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生活笔记

　　三月三——上巳之日，也是日本传统的桃之节句——女儿节。在今年的这个本应樱花盛开，携美踏春的节日里，老天也异常反态的被灰蒙蒙的雨雪遮蔽。强横如直接扶幕府十四代将军上位的大老井伊直弼恐怕也不会想到上巳这个美好的节日将会成为他的忌日吧。从今天开始，下克上不再仅仅是战国时候的陈年旧事，“天诛”也不仅仅只是像吉田松阴那样喊喊口号。“樱田门外之变”挥起了幕末各派之间暗杀与政变的第一刀。明治维新这块被血浸染的大幕也将被拉开一个小小的角落。
　　井伊直弼在经过樱田门的时候被水户藩浪人当街杀死这条消息像瘟疫一样在这个寒冷的春天里迅速扩散开来。一时间，压抑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日本大地，尤其是和井伊大老关系紧密的几个藩更是群情激奋，声讨水户藩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甚至井伊的本藩彦根藩还整顿武备打出了为井伊大老报仇雪恨的旗号。左有井伊姻亲丹波龟山藩，右有井伊本藩彦根藩的京都上下也都坐立不安了，生怕大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京都跟着一起遭灾。
　　这也是幕府藩镇体制的最大弊端，藩内武士的第一效忠对象是天皇，而第二效忠对象是本藩，之后才轮到幕府。就像米泽藩的九代藩主上杉鹰山从锅藩过继来做八代藩主上杉重定的养子时，人还在江户效忠米泽藩上杉氏的书信就已经摆在了米泽城上杉神社的案几上。早在元禄年时就出现过赤穗藩47武士为主上报仇而将高家旗本吉良义央家几乎灭门的事情。事件发生后，被迫切腹自杀的47武士更是成为了忠义无双的典范，频频被搬上戏曲故事广为传唱。于此同时，未参加报复行动的赤穗武士则被贬低为不忠不义之人而不受人待见，民间传说连商人都不愿意把酱油和盐卖给他们。
　　由此可见，幕藩体制其实就是个很不稳定的火药桶，再加上有着下克上的优良传统的武士们这根一点就着的引线和普通民众扇起的那名为“忠义”的东风，没准德川幕府就得像曹操在赤壁那样轰的一下就被烧回三河老家。怕受池鱼之灾的京都不淡定还是小事，就快要连老本都舍出去的幕府更是乱成一锅粥，每天不干什么正事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眼看着彦根藩那些愤怒的武士已经有了挑头大闹的火星，幕府病急乱投医之下想出了个把世人都当傻子的主意。先是假模假样的暂时免去了井伊直弼的幕府大老职位，然后装成一副井伊直弼虽然遇刺但是性命无忧只是受了惊吓而得病的样子。再导演了一出上至将军，下到臣子纷纷探望这子虚乌有的“疾病”的“温情闹剧”。
　　借着交流不顺畅，信息技术不发达的便利，幕府就这么硬是颠倒黑白的把人民大众愚弄了一回。人民群众是可以愚弄的对象，身处高层的大佬们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忽悠过去的。上巳那天可是各家大名进城朝拜将军的时候，这么大一滩没头没手的残缺尸体只要没瞎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看到没了井伊直弼这个“事必躬亲”的幕末版“诸葛亮”的扶持，才十几岁的小将军遇到大事的那种无助样，各家大名顿时泛起了某种心思。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为了浇灭各家大名准备把小将军揉圆搓扁加推倒的不良□□，本是井伊大老手下摇旗马仔的老中安腾信正和久世广周只好无奈披挂上阵。
　　不过正如蜀汉没了诸葛亮这个政军一把抓的一言堂就硬不起来一样，幕府没了井伊直弼这个独裁大老也成了谁都可以捏一把的软脚虾。最后幕府还是没抵挡住各家大名的强势插入，经过各方协调之后，三月二十八日，幕府正式召开了井伊直弼的追悼会并免除了井伊直弼的幕府大老职位。另外为了不打自己的脸，死因也就顺理成章的写成病逝。
　　“井伊直弼急病发作。在与病魔斗争中提出家业继承状，受理中病死。”这就是幕府的官方诏书和正史记载。与此同时，井伊家在位于江户的井伊家菩提寺——豪德寺中所立的墓碑上刻写的卒日也成了三月二十八日。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不自觉地冷笑不已，井伊直弼一生强硬刚直，没想到死后居然连忌日和死因都被人肆意篡改，真不知道如果他泉下有知听到如此恶心人的消息之后会不会气的诈尸。
　　樱田门外之变引起的种种纠葛在四月份的时候终于暂时平息下去，但是只要有点理智的人都看清楚没了井伊直弼的幕府那种软弱可欺的样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乱时代已经正式到来。
　　在幕府为了井伊被刺的事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我也没闲着。片川这个山（阴）道土匪头子确实是个很善于抓住时机的人，乘着京都和丹波都陷入混乱的时候深入两地狠狠地打劫了几票。听丹波过来的商人说他们那里因为调集武士导致防备空虚有好几个村子都倒了血霉。我们这里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看看前几天沓掛町那些愁眉苦脸的人就知道了。
