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樱花不会调落

作者:弱雪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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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啼


      下午16点44分时,人潮如织的长野县车站,来往之人匆匆忙忙,唯有坐在角落一排座椅上的青年悠然从容地拿着一张报纸细细地品读着近日大大小小的要闻。
      各地报社水准良莠不一,但是长野县的绝对是好不到哪儿去,上面都是些骇人听闻的奇人轶事,还有一些自以为是指点江山的专刊杂评,就算是少得可怜的案件的即时新闻也都是捕风捉影的一面之词,重点就是踩着民众心中的点,一再去贬低办案的那群警方,最后再以一阵故作悲天悯人的唏嘘叹惋结尾,报刊就一定会大卖。
      青年挑起眸光炯炯的猫眼,余光于穿行的人流间停留在车站的大门口,确认没有公交车驶入后,他才看了眼手表的时间。
      看来今天的公交车又晚点了。
      对此,他丝毫不意外,这些郊区的公车不仅分布的时间段会更加稀疏,班车迟到早退都是常事,但鉴于这里是通往东京的唯一一个车站,高峰时段人依旧有不少。
      “啊——!”
      青年淡然不迫地搁下报纸,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了警.察手册,从人群的缝隙中灵活挤入了案件的中心。
      “警.察。”他举着警.察手册,干脆利落地隔离开了凑热闹的人群,喊住在场的工作人员保护现场,趁着中间的空隙简单地观察了一下现场的状况。
      被害人是一位年轻男性,看着二十五岁左右,应该就是这个车站的地勤人员,死在了工作室的隔间内,一刀致命,没有挣扎的迹象。
      凶器应该就是掉落在现场的小刀。
      身为初入职场但行事老成的警官,他并没有贸然破坏现场,只是在尸体附近来回走动确认了嫌疑人。
      总共三人——死者的好友,死者的恋人以及死者的上司。
      死者的值班时间为四点半到六点半,而他死亡之前刚刚与自己的好友换完班——他们是两小时交替制的工作方式。
      而死者的恋人负责的是后勤部的内容,日常不是检查货物,就是在办公室里核验收支与乘客名单。
      至于死者的上司,案发当时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吹空调喝绿茶。
      诸伏高明清浅而不掩锋芒的眸光一一掠过在场三人,随后他合上手册。
      “我明白了,死者死亡时间大致估测为下午十六时四十七分到五十分这三分钟内,在此之前他在场地巡视工作了二十分钟之久,其中有多名路人目击作证,直到案发前的三分钟他才忽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之中,直到被这位先生发现的时候已经身亡了。”
      长野县警署到这里应该还要一段距离,为了防止嫌疑人对突如其来的扣留心怀不满,诸伏高明选择以询问详情为由暂时拖住他们。
      身穿工作服的青年率先指着扎着马尾的女子质疑道:“我记得今天早上你还和他吵过架吧?”
      女子当即愤怒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是凶手?这个家伙自己拿着家里的钱去外面快活,我就是知道这些才跟他吵的。”
      而那个大腹便便,高管做派的中年人突然对着青年男子说道:“我记得你明面上和他是朋友,实际上背地里跟他好几次借钱失败了,这点我们都听闻过了。”
      “怎么?”青年不满地反驳,“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因为借不到钱就杀人啊!”
      “没错,我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至于为了钱杀人啊。”女子也据理力争,“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今晚丢下这个渣男离开,何必为了他赌上前程呢?”
      “而且你自己也有动机吧?你本来都能跳槽了,结果因为被他举报只能继续留在这个破地方了。”
      上司有些慌乱地左右打量一男一女:“喂喂喂,你们不会觉得我明明能给他使绊子,还得动刀子杀他不成?”
      青年偷偷分了上司一个幸灾乐祸的目光:“可是我一直都在里面整理文件啊,这些信息都是实时的,无法提前准备好,而且这上面可是显示我直到最后一分钟都在努力工作的哦,警察先生需要核验吗?”
      年轻女子也紧随其后:“我的工作内容您也可以检查的。”
      而一直做甩手掌柜上班划水的上司犯了难。
      女子阴阳怪气道:“以前还总是觉得在这里累死累活地当牛做马太憋屈了,没想到今天真是反而帮了大忙了。”
      中年男子被惹恼了也回驳道:“警.察先生,别听他们瞎说,他们和土光关系那么好,完全可以打电话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一边工作一边和他闲聊个几分钟,故意耗到最后一分钟再动手杀了他引来你们,这样大家就都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啦。”
      “我可没有和他打电话,记录一搜就知道了。”青年摊手无辜道,“”而且地勤工作那么繁忙,这个时间段人流量也不小,他怎么可能答应跑来办公室跟我聊天啊?”
