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簫《赩塵墨雪》1- 完（大長篇）

　　因為朱聞蒼日傷勢頗重的關係，簫中劍決定暫時留在荒城養傷一段時日。
　　荒城地理位置佳，冬暖夏涼，鳥語花香，在此地調養身體是絕對比傲峰好的多了。
　　等朱聞完全好了之後，在看他想去哪就去哪兒。

　　雖然，這邊人是多了一點。
　　眼睛撇向不遠處無患與貓大人又在為了小事鬥嘴，宵仍是一副天然無瑕的在一旁看。三弟在庭園裡練劍，補劍缺說是去賞賞花其實是去關心月漩渦的劍術。
　　荒城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麼鬧騰過了？遙遠的記憶已經不堪回首，簫中劍幽幽一嘆。

　　搖搖頭，甩開那些憂傷的愁緒，想起還有個人需要自己，那個人啊……
　　或許，這個時期熱鬧一些也是好的。

　　簫中劍盯著爐灶上正熬著的湯藥，裊裊炊煙不時飄起，讓他思緒有些恍惚。
　　不自覺的就想起，補劍缺與他說的那些朱聞從不讓他知道的事。

　　從自己被設計入魔，到朱聞不惜犧牲自身性命也要換得他的清醒。
　　然後，又為了擔心不顧一切硬闖魔界的自己，即使用了魔界禁忌元靈之力也要求得他的安全。

　　知道了整個事情的始末，簫中劍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心痛，以及對朱聞所承受的痛苦，有著萬般的不捨。
　　這些事朱聞從不讓他知曉，簫中劍問了補劍缺：為什麼…朱聞他從來不說？寧願自己默默承受著這些苦痛……
　　而補劍缺只是神色複雜的睇著自己，回：他為什麼不說，你自己應該想的到吧……那孩子打從小時候就這死個性，不管吃了多少苦頭，即使眼眶有淚，也是回給別人一個笑。

　　簫中劍聽著聽著，頓時覺得心酸。
　　因為說的那個人語重心長，也許是想到了什麼往事，竟微微哽咽了起來。

　　後來，雖覺得不合時宜，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聽簫中劍提問，補劍缺有些怔，卻沒有拒絕緩緩的對他說了臭小子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

　　講到銀鍠悍武怎麼冷落又怎麼算計蒼日的種種行為時，忍不住脾氣的幾句粗話出口。
　　他說蒼日小時候是個開朗活潑好動又很陽光的好孩子，若不是生在銀鍠家該有多好，若不是王族硬要灌輸冷漠無情的變態方式，蒼日會是你所見的那個朱聞蒼日，活的多自在瀟灑………
　　唉，可惜他就是太有責任太在乎親情，寧願埋葬自己原本的心性，勉強自己去當他父皇心目中的那個銀鍠朱武，才會把自己搞得精神錯亂，把自己逼的走投無路………

　　簫中劍聽了心疼不已，補劍缺吞了幾口口水，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這樣已經很慘了，結果再加上他那少的可憐的親人還要算計他………
　　曾經愛到為了她一句話拼死去搶魔界第一戰神的封號，你都不知道蒼日為了連著幾場的比武差點重傷不治，為了討她歡心，像個陀螺似的整個繞著她在轉，結果呢，為了權益利弊捨了蒼日嫁給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蒼日那個慘啊，心碎的離家好些年都不願回來……

　　一直到後來，魔界出了變故面臨生死存亡關頭，那傢伙才放心不下的回來看看。
　　誰知道他一回來就急著去捐軀！
　　說到此處，補劍缺一整個怒啊！他說要不是他當時出任務不在魔界，不然的話怎麼可能讓臭小子去做那樣的事。
　　納真神訣催化氣雙流，散盡自己的魔源真力，就為了保護整個魔界的子民，結果魔界雖然被蒼日封印鎖住一點事也沒有，但他卻是連一絲絲的生命力也無，等於與死無異了。
　　那時剛好出關的伏嬰師，嗯，你見過的，他是蒼日的表弟，見狀使了術法將他沉封住，不然臭小子早在幾百年前就到仙山賣鴨蛋，哪還能遇見你唷！

　　不過呢，說到這個伏嬰師也是個陰險又極端的傢伙，蒼日也是被他算計的慘慘慘就是，他的手段你也是見識過的，那個狠勁啊，連我這活了千百年的老狼，都要甘拜下風……
　　真難為蒼日總是為了魔界未來著想，要這樣順著他依著他。

