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农家顶门女

　　红苕端着茶，看着卫昭送走了白云轩。

　　等卫昭看着白云轩走出老远、上了山下小路的轿子，折回小木屋时，看到红苕还是端着茶，等在那里。

　　“吓到了？”

　　卫昭走到红苕身前，抬手在红苕面前晃了晃，看到红苕回过神来，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改之前的悲伤沮丧，身上虽还脏乱着，可那满脸的喜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刚才有没有撞疼？”卫昭从红苕手里接过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就朝着红苕的脚看过去。

　　“没，没有！”红苕回过神来，尴尬地将脚往后缩了一步，低下了头。

　　卫昭又笑，还伸手拍了拍红苕的头，说道，“那你帮我烧些热水，我换身衣裳，赶了几日的路，总算没让白云轩跑空！”

　　卫昭声音清冽，语气却是轻松的，如泉水叮咚，听起来就格外让人舒服、放松。

　　红苕就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他看着不还是挺难受的么？可她也没细想，懵懵懂懂答应了一声，就跑出去烧水去了。

　　卫昭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就出来了。他头发擦得半干，松松地束了个半髻，其余则披散在肩头。

　　红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卫昭。

　　青衫落拓，潇洒不羁。

　　卫昭搬了一把椅子，在小木屋前喝酒、晒太阳。

　　不同于以前，这一次，卫昭还拿了一只小酒盅，将酒倒进去，一盅一盅的喝，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包花生，吃一颗花生，喝一盅酒，喝一盅酒，吃一颗花生，慢慢地吃，慢慢地喝，十分地惬意。

　　怎么能不惬意呢？

　　卫昭心里想着心思，这一阵子的谋划，终于告一段落。

　　父亲卫守忠，一辈子尽忠职守、为国为民，官任户部侍郎，推行赋税革新，与户部尚书刘伯奉意见相左，更是动摇了内阁大学士徐修的势力。首辅严嵩年向成庆帝举荐父亲，预备全国推行赋税革新。不料，成庆帝陡然薨逝，赋税革新也就此搁置，父亲更是在去往江南推行新税法的路上落水而亡。之后，卫昭扶灵回乡守制，平康帝继位，严嵩年致仕，徐修任首辅。
　　卫昭的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可悬崖转石，等卫昭醒过神时，已经事成定局，就算他知道父亲的死必有蹊跷，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可杀父之仇，叫他如何能善罢甘休？！

　　就算是死，即便不能将父亲的死因昭然天下，也必定要暗中调查事情真相，手刃仇敌！

　　其实事情始末因由他都清楚，只是没有证据，只得派了亲信去查，果然得知就是徐修安排的人，制造撞船事故，使得父亲落水而亡，而此事，刘伯奉亦有暗中推波助澜。

　　徐修新任首辅，其势力又盘根错节，卫昭暂时不能动摇他分毫，可刘伯奉，卫昭却不能任由他再逍遥。更何况，徐修坐上了首辅之位，鸟尽弓藏、过河拆桥，对刘伯奉也一反前态。

　　卫昭抓住机会、铤而走险，暗中与张文正取得联系，又助张文正上位博得徐修青眼，张文正取代刘伯奉，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而刘伯奉，自然就被徐修弃之如履了。

　　白云轩此来，就是徐修授意，让他来探卫昭的底，看看刘伯奉遭他厌弃，是不是卫昭在背后做的动作，卫昭有没有记恨刘伯奉、以及刘伯奉背后的自己……

　　卫昭当然不能让白云轩探出真相。

　　他在白云轩面前，装成一个沉沦于儿女之情不可自拔、又为了自己起复将刘伯奉视为救命稻草的蠢笨书生。

　　白云轩信了，居高而傲的徐修应该也会信。

　　如果卫昭所料不差，过不了几日，刘伯奉就要被拉下马，而取代他的，则是张文正。

　　卫昭的报仇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他亦会步步为营，早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怎么能不叫卫昭高兴呢？

　　卫昭喝了一口酒，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红苕，还未细看，就噗嗤一声笑起来。

　　红苕一脸莫名，只知道卫昭看着她的脸就笑了起来，呆呆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脸，更加没头没脑。

　　卫昭笑着摇头，又站起身来，走到红苕身前，拉住红苕的胳膊，示意她看自己的手。

　　却原来是她手上染了墨汁，用手摸脸，那墨汁就蹭到了脸上，成了一只小花猫。

　　红苕汗颜，顿时脸颊如火烧一般，赶忙抬手又要去擦。

　　“别动！”卫昭握着红苕的手腕不放，却抬起了另一只手，抚上了红苕的脸颊，一下一下轻轻替她擦拭。

　　红苕站在那里，像被施了法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周身的血液也似凝固了一般，脑子更是轰地一声炸开了似的，整个人无知无觉、不复存焉。