      面对几人热烈的口舌争执,诸伏高明始终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眼尾微挑的明眸不显媚态抑或冷峻,只是闪烁着独有的明锐的光泽。
      “死者是在什么地方换班吧?”
      青年立马解释:“是在我们俩的工作间里。”
      “当时有人目睹吗?”
      “不,只有我们两个。”
      诸伏高明随即沉下目光,正色道:“凶手就是你吧。”
      青年旋即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啊?警.察也别给我血口喷人!”
      面色涨红的青年冷不丁撞上了那位年轻警官清冽而澄净的目光,那两道直探而来的视线仿佛能将他从内到外洞悉,他瞬间像是卸力般噤声。
      诸伏高明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其实你们的上司猜测的几乎完全正确,只可惜少了关键的一环。”
      “按照你们这里的机制,两点半到四点半是你的工作时间,四点半到六点半则是死者的,六点半之后又是属于你的了。”诸伏高明继续凝视着青年解释道,“你利用身份之便和死者交换了值班顺序,理由大概是六点半之后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这样在四点半开始路人目击到的都只是没有进行换班的你,而死者则是继续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
      “接下来的情况就和刚才这位先生猜测得大差不差,只不过你和死者身份对换了,这样子在外人看来,死者一共消失了三到五分钟,而在案发现场的你直到尸体发现前的一分钟都在整理实时更新的数据。”
      “证、证据呢!你们警.察断案不需要证据的吗?”
      “负隅顽抗。”诸伏高明直截了当地评点了四字,目光毫无波澜,像是一池通透的水映照着真凶垂死挣扎的嘴脸:“你的杀机应该是在早晨听到死者与他的女友争吵时产生的,所以你的计划制定得很匆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凶器应该还在你的工作间里吧。”
      此时,刚刚还气血上涌写满怒意的脸瞬间如同裂开的假面般惨白如纸。
      “哥——”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如清风而至。
      只是下一秒,伴随“扑通”一声,青年应声跪倒在地,眼泪随着一阵痛苦的嚎叫而涌出。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的诸伏景光也适时地停下脚步,“欸”了一声就和现场保持着两三米远。
      “这都得怪他!”青年懊恼地抱头痛哭,话语之中满是迸射而出的怒意,“这个混蛋口口声声说和我是好朋友!可是结果呢?我的母亲都生病了,只有承担起高昂的手术费用才有救,可我哀求他借一点钱给我,他告诉我他的存款都养不活自己!”
      “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他转而愤怒地指向女子,“他竟然在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一掷千金,花光了和女友几百万的积蓄!如果……如果他愿意借我哪怕一点点钱,我说不定就能凑够手术费了!”
      “所以呢?”诸伏高明眸光略沉,“你的母亲给了你生命就是为了让你学会迁怒和杀戮吗?”
      他只是丢下这句话就转身朝诸伏景光的方向走去。
      今天本来该是他的假期,案件的事情本来应该交接给正在值班的大和和上原的,只是在等待弟弟的时候不知不觉破了案子而已。
      在意识到诸伏景光眸中泛滥的欣喜和骄傲时,他也微微勾唇,又在无意间留意到了身后另一个陌生的身影。
      诸伏景光又一次熟练地挽过了降谷零:“哥,这是zero,我在东京的幼驯染。”
      “欸,在东京的幼驯染吗?”降谷零执着地问,“那在其他地方的幼驯染是谁?”
      诸伏景光这一路上看着他各种暗中怄气的姿态,内心深处都快笑岔气了。
      “哥,其他地方的也是这位。”
      降谷零稍稍昂了昂头,对上了诸伏高明的目光,清浅笑意顺着抿起的唇角倾泻而出。
      “您好,您就是景光的哥哥了吧?久仰大名。”
      降谷零突然又想起什么,提起在群马县江口送给诸伏景光的那袋葡萄,十分诚恳地双手呈到了诸伏高明面前。
      “这是一点微薄的见面礼,请您务必收下!”
      诸伏景光:???
      “啊,zero就是这样的,哥哥,一向……非常礼貌。”他抢过了降谷零手中的葡萄,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不同于其他人初见时的审视和打量,诸伏高明的通透而清明的眼神一刻不离对方的面孔,更不曾躲避对方的目光,他摘下了其中一只沾了些许灰尘的手套,伸手道:“初次见面,降谷君。”
      降谷零抬手便握住了温热的手心。
      “喂!高明!”
      诸伏高明立刻敛起了那份严肃,转身有些揶揄:“来了?”
