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海

　　坐在新买的办公椅上，秦勇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挂钟，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他按下了开机键。
　　自被通缉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进入今年后，警方主动追查他们的的力度才终于有所下降。如今又过去了大半年，他们才租下了这间小办公室。
　　时隔许久，终于能再次开始活动，恍若隔世，这个词肯定就是用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的。回顾这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秦勇不禁感慨万千。
　　那天，慌张离开网吧后，按照PHP的指示，他们尽量沿着小路，避开摄像头，来到了一个菜市场附近。这里人流，车流量都很大，三人找了一辆正在路边招客的黑车，一路应付着话多的司机，来到了一个城中村中。
　　又匆匆步行了一阵，才在最深处找到PHP所说的旅馆。说是旅馆，其实是中间围着院子的日租房，老板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三人到的时候，他正在院子中央的躺椅上呼呼大睡。没有叫醒他，三人找到到房间和房卡，开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电视上公布了公司经理的死讯，同时出现的还有三人的通缉令，果真如那个PHP所说，除了诈骗外，还有谋杀的罪名。看到这些消息，秦勇胃部一阵抽搐，那天没能吃下任何东西。
　　就那么担惊受怕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秦勇才起身，小心翼翼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短袖衬衫，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位？”秦勇问道。
　　“送东西的，这是217房吧？”
　　送东西？秦勇想到，PHP确实说过会有手机送到。他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
　　“来，”男人把一个信封递给了秦勇，又拿出了一个手机，“说好的，附赠的手机。”
　　秦勇将两样东西接住，信封很轻，里面似乎装的似乎都是些小东西，手机则是最近流行的智能机。
　　“东西我确实送到喽，有需要再叫我。”
　　男人挥挥手，干脆地离开了。
　　秦勇左右望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关上门，进屋拆开了信封。里面装的是数张手机卡和三张身份证。
　　老马在一旁惊奇地出声道：“这PHP难道还是同行？”
　　秦勇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就算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虽说他帮助三人逃走，但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自己一行的命都在他手上，一想到对方会提出怎样的要求，秦勇就感觉自己的胃又痉挛了起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手机响了起来。咽了咽口水，秦勇将电话拿起，按下接通键，“喂？”他能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难辨性别的电子音，“晚上好，看来礼物顺利送到了。”
　　“…是，正如你所说。”
　　“房钱预付了一周的，之后最好考虑换一个地方。”
　　“我们会的。但现在请告诉我们，”秦勇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到了不耐烦。“麻烦把免提打开，让其他人也能听见。”
　　秦勇将免提打开，把手机放在了小桌上。
　　“我知道各位的顾虑，但你们应该也能理解，干这行是绝对不能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的。还是说，”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仿佛机器人在说话，“我告诉你们了，你们就会相信，然后安心下来？”
　　三人没有说话。
　　“看来在这点上我们还是能达成共识的。”对方似乎感到了满意，“与其说那些，我更倾向于用更直接的方法建立信任。”
　　“对不起，只是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我们有点混乱。”秦勇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诚恳，“我们很感谢你能通知我们，还帮助我们逃跑。”
　　“客气，这只是最基本的诚意，”对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接下来我也会尽力帮你们逃离警方追捕的。”
　　看来对方并不是打算直接威胁他们，斟酌着词句，秦勇小心地试探起对方的目的。
　　“你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是好…”
　　“我说过的吧，是为了交朋友，更准确的说，我是想寻找生意上可以信赖的伙伴。”
　　秦勇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吐露出了目的。他忐忑的问道：“是我们也能帮上忙的事情吗？”
　　“当然，不如说这事将会很仰赖各位。”
　　老马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是什么事呢？”
　　“等到风头过后，我会发给各位一个名单，想请你们联系名单上的人，说服他们与我们合作。”
　　秦勇皱起了眉毛：“是什么的名单？”
　　“各个金融机构，通信运营商，物流快递和某些机关的部分中底层人员的名单。”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困惑。秦勇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合作，是关于什么事情的合作？“
　　“这些中底层人员大多工资不高，但却有很大的权限，可以查阅各自单位的数据库，里面包含了大量信息，像是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物流信息，人口户籍等等。”电话里传来的电子音仍然不带任何起伏，“我想你们请你们对这些数据进行大量的收购。“