　　簫中劍沉默的聽著。
　　剛開始聽的時候，還會嗯個幾聲做回應，但越是聽著心裡也就越來越沉、越來越痛。

　　原以為自己夠了解他，才知道，蒼日他不為人知的孤苦與寂寞。
　　才明白，他說他寧願叫朱聞蒼日，也不願再回頭冠上銀鍠的姓。

　　那時，朱聞落寞地使人心碎的神情，一直深刻的烙印在他腦海裡，是如此讓人心痛的無法忘懷。

　　啊啊，你的藥是不是好了？

　　「啊！」補劍缺的一句不相關的話，驚醒了思緒飄遠的簫中劍。
　　他連忙將爐上的湯藥鍋端起，掀開蓋子查看藥有沒有煎壞了。

　　補劍缺挑了挑眉，說：唉呀唉呀，不講了不講了，也是真的講了很久，老狼我口都乾了，臭小子差不多要送藥了吧，那我就走啦！改天在來探望他，希望下次來他已經醒了才好………

　　簫中劍忙著將湯藥倒到碗裡，發覺補劍缺的聲音越來越遠時，才發現他早已沒了蹤影。

　　他應該是去找三弟了吧。

　　魔界滅亡之前，他原本還跟月漩渦保持一定的距離，打死不肯接近一些。
　　為此，簫中劍記得三弟相當相當鬱悶，幾次的來找自己，卻是什麼都不肯說。
　　他問：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只見月漩渦硬氣的扭過頭，不說話。
　　接著他又問：是有關補劍缺嗎？月漩渦聽見這個名字明顯的震了一下，卻是硬著不肯承認。
　　簫中劍嘆氣，知道他的性子，也就不勉強他，只是拐著彎的勸。

　　之後，魔界滅亡了。
　　補劍缺帶著傷重的朱聞蒼日來到荒城，便常常往這邊跑，簫中劍不忍他老是奔波，要他住在荒城好就近探視蒼日，補劍缺眼睛瞄了瞄一旁默不作聲的月漩渦，見他沒有反對的樣子，才大聲說了句好！接著馬上說一切都是為了臭小子才會同意住下的。

　　簫中劍有些無言，突然的就有點明白，所謂遺傳這種事了。

　　接下來，簫中劍能明顯的感受到補劍缺對月漩渦態度的轉變。
　　雖然仍是像以前那樣拐著彎的在關心他，卻沒有了以往的若即若離的了。
　　也許，在經歷魔界一瞬間崩毀滅亡之後，很多事情都不再鑽牛角尖、想通了懂得珍惜眼前得來不易的親情吧。

　　原來，誰都一樣，非得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能想通那原本以為打了死結糾纏不清的思緒。

　　各琅各琅。
　　煎著藥的鍋與蓋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響，讓簫中劍回了神。

　　還想著那些做什麼呢。

　　蒼日已經在自己身邊，等待他們的，會是很美好的將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就不要花心思去傷神了。
　　跟在蒼日身旁那麼久了，總要學學他的開朗樂觀。
　　以前總是蒼日尋他開心逗他笑，現在，換他來讓蒼日覺得幸福，讓他永永遠遠保持朱聞蒼日的心性，陪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跟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簫中劍盛裝著湯藥，想像著今後蒼日與自己將相守一起的點點滴滴，嘴角揚起，心情愉悅的端著藥準備往朱聞蒼日的臥房過去。

　　步向門邊的立櫃時，不忘拉開抽屜，取出甘草丸。

　　昨天有人喝藥嫌苦，死活不肯喝完，簫中劍邊勸邊哄，好不容易才讓藥碗見底。
　　他苦思怎麼讓那個怕苦怕喝藥活像個小孩子耍無賴的傢伙乖乖喝藥，突然的想起，小時候自己喝藥怕苦，爹總是拿這甘草丸讓自己吃下。那藥丸甘甘甜甜的味道，想必蒼日不會排斥。
　　伸出手拿了幾顆，放入托盤上，輕輕的關上房門。

　　想到蒼日喝藥皺眉叫苦的模樣，簫中劍不禁淺淺笑了。

　　＊＊

　　躺在房裡床榻上寢息的朱聞，突然地睜開雙眼，目光驚懼的四處瞄望。
　　因恐慌而流下的冷汗沾溼兩側的鬢髮，氣息不穩的低喘著，失神的一時想不起自己是生是死，是在何處。

　　片刻過後，調順了呼吸，才慢慢查覺躺著的這裡，是荒城，不是魔界，是無人的床上，不是染著鮮血的露城。

　　「做惡夢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的朱聞轉過頭向身旁望去，發現是補劍缺後，才鬆懈的放下心來。

