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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聪废寝忘食，专心试制，满面尘灰，尽是烟火之色。但日复一日，开窑之后，瓷坯上一片精光，全无图案颜色。
这日自窑中捧出的瓷器，还是素白，赵子聪长叹一声，嗒然进屋去了。赵梅跟进去，强笑道：“爹爹，我们再试试。”赵子聪看着女儿，喃喃道：“我一个穷苦窑工，是太妄想了么……”赵梅忙道：“爹爹，发明青料的前辈不也是个窑工么？王大户那些个老爷们懂得什么，咱们说不定下次就成了呢。”赵子聪不忍拂她心意，也就点点头。
赵梅坐在外间呆呆发怔，忧心忡忡，也不曾发现杨逍进来，忽然得耳边似泉水叮咚之声，扭头一看，却是杨逍排列了些碗盏杯盘，以筷子轻轻敲击，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琵琶铮铮，点滴清冽，直扣心内。她自然不知道击瓯是唐时盛行风气，只觉的十分好听，不禁出了神，心头烦闷渐渐消融，笑了一笑，杨逍见她展眉，方停了箸，屋内犹自余韵不绝。
过了两天，赵子聪又描画了些器坯，放入匣钵，正待送往窑场，院内呼啦啦闯进一群人来，为首的管家打扮，趾高气扬，板起脸来发话道：“赵老头，眼看就快过年了，你欠的帐该还了吧！”
赵子聪认得这人，忙放下匣钵，作揖央求道：“刘管家，如今我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拿不出钱来还，请王大户宽容，等我做成了颜料，一定如数还清。” 刘管家嘿嘿一声冷笑，道：“不行，今天一定得把帐还清。”说着，他眼珠骨碌一转，定睛瞧着赵梅，又开口道：“我已替你想好了，我们老爷要买个小妾，出价三百贯，你女儿小梅去，不就可以把债还清了吗？”
赵子聪闻言大惊，心中火冒三丈，强忍怒气，连连摇头：“刘管家，女儿我是决不卖的。”
刘管家立时阴沉了脸，道：“哼！不卖，那就马上把帐还清。另外，从此不准你在窑里烧什么鬼东西了。”
赵子聪两眼发直，还是摇头，连声道：“不……不行呀……。”
刘管家又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劝道：“这是我们老爷给你的一条活路，卖了小梅还清了债，你还可以弄你的红料。你可别错过机会啊。”他连声威逼，赵子聪蹲在地下，只是摇头，连话都不说了。
赵梅却自屋中姗姗走出，冷眼扫视一干人等，满是轻蔑之意。她蹲身扶着赵子聪肩头，微有忧虑之色，柔声道：“爹爹不要为难，我跟他们走就是了。”
赵子聪大惊，一把拉住他，嘴唇颤抖，道：“这，这怎么行！女儿，你可别打错了主意，那王大户……是要你做小妾呀！”
赵梅神色坦然，叹了口气，道：“爹爹没见今天这阵势么？我若不跟他们走，他们就会逼得爹爹走投无路。不如先解了这燃眉之急，等爹爹有了钱，再赎我回来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交到赵子聪手中，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这是爹爹平日给我的，留着做事用吧！女儿走了。”
刘管家点头笑道：“还是小梅是个明白人，赵老头，你别不识抬举。”抓住赵梅手臂便要拉走。赵子聪捏着两枚铜钱，悲愤欲狂，心如刀割，也伸手去拉她，两下里挣扯，那铜钱正掉落在匣钵内的瓷坯上。
正在不可开交时，忽听有人沉沉道：“放手！”声音不高，但直透耳鼓，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
待见一人洒然走进，眼神冷冽如刀，被他眼风扫及之人，便觉一股厉烈的寒意，自背脊间透入。
刘管家一怔，便松了手，见是杨逍，又壮了胆，嘿嘿笑道：“是你啊。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王老爷的地头。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微一挥手，一群家丁已围住了他。
杨逍视若无睹，只是去看赵梅，见她轻轻摇头，眼神满是制止之意，暗中一叹，自地上踢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微一用力，松开指掌，缓缓洒下一把齑粉。
刘管家惊出一身冷汗，自忖浑身上下哪一处也没这石头硬，退了一步，强撑着道：“你……你想怎样啊……”只觉那人冷冷盯着他，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把每一处俱结成了冰。
杨逍一字字道：“赵姑娘跟你们去倒无妨，不过年关未到，你们若是动了她一根头发，哼……”
刘管家忙道：“不会不会！”见他并无阻止之意，使个眼色，众人忙簇着赵梅去了。
人声渐去，院中空空旷旷，赵子聪抱头呆呆盯着匣钵，老泪纵横。杨逍上前扶起，劝道：“老人家，请放心，我定保赵姑娘无恙。你尽管安心制瓷罢。”赵子聪抬起头来，见杨逍笃定神色，不由得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杨逍直入王大户宅中，卡住一名家丁的脖颈逼问出赵梅所在，顺手点了他穴道丢在一旁，
飘忽如烟，落在门前。却发现门锁已开，他微微一怔，却又笑了，推门迈步，果见赵梅端坐房中，夜云吐月，流魄入窗，照在她手中捧着的瓷器上，回映烛光微晕，反射在她脸上，如许美丽安详，仿佛心随月光。不由得笑道：“王大户这回可算是开门揖盗了。”
赵梅抬头一笑，满目欢悦，道：“你来了？没见那狗腿子向王大户说起你时的脸色，真正好看。他们暂时不敢把我怎样。”
杨逍摇头笑道：“你倒开心，若是到了年关那颜料还未试成，你当真做人家小妾不成？”
赵梅眨了眨眼，叹道：“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到迫不得已时，我并不想用非常手段。你我行走江湖，要打要杀都容易的很。可是为这颜料，又有谁能有赵子聪这般痴心？杨大哥，这些天就烦劳你多看着些他了。”
杨逍笑道：“我堂堂光明左使，你倒分派我照顾个老人家，拿什么谢我来？”
赵梅轻轻一笑，道：“你要什么？难道也和王大户一样，要我当小妾么？”她歪着头，像一只研究着人手里拿什么东西的小猫，顽皮可爱，以为自己很大胆的挑逗，但在杨逍看来忍不住为她的稚嫩而莞尔。
他邪邪笑道：“你怎知道？”忽然抢上，在她脸颊上一吻。赵梅“哎”的一声，杨逍已放开她，满目温柔的洒然而退，笑道：“一亲芳泽，就以此为筹吧。”
触碰轻柔，赵梅只觉一阵昏眩，起先是心头一阵热，忽地升上耳朵，脑门像给人用几千斤重的棉花击了一下，迷惚而不受伤。呆怔着看他去了，抚了抚面颊，才发现脸烧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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