      “啊!”诸伏景光拉了拉幼驯染的衣角,“那位好像是哥哥的幼驯染,还有案发现场那个女人也是他们的朋友。”
      “嗯?”降谷零发出了一声纳闷的鼻音,“三个人的友情吗?”
      “是啊,哥哥偶尔也会说,他觉得自己有点排除在外的样子。”
      降谷零看着远处满面肃容的高明和他目光如炬的幼驯染,心底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没想到啊,这三个人也能摩擦出这些火花来啊?”
      诸伏景光略有感慨道:“是啊,哥哥还说最近感觉,大和哥和上原姐好事将近了。”
      难怪感觉被排除了啊?降谷零心里如是说着。
      而不远处,略显得单薄精瘦些的青年对对面五大三粗的青年的怒意全然免疫,他口吻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我来接我的弟弟,顺带解决了一下案子。”
      “我说,高明。”大和在听到诸伏景光的名字后,怒气稍稍消退了,可他仍横着剑眉道,“就算你是刑警也别独自在现场走动!而且今天可是我和上原值班。”
      这个时候,诸伏高明完全可以干脆明白地告诉大和——他没有破坏现场哪怕一根草,他只是勘察了一遍,问完关键信息就对案情和真相有大体的了解。
      他可以指摘干净,但他并没有。
      “你还是这么年轻气盛。”他自若而不失风度地这么说着,很快换来了几句满含愤怒的驳斥。
      上原拿出手铐铐住了凶手,又示意他跟着随行的警员离开。
      “阿敢,起码还是省事了不是吗?而且案子破得这么快,还能堵住那些报社和媒体的嘴。”
      “他们明天肯定会说,警方还没到案子就被人破了。”大和逐渐平静下来,看着诸伏高明,“对这家伙的身份肯定只字不提。”
      “喜功好大不是好事。”
      “什么叫做我喜功……”大和又脸色一黑,追问了两句,陪伴在诸伏高明这种满口之乎者也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身边,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已经是常态了,但是身为幼驯染,对方的言语间的情感和态度他起码能有些感觉。
      “好大喜功,勤兵于远,此中材庸主之所常为。”诸伏高明眉心微动,“上次你也是这样的。”
      “哈?”大和隐约也有些恼羞成怒,“你自己难道不是吗?每次都喜欢闯在最前头,每次出事都喜欢自己扛着,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我看着就心烦。”
      “阿敢……”显然,上原由衣的劝阻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下显得格外无力。
      “由衣姐。”
      上原渐渐对他展露了一个笑容,在看到身后的降谷零时才表现出了一线惊异。
      她很快明白:“这就是高明说的,弟弟的幼驯染吧?”
      降谷零从幼驯染手里抢过那袋葡萄:“一些微薄的见面礼,非常高兴认识您。”
      诸伏景光心头暗暗发笑,他小心地掐了一下降谷零:“不是说了,这串是我哥的吗?”
      “分分吧,这用你哥的来说是什么?借葡萄谢江口?”
      降谷零突然留意到了什么,径直走进屋里:“对了,这个地方的血迹有些奇怪啊。”
      “没错,喷溅的方式很奇怪,而且刀子位置也很特殊。”
      “嗯,如果hiro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刀子是从上而下捅进来的,死者与凶手存在一定高度差。”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沉重地积压在大门口,两人当场止住了呼之欲出的话,等着暴雨降临。
      “谁允许你在现场乱跑的!”大和警官的怒吼随之而来,“太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了吧!”
      诸伏高明站在门口,目送着被训斥的弟弟遗憾离场。
      他轻笑一声:“指桑骂槐。”
      “喂!”
      “听懂了?”诸伏高明眉头略动。
      “我不是傻子!”
