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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邂逅千禧-6
D没有往身后望去，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正在发生的事。况且，观察情况这种事德古拉自然会做，而且，比他做得更好。现在，眼前有着唯有他才能办到的事。
从刚才起手心抵住的拳头，触及的肌肤冰冷而细腻，完全不似刚才接下那一击的时候所摸到的，满布着凹凸的创伤与粗糙茧子。
但这才应该是贵族的手，贵族的肌肤总是冰冷的，皮肤不要说有伤疤产生，从最初就不会失却青春光华。
人类之所以有伤痕与老茧，盖因人类的身体自愈能力与□□防御并不强大。然而，凭借贵族的身体素质，几乎不可能会出现这类代表“岁月”的痕迹。岁月或许能在人类身上留下烙印，却休想在一个尚未衰落的成年贵族身上留下踪迹。不论是常年练剑，还是做其他任何危险的事，时间流逝似乎与贵族无关，贵族总是能维持力量最鼎盛时期的样貌。
此时，被D握住拳头的对手正逐渐褪去漆黑的伪装，展现出黑影本应有的原貌。
“父亲。”
“如果我这边没出问题，我的能力范围并没有捕捉到任何你感兴趣的讯息。”
本质上，D与德古拉对所有物质与非物质的观测力，几乎是等同的。若是旧世界契约未完全达成之时就罢了，现在的话，没有几样德古拉感知不到，D感觉得到的东西。
D偏过头，虽然身后碎裂的薄冰飘飞，火之星屑燃烧着映红天际，但五芒星的核心之处，灵位……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什么也没有，一定有什么存在，能够完成贵族远离死亡的愿望，又不是他的另一个东西。那是D与贵族们都在寻找的东西，召唤仪式真正唤来之物的踪影。
可是现场唯独缺少这真正的关键，难道说这是D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吗？
与此同时，黑影的拳头皮肤温度变得更低，仿佛一团凝固住的寒冷，木偶般僵硬地停留在D的掌心。
对手身上的黑影不断缩小，直至完□□露出他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可惜的是这张脸柔和的线条，完全被对方狰狞、惊惧的扭曲表情破坏殆尽。
最奇怪的是从刚才到现在，即使对手如此恐慌，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或者说没有办法进行任何行动。D能感觉到，对方明显还活着，目前只是单纯地不能动而已。很显然的，对手之所以会不能动，原因全出在身后正在出现的某样东西上。
而远离死亡的方式，其实并不多，不多但确实存在。
除直接让死亡不再伤害他们，还有让死亡永远无法接触他们，切实可行的“另一个方法”。
这种情况……难道是……
忽然，D维持半偏头的姿势，伸直右手迅速插入对方的胸口，准确捕捉到对方的心脏捏碎。然而，几乎是立刻，这颗破碎的心脏就恢复原状。
所有事情都指向同一个答案，D迅速收回了手。
“父亲，看来事情比想象的糟糕。”
不只是头，D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正面面对市中心的道路。
“我没想到，他们连那种东西都能唤来。”
猛然间天空绽放光辉，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被夜色侵袭的城市。然后，光芒瞬间溃退一半，顿时将天空分作黑白的两半。太阳的光辉与黑夜的深邃，竟然同时展现于夜空。见此奇景，周边的人类立刻骚动起来，想必此刻有许多天文学家在惊叹，因为，白昼与黑夜居然并列空中，将天空划作两半。
居然是……真是意想不到的麻烦。D漆黑的眼珠映出星屑火红的色泽。灼风混合寒冰袭面而来，街道上方的能量似乎要炸开了一般，四散溃乱，又如容器中斟满的水漫溢而出。
下一刻，D就出现在德古拉的身边，右手死死地握住了德古拉的左手，左手直接环过德古拉背部，整个贴上去主动抱住了德古拉。在他和德古拉接触后数秒内，市中心的街道上舞动，仿佛正要爆炸的庞大能量，停止了动作。
入目所及是纷飞的冰冷碎片与赤红星屑，这些东西都悬浮于空气中。星屑维持红宝石般的艳丽，寒冰破片冷气凝结在原地。宛如挂在夜空上的晶莹装饰，好似会永远闪耀着光芒。
简直像某人对电影画面按下暂停键一般，静止的一切物质与天空黑白二色相配合，形成了一幅有趣的光景。
