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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高烧不退，林似霰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浑浑噩噩做着有关从前的梦境，简直就想这么一睡不起。林如熙急得团团转，幸村在忙碌之余也总是抽空来看她。第三日中午，林如熙打了热水回来推开病房的门，才看见林似霰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终于醒了。
嘴唇和脸颊都白得几乎透明，骨瘦如柴，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越发深不见底。她又冲弟弟笑了，但依旧对那晚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上课放学，被寒风卷过的街道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再也不见那辆一直很安静的黑色轿车。林似霰也就这样垂着眼帘过生活，漆黑的眼里看不出悲喜。
高三总是被大大小小的考试围绕，稍稍让全年级老师学生吃惊的是，万年第一的林似霰真的掉了下去，再也没有登顶过。班主任老师找她谈话，询问她在学习生活上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林似霰安静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不想学习了。
幸村离开的前一夜，林家的门铃响了。林似霰打开门，便看见他站在路灯下，笑颜无比温和。
轻轻合上门，两人在门口的台阶上并肩坐下。幸村怕林似霰会冷，连忙摘了围巾给她围上。的确是很冷，呼吸中都能带出白色的雾气。
离别即将到来，一向冷静如林似霰也有些感伤，但幸村要去追寻他的梦，林似霰祝福他。对面林似霰简短却又不失真诚的祝福，幸村只是微微一笑。
“呐，似霰，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因为小优的事情，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假如有一天有幸能够再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一定会不犹豫、勇敢地告诉她。”
“现在，这个人，我已经遇到了哦……”
林似霰微微低了头，抿起了嘴唇。路边的路灯一盏一盏，照亮街道远方幽深的路。
“她很安静，很冷静，非常坚强，会对自己在乎的人很好，对别人却总是有一些戒备。我知道，她以前受过太多的伤害，已经让她不敢再对这个世界报以希望。”幸村的声音太温柔，让人听了即便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也能萌生温暖，“我想告诉她，并不是希望别的什么，我也知道她心里还有一个人，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忘掉。我想告诉她，只是因为想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觉得太累太孤单，我都会陪在她身边。”
说完了这些话，幸村便站起来，拍拍大衣的下摆。依旧还是笑着的，“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我先回去了，似霰。”
林似霰也连忙站起来，垂着眼帘应答，“嗯，幸村君再见。”
“再见。”
目送幸村的背影在路灯下渐行渐远，林似霰这才想起他的围巾还没有还他。但也再没有勇气开口叫住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冲着他的背影轻轻说了一句“傻瓜”，声音一出口便立即消失在风里。
第二天凌晨，一架飞机载着幸村精市的梦飞去了德国。
无论少了谁，神奈川立海大附中也还是要照常上课，高三年级也还是要照常考试。只是走进教室时看不见蓝紫色头发，听不见温和得让人一听就如沐春风的声音，傍晚散步不再有人陪着时不时聊上几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觉得有丁点寂寞。
大家还是要照常过自己的生活。
不知不觉，又是一学期快结束了。这个学期末，林似霰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五十名，被校长叫进了办公室。
老校长满头银发，笑容和蔼，笑眯眯地让林似霰坐下，倒了一杯暖茶送到她手里。一颗一颗的茶叶还没有化开，沉在杯底，不大的校长室弥漫着清浅的茶香。林似霰捧着茶杯，手指不自禁地磨蹭着杯面，等着老校长开口说话。
他笑着，从文件夹里取了一份资料来递到林似霰面前。林似霰恭恭敬敬接过来一看，竟是一份北海道大学的推荐书。
“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们学校每年都有。”老校长笑眯眯地说，“你的户籍不在这里，所以不能参加神奈川县的考试。但是各所大学每年在立海大都有推荐名额的，所以参加不了考试也不用太难过。我也知道你很优秀，完全有机会冲刺东大这样的一流大学。不过北大也还是不错的，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就先念本科，再去更好的大学深造，也是不错的选择。”
纸扉雪白的推荐书，记载了北海道大学的一些故事，真的是很不错的一所大学。
林似霰却陷入了沉默。