　　这些听起来几乎都是些个人信息，也许对私家侦探或者那些讨债的人很有用，但除此之外，秦勇很难想象这里面还能有什么油水。
　　老赵也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收集这些信息有什么目的吗？“
　　对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多亏了各位的努力，电话卡实名制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根据我听到的消息，最多两年，就会正式实行。”
　　关于实名制的风声秦勇也听说过，不过他不认为这会对各式地下产业产生什么影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以各种证件为核心的身份信息买卖还存在，实名制电话卡的注册仍然是轻而易举。
　　电话那头继续说道：“到时，通过电话号码办理的银行卡，注册的各种网站，购物账号，邮箱，都会被直接关联到个人，只要掌握了其中一条信息，就掌握了某人的所有信息。说到这，各位行内人士应该都明白了，上面说的那些信息有多大的价值了。”
　　以前干活时，他们采取的都是广撒网的模式，愿者上钩，效率很低。而且随着一般人防范意识的提高，这种方法很容易被拆穿，常常是最后白忙一场。但PHP的这番话又给秦勇指出了一条新的路。如果能提前调查，掌握目标的个人信息，进行针对性的准备，再配以相应的话术，对方上钩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
　　当我准确报上目标贷款的详细数额，日期，年限时，对方还怎么能不信？秦勇扶着下巴快速思考，身体因为兴奋而不住有些颤抖。不仅如此，还能对某些群体定制专门的套路，对缺钱的提供‘借贷’服务，单身的就介绍姻缘，玩游戏的就向其推销装备，保准会一砸一个准。
　　“要提醒各位的是，我们不是要利用这些信息，而只是要将它们进行出售。”
　　“出售？”秦勇不禁皱起了眉毛。
　　“嗯，高价卖给那些有各种需要的人。”
　　秦勇沉默着没有出声，他不怀疑这些数据能在未来卖出高价，这也许会是个很赚钱的生意。但只要能利用这些数据，在自己手里，它们绝对会比单纯的售卖赚的更多。
　　电话那头很快又补充道：“但你们不要自己直接接触买家。”
　　秦勇明白他的意思。“找下线代收？”
　　“不愧是专家，要他们先上交押金，按比例分钱，不过这方面你们比我懂，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班门弄斧？秦勇不禁在心里冷笑，这个人明显很了解他们的运作方式。
　　“此外，还要教内鬼们规避风险的方法。”
　　内鬼大概就是指刚才所说的那些提供信息的合作者们了。“风险是指？”
　　“嗯，像是系统水印，权限被锁或者被回收之类的，我会一一指导他们。”
　　“系统水印是什么？”老赵好奇地问道。
　　“一般数据库里会带着的标记，用以数据泄露后的溯源和定责。当然，也要请你们教他们出金，提现的方法。”电话里的人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帮内鬼们解决了这些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放心与我们合作。”
　　“你想让我们负责寻找接触合作者，收购数据，发展线下，再进行信息的售卖？”
　　“没错，而我这边主要是进行技术上的支持，和数据库的构建。”
　　“数据库？”
　　“嗯，我们要有自己的数据库，将收购来的大量数据进行整合，排序，方便之后的快速查找和提取。”
　　秦勇点了点头：“我大致上明白了，你说的生意。”
　　“怎么样？还不赖吧？考虑到你们今后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这种完全只用在线上的活很适合你们，不是吗？”
　　“能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吗？”话虽如此，秦勇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争取到更大的主动权，目前因为逃亡中需要对方的帮助而受制于人，但以后就不一样了，自己在这份生意中一定要占据主导才行。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回答。
　　“当然，现在要先专注于逃离警方，细节我们可以之后再谈。”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秦勇一行在PHP的帮助下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最后还是躲在一辆小货车上通过国道，才逃往了其他省市。至此，他们才算是基本上摆脱了警察的追踪。
　　在那之后，他们就尽量安分低调的过日子。期间，PHP发来了他以前提到过的名单。秦勇与名单上的部分人进行了接触。正如PHP所说，这些人都在中低层的岗位上，收入不高，在听说可以将自己的权限进行变现，赚取大量外快后，他们中有相当多的人展现出了兴趣。
　　将表达出合作欲望的人筛选出来后，秦勇将他们介绍给了PHP，由他本人对他们进行技术上的指导，以规避风险。之后由自己出钱，将他们手上的数据买下。PHP再将这些数据进行统整，上传至位于海外的服务器，以此为基础，做出一个方便查询，调取和管理数据的信息系统。
　　而今天就是这个信息系统上线的日子。
　　买下的数据，秦勇除了发给PHP外，他都暗自在自己的硬盘上留下了本地的备份。一方面，他并不信任这个PHP，这是他为了以后可能到来的决裂所做的准备。PHP虽然答应会给自己信息系统的管理员账户，但他身为作者有着最高的权限，秦勇虽然对电脑之类的不熟，但也明白，对方只要想是随时可以收回他的权限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后路不得不提前准备好。
　　另一方面，PHP虽然反复强调他们只是要将到手的数据进行贩卖，但秦勇却怀着不同的想法。这些信息就像是一个宝库，里面蕴藏的价值不可估量，自己只要认真的进行挖掘，就一定会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再说了，对方虽然口头这么说，但背地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自己要是只是傻傻的言听计从，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就在秦勇怔怔出神时，桌面的□□图标闪烁了起来。他轻轻晃了晃头，点开新消息，是PHP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系统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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