      “好了好了,阿敢也是,高明也是。”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乖乖地在警戒线外罚站,一边听着屋子里孩子气的对话无奈相视一笑。

      诸伏高明将他们幼驯染二人安置在了长野的亲人家中。
      不同于诸伏景光在东京的亲人那么淡漠,诸伏高明的寄养家庭总是与他充斥着一分貌合神离,这份疏离来自于高明本身。
      他的远房舅母待他极好却不算殷切,给足了他空间,他在能记住太多事的年纪离开了自己原本美满的家庭,对着美好的过往和血淋淋的生死别离有着深刻的记忆。
      对于弟弟生命中至暗一刻的缺席,也成了他一生的遗憾和缺角。
      为此,他可以不遗余力地去弥补他孑然而凄暗的童年。
      直到一日,他发现弟弟变了,彻彻底底,从内到外的变了,又或者是,只是在自己未曾留意的时候悄然成长了。
      他并没有因为儿时的阴影变成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揣着恶意满腔怨念烂在泥沼之中的异类,而是正直笔挺地站在灿阳之下,鲜明且张扬地走在那条阳光普照的大道上,光风霁月,矢志不渝。
      即便心口那道豁口仍旧无法填补。
      其实,诸伏兄弟的远房舅母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内心深处对诸伏高明格外关照,虽然不像亲生的那样亲近,但也能称得上一句视若己出。
      但是鉴于家里出事的时候诸伏高明已经上了学,再转学会麻烦很多,当然他也希望弟弟能够定居东京,获得更好的升学机会和前程事业。
      舅父舅母恰好有事外出,临行前给诸伏高明留了张字条,所以晚饭时,他简单地给弟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厨艺巅峰。
      在这方面,他的天赋远不及自己的亲生弟弟,做出来的饭菜只能说是比较可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大和哥呢?”餐桌上,诸伏景光随口提了一句。
      “食不言。”
      再接受到兄长略有些严肃的告诫后,诸伏景光乖乖地敛口。
      窗外下起了雨,凉风透过小纱窗吹起了轻柔的帘子,混杂着泥土和杂草的铁锈味、树木和野花的清芳。细雨飘进深林间,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夜之中。
      餐桌之上针落可闻,窗外传来微弱的蝉鸣,顶端的小灯在风雨中闪烁着昏黄的亮光,山村的傍晚,家家户户都是喜欢留着扇门通风透气。
      “高明哥……经常做饭吗?”
      诸伏景光刚想提醒他食不言睡不语,诸伏高明立马接过话头。
      “不怎么做,警署工作很多。”
      “是这样啊。”降谷零轻声应了句又开始埋头扒饭。
      看着干吃白饭的幼驯染,诸伏景光无奈把他眼前的白菜和另一盘鸡肉对换了一下。
      “hiro的哥哥做饭……还挺有天赋的。”降谷零这话是看着诸伏景光说的,却意有所指地夸赞着诸伏高明。
      诸伏景光扯了下嘴角,从未笑得如此生涩过。
      这就像是逢年过节夸自家小孩长得圆润,夸女孩子夸她相貌高级一样。
      想不出怎么夸了,但愣是要夸一夸你。
      诸伏景光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了,撂下筷子:“哥,要不然,明天我来做饭?”
      诸伏高明眯了眯眸子,目光飘过他挂彩的手臂:“我应该告诉过你吧,不要让自己受伤。”
      诸伏景光有些愧疚地低头,袒露出了那份在幼驯染面前不曾展露的脆弱和心虚。
      “当时情况不一样,如果我不挡下这一刀,事态发展只会更糟糕。”
      诸伏高明心中了然,不置可否:“你的命也是命,是你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对在意你的人而言,也是如此。”
      “哥,不是说……食不言吗?”
      “是啊,所以我吃完了。”眼见余下两人双双放下筷子,诸伏高明收走了碗筷,弟弟是病号,降谷零又是客人,洗碗的工作显然落在他肩上了。
      诸伏景光起身跟了两步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默默顿在原地。
      诸伏高明回头,神色平淡地扫过愣在原地的降谷零:“今晚让你朋友陪你泡澡?他看着比我更会照顾人。”
      “哥,你这话说的真是奇怪啊,他会生气的。”诸伏景光一向游刃有余的笑容之中也依稀泛出一丝为难。
      “看来,你把他保护得很好。”诸伏高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诸伏景光也略一勾唇接过兄长别具深意的笑容,以认真的口吻调笑道:“没有大和哥保护得好,舍不得骂哥哥你,就只能拿我和zero出气。”
      诸伏高明一声轻笑:“你这性子。”
      雨势越来越大,朦胧水汽氤氲而散,顺着半敞的门漫进屋内,诸伏高明擦了擦水渍,轻声推上了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外的栏杆上,紧合着的窗户仍有缝隙,丝丝凉意和水雾从中沁入,浴室的水汽中混入了一股冷雨的湿寒。
      穿过层层树影,黢黑的深处忽然亮起一抹橘。
      此时,降谷零正伏跪在一旁,膝头搁着堆厚毛巾,手里拿着卷保鲜膜。
      诸伏景光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了窗外的灯影:“看来大和哥和上原姐已经回家了。”
      “欸!他们两个住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笑得差点没换上气,他一边解衣扣,一边带着几分责怪地看着降谷零:“当然不是,大和哥回家了,上原姐肯定也会跟他一起的,他们两个是同一天值班的啊。”
      降谷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hiro,你怎么自己脱衣服的?!”