　　「狼叔………」傷重未癒低沉又沙啞的聲音，難聽的讓朱聞皺起眉頭。

　　屋裡存在著一個人多久了，朱聞竟是毫無察覺，這個身體這樣差的警覺性………
　　朱聞可以感覺得到，這個身體雖然逐漸的在恢復，但毀壞的部分有些卻是怎麼樣也好不了的了。
　　比如說朱聞這文弱身體原本就承受不了過多的力量，比如說早已死過一次的血肉之軀就算硬活回來，舊疾也無法回復如初。

　　還有，自己最引以為傲極為靈敏的警覺性，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朱聞心酸的想，這失去力量瘦削的身體，還有什麼用？還能保護的了誰？

　　「做什麼一副天塌下來似的頹喪模樣。」
　　看著那哀傷神情的朱聞，補劍缺心裡一陣難受，偏偏嘴巴就是管不住，老是心口不一。

　　聽見補劍缺似抱怨又似嗔責的一聲喚，朱聞在悲戚感傷中回過神來。

　　不過幸好，狼叔還在……

　　朱聞只是用極微細小的聲音喃喃自語著，卻給耳力極好的補劍缺聽的清清楚楚。
　　知道臭小子心裡有掛記著自己他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卻又在聽到下一句話時，變的糟糕透頂。

　　慣性的不想讓人擔心的朱聞，扯了個笑無謂地說：「沒有什麼………」

　　誰知話還沒說完，補劍缺瞧見又是那種笑容，一個控制不住的爆怒出口：「這樣都叫做沒有什麼的話，我都不知道你說有什麼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狀況！」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不講不商量，老是憑著一股衝動的去做傻事，這是第幾次了！老狼把你這臭小子死裡撈回來第幾次了！！！」

　　想起朱聞復生也不過這短短幾個月的時日，竟然鬼門關前進進出出好幾回，這讓補劍缺更是氣的臉黑了一半，今天若不把他罵個半死，實在難消這些日子擔心害怕所受的折騰。

　　「我………」鮮少見補劍缺對自己如此兇過的朱聞，顯然受了驚嚇，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你愛裝自己開朗又樂觀，其實你心裡根本是個愛逞強又怕孤單的小鬼，既然厭惡別人明欺暗騙、表裡不一，那你為什麼又要做那種人！」

　　「你總是不願別人替你操心，但你的所做所為卻是十足的反道而行，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狼叔……」
　　補劍缺的斥責讓朱聞有如當頭棒喝，才知道自己的恣意妄為竟使得他人跟著受累。

　　看著面容蒼白神色自責的朱聞，讓補劍缺原本怒火中燒的情緒逐漸緩下，輕歎一口氣，無奈道：
　　「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記住，不要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說，你不是一個人的你懂嗎？」

　　或許，自己老是口是心非的習性也是有錯，蒼日雖是活潑開朗但內心卻是沉穩內斂，從小讓他這般習慣了這種方式，久而久之也就更成就了蒼日臉上笑的燦爛苦往心裡吞了。
　　說到底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要是當初他不顧悍仔的反對，好好的對待教導他的話，也許，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我曉得了，狼叔……」

　　簫中劍端著托盤，默默的站在屋外，原本伸出要開門的手又緩緩落下。

　　雖然心疼朱聞被補劍缺幾近咆哮的責罵著，但也明白他是出於善意，若不經此次教訓一下，只怕蒼日那根深柢固的性子，總是我行我素、要人擔憂。
　　那人或許覺得沒有什麼，但旁人卻是為了他坐臥不寧、膽戰心驚。
　　簫中劍很是明白此刻補劍缺的心情，其實，那幾句有些也是他自己想對蒼日說的，只是，簫中劍知道，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也不應該是他說的，而是，必須是由補劍缺這樣的長輩去講的。

　　觀察著房裡的動靜，此時進入怕是有些不妥，盯著已然溫涼了的湯藥，簫中劍決定回廚房重新煎一碗再過來好了。

　　在不驚動屋裡人的情形下，簫中劍輕輕悄悄的轉身，往方才來的地方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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