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明月叹
“大夫,情况如何?”
问诊完的老大夫回头瞧了一眼屋内。
床榻上,一名年纪颇小的女娃娃躺在那儿。她双眼紧闭,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豆大的红疹,看着令人心惊。许是痛苦难捱,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恕老夫无能为力。”老大夫摇了摇头,无奈道:“令妹的病症,老夫从未遇见过,棘手得很,而且,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了。”
季鹰抿紧了唇,沉默着将老大夫送出了院门。
这已是第十位大夫了,还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医修修士。自苗苗生病以来,月明城内有名的大夫他请了个遍,每一个都说着同样的、令人心寒的话语。
“师父,那个小妹妹生了什么病?连您都没有办法治好吗?”走出老远,抱着医箱的半大医童终于忍不住了,脱口问道。
老大夫瞧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徒儿是对这病症感兴趣?”
小医童摇了摇头,“师父,我只是……想我妹妹了。”
他吸了吸鼻子,小小声继续道:“每次她一生病,我都特别难过。要是院里的小妹妹治不好了,刚刚那个哥哥肯定难过死了。”
老大夫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唯一的徒弟,只是因为母亲和妹妹天生体弱,小小年纪,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行医之道,聪慧伶俐,菩萨心肠,是个天生的医者,却也最不适合行医。罢了罢了。
老大夫忽然转身,急行几步,叩响了方才的院门。
“大夫?”
“这位公子,老夫有话就直说了。”老大夫行了一礼,“请恕老夫方才有所隐瞒,令妹之症,并非急病,而是被人下了恶咒。”
“下了恶咒?”修长的手指捏碎了门框,清俊少年咬牙切齿,冷眸里充斥着狠意。
“是的,下咒。”老大夫一板一眼,细细解释:“看你对此事全然不知,那小娃娃定是从未被困于阵法之中,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以符纸绘制的厌胜之术。
只是,老夫不得不提醒一句,只用符咒,便能于千里之外置人生死,那下咒、或者说是画符之人,至少是元婴真君的境界。要解咒,必须得元婴真君,或者是化神真尊……世上这等境界之人,寥寥无几……
所以,老夫方才说的也不算错,的确是药石罔顾、病入膏肓……”
“师父,当真没有法子救小妹妹吗?”小医童匆匆跟上,两眼泪汪汪的,他只听了一截儿,却也明白了不少,小妹妹生了重病,完全是被坏人害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心肠的人呀!
季鹰内心一凛,牢牢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闭眼叹息,“老夫只能略尽绵力,告诉公子吊命之法,就看公子愿不愿意舍弃自身修为,替女娃娃续命,等待转机之日了。”
“多谢大夫!感激不尽!”季鹰弯腰,一揖作到底。
房门被轻轻推开。
昏睡的苗苗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她的心跳得急促,咚咚咚咚的,仿佛把胸膛当做了大鼓,即将锤破了跳出去似的。但比起这个,脸上身上的痛痛痒痒,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好像天底下的小虫子都跑到了她的身上,做了个窝,爬来爬去的……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枯柴般的小手往脸上挠去……
“苗苗,不要抓。”
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小姑娘吃力扭头瞧向门口,是哥哥!她听话地收起了小手,细细软软唤道:“哥哥。”
季鹰端着药碗,于床榻侧方坐下,小心翼翼地托起苗苗,让她在厚厚的软垫上偎着。
“来,先把药喝了。”搪瓷勺子轻轻一舀,仔细吹凉后送了过去。
小姑娘十分乖顺,不吵也不闹,配合着将满碗黑色药汁全数喝下,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呛得小脸皱成一团,猛地咳嗽起来。
季鹰忙将药碗放下,上前轻拍瘦骨嶙峋的背脊,替她顺着气,心里疼得一塌糊涂。万莫要让他寻着下咒之人,他定会付出所有,叫那人后悔活在这世上。
好半晌,苗苗才徐徐缓过气,一抬眼,便瞧见哥哥担忧的神情,小小手奋力抬起,摸上他的脸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糯糯安慰道:“哥哥,我没事的……药一点儿也不苦……我全都喝完啦……”
乖乖巧巧的可怜模样直直戳中季鹰心肺,他压抑着喉头的热气与胸口的恨意,爱怜地摸了摸枯黄了的软发,哽咽道:“苗苗真乖。”
哪里会不苦呢?傻苗苗,连撒谎都不会!平日里胡乱撒着娇,这会子却体贴得叫人难过。
“所以,哥哥不要难过,喝完了药,苗苗的病马上就要好了。”小姑娘嘴角弯弯,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那笑容算不上好看。病恹恹的脸颊颧骨突出,密密麻麻的红疹掩盖了精致的五官,连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都过了病气,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季鹰眼眶酸涩,跟着强扯出一抹微笑,嗓音轻哑,“嗯,会好的。”
是啊,当然会好的,他的小姑娘这么美好,老天爷怎么忍心收走她呢?