万物开始陷入混乱，再无什么白昼黑夜，也分不清过去将来。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全部都混在一起。
D紧握德古拉的手，力道惊人地大，仿佛要碾碎他的骨头。德古拉没有任何反应，并不是德古拉他正在忍耐D的握力，而是他也未从眼前这一切脱离。
可是，虽说目前情况已经足够糟糕，更糟的是D自己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动作。没有办法，因为召唤物是连D都未曾料想到的东西：
贯穿今与昔的过程，来与往的长河；自始之后，至终之前，连接二者的桥梁。流逝之物，虚无之辉，永在当下——“时间”。
时间身为生命无法逃离的桎梏，虽不至于完全限制住D，却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妨碍。
通过扭曲时间，直接避免死亡的时间，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可惜的是，无论是怎样漫长的时间，都会有结束、逝去的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D眼珠微微一动，感觉视野轰然一震，四周的事物又再度恢复了动作。
冰的锐利破片与火焰的星屑纷纷朝地面落下，归做虚无。天空出现的光芒迅速退却，天空再度恢复暗色的沉寂。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所有事物都重新正常起来。
自仪式中诞生的时间，已经逃离此地。基于诞生物特殊的性质，D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追上时间的，那是无数始与终的夹缝中，稍纵即逝的过往，这个世界所有东西只能存在于时间之中，却没有办法追上时间的脚步。
于是，D非常爽快地放弃了无意义的追击。
为了使这不该有的时间混乱，顺利地结束，这大概就是目前D存于此地的意义吧。毕竟，时间也不可能让世界永远停止运行。
D松开怀抱，对于德古拉来说，只是D抱住他又迅速松开了而已。
“似乎‘不朽之主’的作用也还是有限。即便我离得这么近，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莫名其妙被抱住之后，又被迅速丢开的德古拉表示：
“原来如此，我是不是应该伤心？”
“伤心？”D重复道，“我以为你的情绪一贯十分稳定，不会为外物左右。”
这也是D挑选不朽之主的标准之一，毕竟一个随时可能会闹脾气的生物，不论作为武器还是同伴，都是极有可能失控的。
“你已经看过我的动摇。”
很稀奇地，德古拉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旧世界的最后，德古拉以为自己或是D，都不能留下来的时候。很难搞清楚他内心到底有没有在哀叹自己的灭亡，或者是在遗憾无法再与D共有所有时间。能够肯定的是，那个时候自私到冷血的德古拉，在不知道救赎道路是否存在之前，做出奉献生命这种事，可以看出其实他有着相当程度地失控。
若是换一个人，德古拉怕是宁愿世界毁灭，都不肯这么干的。这多少代表其对D的信任，远比表面来得深。
“是吗？”
“任何生命活久了都会麻木，永远都维持过去的模样是不可能。想要看我明确动摇的模样，唯一的办法就是表演。”
对演绎过去的自己这种事根本没兴趣，如果没必要，德古拉不会干这种事。
“比起这些，‘您’能对我解释一下状况吗？”
德古拉声音忽然沉下来，却似乎又有一点恳求的感觉。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
若召唤物是时间，那么实现那些贵族愿望的唯一方式，大概是时间干扰。
“我并没有感觉到异常，这么说是‘时间静止’？”
所谓时间静止这种事，几乎所有方法方法能静止的不过是相对时间，但只有静止相对时间，对攻击才有意义。只有一方停止行动，另一方才能借势攻击。
况且，人为停止时间都会必须操纵方，也就是至少会留有操纵方能继续活动，否则的话就没办法停止时间。所以，所谓时间静止，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理论。
