,颔首道:“本座知晓了,继续看着栖梧宫。”
天门处,穗禾和奇鸢正欲下界,听得背后脚步,穗禾手上的笔微微一颤,竟写坏了自己的名字,自叹道:“甲胄在身,竟连笔都忘了怎么拿。”
说罢,她将笔交给奇鸢,冷了一张脸面对来人:“锦觅。”
锦觅笑盈盈地似不受影响,点了点头:“穗禾公主,忘川一战,务必小心。”
说罢,她往前一步,与穗禾擦身而过,拿过奇鸢的笔埋头写下自己的名字,“锦觅”二字是再端正不过的小楷。
穗禾冷哼一声:“走!”
奇鸢便与她一道化光而遁。
此时的锦觅,手中已是捏了一枚戒子。
她方才掐在穗禾下界之前,将那枚收纳了《鬼界奇闻》复刻以及其他可用之物悄然递给了穗禾。
锦觅此时竟有几分紧张与冒险事成的兴奋,她捏着那戒指,恨不能飞回花界查探。
她端正地写完名字,一如往日笑着冲守将点了点头,飞身返回花界。
一日花界一日洛湘府,这是水神花神之女的日常。
此时,栖梧宫中。
火德真君凝视眼前一张空棋盘,右手一动,修长的骨肉匀停的不似胖子的食指中指微并,拈起一枚琉璃棋子,沉思片刻,还是将棋子放回了原处:“天帝陛下是体谅陵光独弈无有对手,来此处与陵光手谈么?”
太微不带仙侍,孤身而入:“火德星君为何插手兜率宫之事?”
“天帝陛下,兜率宫之事,你我心知肚明。陵光倒是要请问陛下,若非陵光请他闭关,陛下当真要让兜率宫成为天界的传声筒丹药房?老君可随时会回返,届时,为图清净,或许老君会将兜率宫举宫搬离此界乾坤。陛下难道不应谢我免此后患吗?否则,金丹难得,道统断绝,大道式微,陛下当真禁得起这个后果吗?当然,我之行事,不敢说与天界无关,但更主要的是为求二字,心安。”火德真君回得不紧不慢,他双目依然注视着那空白棋盘,好似棋盘上有着参悟不透的东西一般。
太微亦将目光投注在棋盘之上,眉峰轻耸:“火德星君可知鬼界?”
“鬼界?”火德真君从棋盘中抬起了头,似笑非笑,“一个死气汇聚鬼王争雄的地界,竟让天帝陛下起了争夺之心?轮回路孽镜台不在五行不属六道,乃是亘古有之,不染诸尘,陛下取之何用?”
太微听他一说,霎时放下了心,看来穗禾所言不假,天子多疑,并非对于穗禾忠诚有疑也并非觉得穗禾会在此事说谎,然鬼界出现得太过凑巧,凑巧得就像在诱惑他前往一举收服一般,恰巧,栖梧宫中,住着一个从不说谎的朱雀神鸟——太微心思再转,莫非这也是巧合不成?
帝王之疑既起,太微轻笑一声:“多谢火德星君解疑,不如本座让九曜星府中人前来与你聚聚?”
火德真君含笑应道:“极好。”
太微心中疑窦丛生,他很难看出火德真君究竟是何想法,然而,疑心既起,他在心中暗自警醒,万不能轻踏鬼界与魔界。
“那火德星君便静候佳音吧!”
“善!”火德真君听着太微离去的声音,拈子落下,中规中矩的开局,他笑道,“根据事物的具体发展,有些矛盾是由原来还非对抗性的,而发展成为对抗性的——恰如此局。”
帝后之间,还差一把火,这把火,不妨让夜神添上。
鬼界之事,太过巧合,巧得布不了局,然而,这局,本就不是针对太微,权势地位大业,帝王疑心天后爱子之心,帝后争权夺互用心机,鬼界之铒,还不够,那就——加上魔界,一统之后,再图其他。
火德真君再落一子,笑呷一口清茶。
忘川河畔,穗禾和奇鸢按下云头,早有将领等候在此。
穗禾毫不迟疑,带着奇鸢走向了前来应卯的燎原君,她一个眼色,方结束点卯的燎原君便跟着她入了帷帐。
这些时日,润玉与鸟族将领统帅期间,已整肃了一番军纪,如今燎原君来到此处,谁人不知他代表的是栖梧宫,穗禾自然不可能让他接触知晓某些事,遂与他道:“你怎么来了?栖梧宫岂非无人照料火神?”
燎原君据实以告:“天后命我前来此处,必要时助你们二人一臂之力。”
穗禾容色一凛:“如此,我便安心了。”
说罢,她对奇鸢使了个眼色,便见眼前突升起一股白色烟雾,扑入燎原君的身体。
“此乃魔界秘法,可暂让他脱力沉睡陷入梦境。穗禾公主与夜神大殿此前答应暮辞,让暮辞与固城王固城公主一见,不知……”奇鸢已换了自称,显然与他们早有默契。
穗禾勾唇一笑:“放心,必然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回那魔界看岳父与情人。”
暮辞未隐在面具之下的半边脸绯红可见,讷讷不语。
花界中,锦觅打开了戒子。
她伸手取出了一块青翠欲滴的多肉模样的玉坠,泪落如雨:“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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