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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始
在王昀和外祖父的操持下,我在十四生辰那日,完成了我的登基大典。我由承明殿登上六架乘辂,驶至太极殿前拾阶而下,十二旒的冕冠和玄色冕服很沉,有汗滴从我的额侧滑落,我维持着端方的步伐,在臣工百寮的注视中走向太极正殿。今日所有臣工都着深色朝服,然而我仍能感受到左上首的目光,那道目光平静中饱含着欣慰,我不便朝他看去,但嘴角泛起了涟漪。
外祖父立于太极殿前,为我手持明黄诏书,在他宣布了我的帝号为,年号正德后,朝臣们一齐拜下,三呼万岁。
有风掠过我的旒珠,天地间似乎唯余我与这悠游的风。父皇,母亲,若你们可乘风而来,请你们守护我,也守望这大邺。
大典结束后,我回到了承明殿,清平和侍女为我将沉重的冕冠卸下,又要为我换上玄端,我冲她撒娇:“姑姑,为我换上襦裙吧,我今天约束的紧。”清平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去为我取来月白襦裙换上。
不多时,外间传来了内侍的通报:“陛下,司徒和太尉大人求见。”
“快请。”我起身向外间迎去。
“参见陛下”刚入门,外祖父与王昀就要行礼,我忙上前扶住:“外祖父和太傅切勿多礼。与熙和而言,你们永远是家人,不是朝臣。”
对上王昀的目光,我忽的有些赧然。未料外祖父先开了口:“谢陛下厚爱,但礼制不可偏废”。我作出三分生气模样,外祖父无奈笑着直起身:“谢陛下,下不为例。”
待三人落座,外祖父稍稍打量了我一瞬,开口道:“陛下,今日您做的很好,臣与太尉,都很为您高兴。大邺短短几年间,历经三次更迭,如今正需休养生息,还望您勤勉学业,臣等也能尽早归政。”
见我诚恳应下,他又言:“陛下如今在宫中和朝堂,不比潜龙时在谢府和太尉府,如今您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天下,君子慎独,陛下一服一行,还需谨慎,合乎天家仪表。
这就是权力的代价吧,须得让渡我身为普通少女的自由,行事皆得有所依止,再也不能恣睢任性。
“外祖父说的是,熙和明白了”我微垂首。
“陛下,若无事,臣先告退了,太尉还有事与您商议。”外祖父起身,我忙起身相送,他冲我一礼,缓步而出。
送别外祖父,回首撞上王昀的目光,他端坐在侧,静静地看着我。
清平悄然上前,为他送上了一盏茶,然后退出了门外。
“太傅”我垂下眼,轻声唤他。
“陛下,我今日来有两件事。”听他称陛下,我心下微紧,又听到他以“我”自称,心绪又缓缓松弛下来。
我在他侧旁坐下,“太傅请讲”。
“第一件事,废帝昨日已在宗正寺自裁,此事涉及宗室,我想请陛下裁断如何处理他的身后事以及他的子女。”
“他…死了”我有些愣怔,又有些恍然。他是逼死母亲的重要一环,给我,谢家和王昀都带来了长久的痛苦,我以为这个人会随着我的血泪永远封藏在过去,他的死却揭露了,有些伤痛还远没有过去。
“丧仪从简,将他葬在别处吧,不要让他靠近武行皇帝的陵寝。”那里埋葬了我的父皇和母后,生前母亲在宫中难觅清静,身后一定要让她得享安宁。
“两位公主送去宝林禅寺修行吧,至于耒阳…”我深恨他的父亲,但他…我想起了那个清秀的青年,和他在他父亲面前试图为我说话时颤抖的单薄脊背。
“耒阳曾是废帝属意的太子,陛下三思。”我的犹豫如此分明,王昀缓缓开口。
“太傅,他帮过我。”我抬眼看他,“在废帝迫我们成婚时,他为我说过话。我知道怎样才是君王该做的,但我做不到…”
他未再出声,静静看我半晌,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那把他配往交州如何?大邺必无他容身之所,交趾边地或能容他安居。”
交州虽在岭南以南,丛林密布,多瘴气蚊蝇,但站在耒阳的处境,总归是比在大邺朝不保夕,受尽白眼要好。我心知在此事上,王昀顾及我的感受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这也是我为回报耒阳的同情和恻隐,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希望他能放下前事,重新开始。
转念一想,我起身,对王昀行了师礼,“谢太傅总是这般顾念我。”
王昀习惯性地抬手扶我,刚触到我手臂就意识到了不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陛下不必多礼。”停顿片刻,又道 “陛下仁德是好事,但过于仁慈,也会易失决断之机,不过陛下还小,可以慢慢来。”
王昀向来如此,即便心知我孩子心性,意气行事,也从不舍得重责于我。笑意不知觉间爬上了我的眉眼,看我如此,他也笑着摇着摇头。那一瞬,恍惚间回到了我与他在太尉府的时光。
“陛下,第二件事是你的生辰。”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有着镂空纹饰的小木盒,看上去是上好的楠木,他把盒子递给我,我双手接过。今日大典这样繁忙,他原来还记得我的生辰。
“这是”,一方羊脂小印静静地躺在盒中,泛着温润的光,顶部是一条白龙,龙却不在云海而在莲花之境,白龙足踏莲花,以冲天之姿,居莲花妙境,我在心中赞叹,轻轻将它从盒中取出,翻转过来,只见帝熙和四字,想起父皇刻有曦帝明辉的私印,我感念王昀的用心。
我将私印合在掌中,看向王昀,他的目光却似被我的手腕吸引,“这么多年了,五彩丝已褪色,陛下还带着。”
“太傅给予熙和的一切,熙和都想好好珍惜。”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些羞赧,微低下头。
半晌未有声音,正待抬头,只听一声轻叹。
“傻孩子”。
之后,我们闲话了少许,约定了每日散朝后我在书房先行学习,代他处理完政事,便来为我答疑,此外他也会带来一天中的要闻与重要文书,与我探讨商议。
很快到了午时,我留他用膳,他向我请辞,说府中还有事要处理,我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府邸,不再是我的归处了。
我起身送他至殿前,他在殿外冲我作礼,转身从容而去。我攥紧已与我体温融合无二的羊脂玉印,已经开始期盼明日。
因为有他,于我而言,五更的早起和枯燥的上朝也变得令人期待,那意味着一天的起始,也意味着牵念的暂时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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