　　“呼”村上放下酒杯唉声叹气道：“刚坐上这个职位就遇上这种倒霉事，我还真是不幸。”看他样子就知道又挨骂了。因为片川的举动，中川这些天不仅茶道会不开了，而且有向喷火龙发展的趋势。
　　“不，请您别这么说。”端起酒杯向村上示意了一下，我一饮而尽道：“我们村没有遭灾不是老师努力的结果吗？”
　　“是又怎么样？”村上苦笑道，“中川大人不过想要找人出气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安慰道：“人活着总要面对许多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的东西。老师，请加油吧。”
　　“是啊，明明是不如意的工作还必须做下去，有时候想想人生还真是无奈。”村上自嘲地说。村上不是不理智的愣头青，当初我为了推他上位而使用的那些龌龊手段别人不清楚他是当事人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为了吉祥丸他聪明的选择了把自己当成傻瓜，当成什么也不知道，并且借我造的势迅速在警备的位子上站稳脚跟让黑田彻底断绝了想念。
　　虽然我不相信这样一个可以为了家人放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对攀附权贵的鄙视的男人会这么简单就撂挑子，但我还是盯着村上的眼睛正色问：“老师是要放弃吗？”
　　“不，我怎么可能放弃。如果连这一点小小的困难都不能克服还谈什么给千代和吉祥丸创造幸福。”村上坚定地回答道。
　　在他眼里我看到了爱，这是身为男人对妻儿，对家庭的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视的东西，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朋友，甚至可能是宠物，正是这些东西提供了永不枯竭的勇气和动力。芸芸众生在这个沉沦的俗世挣扎只是为了自己吗？不对，人永远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连父母妻儿都不在乎的无爱之人所得到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孤独。耀眼的黄金，闪亮的钻石永远换不来一句真心实意的“欢迎回家”。
　　“说的好，老师我敬你。”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看着村上有些蹒跚的醉步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祝愿你以后能顺顺利利吧。不管日后村上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这个肯为家人牺牲自己的他是值得祝福的。
　　“上杉殿，早川建石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山田轻声传话道。
　　“好，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说，“你去忙吧。”
　　唉，我也有许多不想面对的事情呢。
　　“给早川桑煮些茶来。”我对侍立在一边的真姬吩咐道。
　　“是。”
　　看了看真姬离去的身影，早川建石赞道：“真是不错的侍女呢。”
　　“见笑了。”我自贬说，“不过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用的还算顺手罢了。”
　　“哪里。”早川一脸欣赏地说：“真不愧是日进斗金的青山家，这样的侍女还只说是顺手。我可是想要而不可得呢。”
　　“早川老大就不要调笑在下了。”我略带嘲讽地说：“早川组可是威震乙训的存在，这样素质的侍女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早川摇了摇头道：“早川组只不过靠着松尾组的庇佑有了几个小村子而已，离威震乙训还差得远呢。”
　　“这次打退了片川的小队可是在大家眼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呢。”我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下他。
　　“集结了整个组织的力量也仅仅是打退罢了，死去组员的丧葬费还没有着落呢。”早川苦着脸说。
　　“请您别这么说。”我想了想道，“这次早川组的贡献大家都清楚，我想大家都不会吝啬自己对早川组的支持的。”不得不说，早川组这一仗干的很漂亮。只是付出了几个组员的代价不仅能保住自己的地盘还能得到当地的支持。虽然这次早川组又有要钱的意思，但是这钱付的还是值的，毕竟谁也不希望家里遭到不幸，破财免灾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听到青山桑的话，在下心里也有底了呢。”早川笑着说，“希望大家都能像青山桑这样慷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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