“等我好了,我想去荡秋千。”苗苗小小声道。趁着现在清醒着,她想多多和哥哥说会子话。
季鹰柔声回应:“好。等苗苗好了,哥哥就在院子里添一架秋千。”
“是要和哥哥一起荡秋千的!”
“好,哥哥陪着你。”边说着,边温柔地将软垫撤去,扶着小姑娘轻轻躺入被窝。
“嗯嗯!还要和哥哥一块儿去吃点心,我已经好久没吃了。”
“好,哥哥都替你记着。”
她说一句,季鹰答一句。
好像那样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
渐渐的,稚嫩的声音微弱下来,小小的身子缩了两缩。恼人的痛楚又来了,胸腔闷闷堵堵,肚子里头好像食了刀片似的,翻腾得厉害,额头上冷汗直冒。
季鹰面色遽变,急急搂住疼成一团的小姑娘,“怎么了?又是哪里疼?”
“哥哥……不要紧的,只有一点点痛,只有一点点……”苗苗大口喘息了两声,颤抖地伸出两只手指,比划出一点点的大小。
其实,是很痛很痛的呀。但是如果她说痛的话,哥哥肯定会更难过的,所以,为了哥哥,她还是可以稍稍忍耐一下下的。
季鹰轻轻拉下冰凉的小手,包在大掌里头,心底钝钝的疼,不去戳穿,“嗯,那就好,苗苗真勇敢。”语气里有着难掩的疼惜。
苗苗又露出一个笑容,但她实在太虚弱了,小小嘴角还未扬起,上下眼皮便撑不住了。自从生了病,她的精神明显不济,喝药这么件小事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想再和哥哥说会儿话,却捱不住,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了。
季鹰紧闭双眼,将脸埋在小小肩窝。
傻孩子啊!傻孩子……
明明自己都撑不下去了,满心满肺却还想着他吗?
他的心里涩涩发着软。
明明只是个小孩儿而已,怎么懂事得这般恼人!为什么不骄纵一些?为什么不任性一些?为什么不自私的想着自己?为什么不哭着闹着喊痛呢?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他心底更加难受,让那股爱怜之火烧得更加旺盛吗?
这个意外走进他生命的小姑娘,不只是他认定下来的妹妹,更是他内心的支撑。她是他的道,是他心甘情愿倾尽一切的守护所在。
是她,给了他残留这可笑世界的理由。
——她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的小姑娘啊,快些好起来吧。
他侧身上榻,隔着薄被环住纸片般瘦弱的小身子,两人之间,微光轻闪,源源不绝的灵力输送了过去。
盛夏的烈阳照在院里的香樟树上,留下一地斑驳阴影。
又一日,初阳划破长空。
虎背熊腰的汉子赤着膀子,照例开始一天的晨练。
一个秀气的小男孩扶着门槛,垂着头,小小声唤道:“大、大哥。”
“嗯?”陆西铭停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他,“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那个……我、我……今、今天,我、我想去一趟城郊的药圃子,想、想问一问新的药材……”陆舒寒结结巴巴道。他的好朋友生病了,他想替她做点什么。
这是自己是手把手养大的弟弟,陆西铭当然了解他那内向又害羞的性子,能主动说出寻药的话,已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当下走上前去弯下腰,欣慰地揉了把小脑袋瓜子,“是为了小苗苗吧!去吧,大哥陪你一起去!”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那小姑娘性子好,能陪着自家小弟解解闷儿,或许还能稍微影响一下,让小弟也变得活泼一些。但邻里相亲了这么些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他也希望小姑娘能早日康复。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大哥,苗苗哥哥请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没有用……我、我真的能帮上忙吗?”
壮实汉子牵起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大哥说过什么?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不要轻易质疑自己,只要问心无愧,那就放手去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