然而，真正的时间静止，那是没有彼此之分的静止。那是除了时间本身之外，谁都不能达成的困难之举，也是最大的无意义。对所有真正的生命而言，静止的时间，等于不存在的时间。既然不存在的话，那就根本没有任何事物会从中得到好处。
德古拉瞥了一眼在两人谈话期间，在楼顶仍然无法动作的那个黑影贵族。
“看来那些贵族已经完成了愿望，以他们都意想不到的形式。”
D体会到的时间，并非是世间之物那般，线或面往前进的形式。世界上存在的时间，在他眼里都是一个个的倒计时，真正有意义的部分，就是时间走到尽头，濒临结束的那一刻。也就是说他所经历的时间，是由死亡时间点密集汇聚而成。
使任何东西都远离死亡的可能，另一个方法，便是针对“时间”本身的操作。通过时间操作远离灭亡的方法，最关键便是远离死亡的时间点，使得死亡对象永远无法达到死亡时间点，从而避免死亡到来。以此为前提，策略之一便是冻结住一切时间的“时间静止”。
若时间自己停止的话，的确能够达成此事，但大前提是时间能够为人所用。
“不知道他们献祭了什么，为什么能唤出时间来，这并非是可以被人抓住的东西。”D很难得显出困惑的神情，“时间是无法被追上的。
“看起来应该没有办法控制，要不然这一位也不应是时间静止。至少也是‘回溯’、‘封闭’，或者‘重放’。”
回溯、封闭、重放，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都是为了避免到达死亡时间点，停留在过去的方法。最惨的是身处其中的人，绝对不会发现自己处在歪曲的时间内。
时间和命运一样是世界运行的过程，可时间与命运不一样，命运是记录，而时间则是运行在记录上的笔。没有时间流动，命运就无法继续记录。
没有命运，生命无法留住记忆。没有时间，则无记忆产生。没有记忆产生，那么部分无法以客观形式表现的东西，可说是不存在的。比如说你下一刻马上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在重复。但是你没有时间所书写的记忆，那么你永远觉得这是崭新的一天。在不知道重复多少次时间里，最多也就有一点既视感，而这么一点即视感，却是无数次时间的错误累积而成。
说是如此说，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说到底时间都不是那么容易唤出来的东西。
“这个世界被过去影响了。”
毁灭或是不朽之主还存在也就算了，可过去的人还能够再度出现，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若说真有微小的几率，导致这等偶然发生了，也绝对不会出现很多个。
目前D知道的有米娜和莎琳，但看德古拉丝毫不惊讶的样子，说明这样的人物并不止一个。
加之如今这持续了一年的炎热，恐怕和D所遇见的故人一样，是时间矛盾导致夏日的无限延长。
曾经永远泾渭分明的界限被打破，过去与现在开始变得暧昧。
因为，区分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将绝对不可能共存的东西摆在了一起。白昼与黑夜共享此刻，过去与现在融在一起。这种事情发生得越多，时间就越有可能出现矛盾。最终，和旧世界的命运一样，将陷入不可挽回的错误轮回中。
因时间出现矛盾，这是的那些故人存在于此时。
这个世界被往昔侵蚀了，被旧世界的回忆污染着。或许，这也是D能存在的理由。
也许他该感谢这样的错误，毕竟，从一开始不是因为错误，他也不会能得到这个人格。空有智慧，没有人格的话，是不会有选择的欲望的，更不可能会有快乐，或与之相对的痛苦，其他许许多多的感受。虽说这算是个意外，D得到的自由并非如自己所想之物。就结果而论，却不尽然是一件坏事，毋宁说多少算是一件好事。
可惜，并不是每一桩意外，都会是好事。
“哈……哈……”
有人在漆黑的道路上迅速奔驰，并发出粗重喘息声。
“怎么回事，那东西还在追。早知道就不要参与这件事，果然，那个F没安好心。”
其用恶毒的声音诅咒着。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他不由得回首，却见自己想要逃离的“什么”，远远缀在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能够追上来？其张大眼睛，想摆出防御的姿势，但却根本赶不上“什么”的移动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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