谢过了老校长，礼数周全地从校长室退出来。林似霰站在走廊上又把推荐书拿出来看了又看，捏在手里直到纸张都变了形，最后才揉成一团，扔进了书包。
林似霰所过的这十几年，都是为了生存。在中国的林家是在夹缝中求生，到东京的林家更是苦苦支持地活着。没有朋友，没有兴趣，没有爱好，念书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太苍白，其实能不能继续念下去都不重要。她有把握，现在的自己有能力让弟弟和自己生活得很好。
只是，为什么要把嘴唇抿得这样紧。
晚饭时节，林似霰为弟弟夹了菜，斟酌了很久才把话说出来，“如熙，姐姐可能不能参加高考。”
俊美无俦的少年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就摔在桌面上，“为什么？”
“因为户籍不在这里啊。”林似霰很轻松地笑了笑，帮弟弟换了一双筷子，“你忘了，我们从林家出来的时候，户籍都被林易之扣着的呢。”
提到林易之，林如熙的脸色变了变，沉默半响才闷声说，“那姐姐怎么继续念书呢？”
“不念了啊。”林似霰依旧挂着轻松的笑脸，“念书这种事，对于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我借着迹部家的户头在股市操纵这么久，就算我没有文凭，也不怕找不到工作不能供你吃饭了。”
“不行不行。”林如熙拼命摇头，“姐姐不能不念书。”
预想到了弟弟的反应，林似霰不再多说了，“好了，这事姐姐会好好处理的。最好还是可以继续读书，实在不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熙你不用担心。”
林如熙知道姐姐会好好处理，并且一定会在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前提下来处理。每当这个时候，一种自己是累赘的心情就会浮现，看着姐姐消瘦的肩膀和苍白的脸，林如熙拧紧了眉头。
这个学期末在圣诞节那天正式结束了。开完总结大会，切原找到了林如熙，说是晚上大家聚一聚一起过圣诞节，包括三年级的学长们。
能有这样的机会林如熙自然是很高兴。但这也意味着，这个寒冷的圣诞夜林似霰需要独自一人守着林家这幢不算热闹的房子。林如熙舍不得姐姐，又舍不得大家，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把网球部的大家邀请到林家来。
到了傍晚就下起了星星点点的白雪，想必明早起来整个世界就会被霰雪覆盖。三年级的学长们因为各自学业都很忙，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见过面了。丸井一见桑原就直接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眉开眼笑，小孩子一样。
每个人脸上都有些疲倦，但是却又有不一样的动人神采。高三是辛苦的，却也是充满意义的，只有正在经历或者经历过的人们才能感受得到。
吃过了晚饭，林家大大的客厅就成了游戏厅，有K歌的、打游戏的、玩纸牌的，就连不苟言笑的真田都被大家起哄唱了一首老歌。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收拾好了东西，林似霰却不跟大家一块玩，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将一室喧闹关在门外。
从厚厚的小说里抽出迹部的照片，对着灯光，林似霰又端详许久。如今电视报纸上免不了还是会提到有关他的点点滴滴，比如迹部家的某个高级楼盘开幕，他去剪彩。一身深色西装衬得他越发成熟内敛，眸光似水，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高贵。
又比如，他挽着他美艳可人的未婚妻风间晗出席某个酒席，眼角眉梢在镁光灯下都闪着隐隐温柔的光彩，弯下腰去为未婚妻打开车门，唇角带笑。
连指甲盖都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覆上照片里那人的脸颊。林似霰在心里庆幸，幸好迹部身为迹部家的少爷，是公众人物。她还能通过如今无孔不入的八卦媒体了解他的近况，得知他的消息。
这些年来错综复杂的故事换来一个这样的结局，也好啊。
林似霰无比珍惜地将她从报纸上剪下的黑白的迹部照片搂在怀里，无声地笑了。
霰雪纷飞的圣诞夜，暖黄的灯光从林家的玻璃窗里流泻出来，连带着时不时传出少年们清脆开朗的笑声。小街上没有人，却有一辆漆黑的轿车悄无声息停到了林家院门口。
轿车四周的窗户都贴着不透明的窗纸，里面的空调开得很足，坐着两个衣着气派的男人。
靠着窗坐的那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双桃花眼溢满了温柔的光彩，儒雅俊秀，撑着自己的下巴透过窗痴痴向林家的方向望。旁边那位中年男人一直微微低着头，表情驯良。
“中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轻轻喊，声音也如长相那般温柔。
“是。”
他目光悠远，带着几分笑意，又有几分深意，“你说……求而不得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被叫做中村的中年男人不说话，只是卑谦地低着头，双手谨慎地放在腿侧。
车窗外莹白的霰雪仍然在下，给这个圣诞夜沾染上平和宁静的感觉。夜色苍茫，遮掩了这辆漆黑的轿车。在夜幕的掩护下，这辆车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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