　　卫昭嘴角含着笑吐气如兰，凑近帮着红苕擦干净脸颊，看到她的手心还是黑的，索性就将酒盅里的酒倒在她手心上，一点一点揉洗干净。

　　红苕的手很小，十指纤瘦，可她常年做重活，手背肤色蜜腻，掌心还长着茧，摩挲起来，搔得卫昭的指腹也痒痒的。

　　不知为何，卫昭揉捏着红苕的手，心里竟然生出一股欢喜来，不舍得放手。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直到擦洗干净，卫昭还拉着红苕的手闻了闻，果然一股酒香飘然。

　　红苕整个人都是呆呆的，由着卫昭做完那些动作，拉着她的手凑在鼻子下面闻，掌心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她就惊得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因为太过紧张害怕，而不敢太用力，只缩着脖子往后抽手。

　　“躲什么，”卫昭感觉到红苕的抗拒，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唐突，松开了手，可还是强撑着场面，装作没事人一般，“你脸上手上都是墨汁，我替你擦干净。”

　　事是这么个事，可这多此一举的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的辩解，反倒坐实了他的鬼迷心窍一样，不仅让红苕羞得满面通红，就连他自己，也脸颊发烫，不知该如何继续。

　　两人都是呼吸粗重，难为情得很。

　　“你想学认字？”

　　尴尬了好半天，卫昭才找到这么一个话题，装作没事人一般，重又开口问道。

　　“呃？”红苕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卫昭这么一问，立马点头，答道，“嗯，学点字就能读通文书了。”

　　“我教你。”卫昭说道。

　　红苕一听，心下一喜，下意识点了点头，可一抬头对上卫昭的眼睛，心里又咯噔一下，慌乱地摇了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卫昭没明白，“还怕我教不了你？”

　　“不是不是。”红苕直摇头，她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她如今年纪小，前世虽然活到二十二岁，却也一直没有嫁人，可男女大防她还是知道的，方才卫昭分明是在占她便宜，她虽出身贫贱，却也懂得自珍自重、清白做人，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做错事。

　　“那是为何？”卫昭兴致正高，没想到红苕会不答应，一时有些气郁，想他堂堂大琞朝探花郎，差一点儿就三元及第，教她一个女子认字，她竟然还不愿意？

　　红苕也不知该如何回他，只摇着头，想了想，又道，“马上要过年了，这边地也归置得差不多了，我就不每日上山来了。”

　　现下，还是不要上山来的好。

　　“那又为何？”卫昭就更不开心了，“你不是答应说要每日做饭的？”

　　红苕一愣，听出卫昭声音里的不开心来，又想到她确实也默认会给他做饭，想了想，便回道，“那我每日做好了送上山，你让阿四去路口去取。”

　　“不行，等你送来饭都凉透了，而且阿四还有几日才能回来。”卫昭真是郁闷，想他今日是太过得意了，老天看不过去，要给他浇一浇凉水？

　　红苕闻言，也是纠结，阿四在倒还好说，阿四不在，只有她和卫昭两人在山上，她再跟他独处，往这荒山野地里跑，那不就成了，成了送羊入虎口、自甘轻贱了么？

　　不成不成，说什么都不成的！

　　红苕还是摇头，更加坚定。

　　卫昭不明就里，急得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不想红苕却似受到惊吓一般，慌乱得连退好几步，又咬着唇避着他，一副生怕被他吃了的模样。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红苕咬唇，红着脸摇了摇头，回道，“我要回家了。”

　　说着，红苕就转身预备离开。

　　“你，你敢！”卫昭简直要吐血，一个箭步绕到红苕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红苕也没料到卫昭会挡她去路，愣了一下，可她并非不信他为人，也不是真的怕他，只是她心里知道，卫昭是贵公子，自己只是一个乡下粗野丫头，他和她是云泥之别，他方才那样对她，也只不过是一时心情好罢了，并非是对她有什么坏心，若自己也跟着糊涂，那就真的错了。

　　想清楚这一点，红苕就站在那里，和卫昭对峙着，也不让步，也不说话。

　　卫昭看着红苕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红通通的，两只手也十分紧张地抓着衣角，可她的头却是抬着地，下颌微微翘起，嘴唇也咬得很紧，一副“我没错我不会妥协”的模样。

　　没来由地，卫昭就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其实，他之前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可他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他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况且他也没有非分之想、没有过分的举动。

　　可他忽略了一点，女子和男子不同，于他是兴之所至的小事，于红苕而言，就是影响终生的天大的事。

　　即便她只是个乡野丫头，穷困又单纯，也不能影响，她做一个自尊自爱的好姑娘。

　　他没想到红苕会这么敏感、这么在意，真的是他唐突了！

　　卫昭心里生出些歉意，想要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看了看红苕，见她还是那副认真倔强的样子，突地又想到第一次在白沙河看到她时，她认真倔强地数钱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卫昭就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为着一个铜板都能跳河的傻瓜，如果自己真是个色鬼，跟她来硬的，她是不是也是要拼命的？

　　她肯定是要拼命的！

　　卫昭这么一想，心里又是一哽，想他堂堂大琞探花郎，居然被一个乡下姑娘避之如洪水猛兽？

　　“你回去吧。”卫昭叹了口气，给红苕让开了一条道。

　　红苕有些错愕，并不明白卫昭为何会突然让路，可她巴不得马上逃走，也没多想，就慌慌张张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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