      “我又不是纸糊的……”
      “现在明明也差不多啊!”
      “纸糊的根本就没法洗澡吧?”
      “所以才需要我帮忙啊。”
      “就算是zero帮忙也没用的吧?”
      ……
      诸伏高明靠在窗边,雨水打湿了发丝,他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冥思着,一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打闹拌嘴声。
      声音被滂沱的雨水打得断断续续,隔着两扇门闷闷的,似乎还沾带着温热的水汽。

      “zero,我怎么好像有点换不上气啊?”
      “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啊,你看看我这个伤口是不是……”
      “难道伤到了内脏,医生没看出来?”
      “这是外伤啊,而且我现在手臂好像麻了。”
      “伤得果然很重!”
      “不是……”
      “这个可恶的碧山!下手没轻没重!还有这个贪生怕死的七井!一天到晚就知道缩在你一个高中生背后,扯什么丈夫的担当啊!”
      “那个……zero……”
      “还有那个江口什么意思啊?就是明摆着想把你骗进她们家给她擦饭做地!还一点不懂心疼人,给你塞那么多东西就不关心你的伤势吗?她又不开车送你。”
      “等等,擦什么?”
      “hiro,你不能嫁给这种媳妇!”
      “我当然知道啊,你先帮我松一松,我感觉我手臂真的快充血了……”
      “真的?!”
      “你这家伙执拗起来根本不听人说的。”
      “山村也是……都不帮你拦着点。”
      “……我可以申请更换幼驯染吗?”
      “不可以!”
      ——幼驯染浴室打闹日记·节选一

      “诶?那是什么?青蛙吗!”
      “你看天花板。”
      “哇!怎么还有鸟巢啊?”
      “估计是设计吧?”
      “真、真的吗?”
      “舅母就喜欢这种与原始自然交融的感觉。”
      “那还不如直接风餐露宿……”
      “zero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爸爸妈妈也是这样洗澡的诶。”
      “……”
      “zero?”
      “啊,你也会坐在凳子上?老实说那对脊椎不太好。”
      “嗯?我觉得还挺舒服的。”
      “是对我的脊椎不太好。”
      “哈哈哈,小时候爸妈会给我找个大一点的盆让我钻进去,我记得哥哥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上面还贴着我们的名字。”
      “是高明哥的名字吗?”
      “不是高明啦,是孔明,就像我贴的也不是景,而是小光。”
      “你哥哥也会有这么青涩的童年吗?”
      “这当然啦,只是哥哥长大以后就被淘汰了。”
      ——幼驯染浴室打闹日记·节选二

      水声止住了,浴室门在一阵推搡下哐哐作响。
      “hiro!你的伤!!”
      “怎、怎了?”
      “你的伤口怎么好像又出血了?!”
      “怎么可能?我没什么感觉啊,伤口应该没裂开。”
      “你看毛巾上面有血诶……”
      “给我看一眼。”
      “不行,我得让你哥哥替你拿医药箱来。”
      “你、慢点!等我披上件衣服!”
      “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果然刚才就不该松开些的。”
      “你先给我看一眼。”
      “毛巾吗?”
      “嗯。”
      “怎么了?”
      “zero,这好像……是毛巾上的花纹啊。”
      ——幼驯染浴室打闹日记·节选三

      夜深人静时,诸伏家的大门突然被一群不速之客敲响。
      咚咚的巨响还伴随着几句粗犷的吼声,来人好像是在喊——诸伏高明的样子。
      诸伏景光在床上翻了个身,迎着微弱的一盏床头小灯,猛然撞上了那双蒙蒙的雾紫眼眸,里面充斥着浓重的倦意,眼睛的主人看着也昏昏欲睡,只是即将坠入沉眠时又被一段敲门声给冒然打断。
      诸伏景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床看一下情况。
      走到楼梯口时,他看到大门外站着大和和上原,微凉的夜雨连续不断地打在他们的肩头。
      而他们的身后是另一个眼眶泛红泪水盈盈的年轻女人。
      至于诸伏高明,大和与上原三人屏息凝神僵着张脸,面色满是浓重如雾的忧虑。
      “哥,怎么了?”
      上原沉重的面色中闪过一丝焦虑:“是我的小侄女不见了。”
      而自始至终被她护在怀中的女人哭诉道:“小光她才五岁,我就是没注意她就突然不见了,她要是在山里迷路怎么办啊?”
      诸伏高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哥。”
      大和犀利的眸光定定停在了诸伏景光身上,低声遏制道:“你回去躺着。”
      “可是,现在小光不见了的话,不应该大家一起帮忙找才最好吗?”
      诸伏高明思索了下,还是冷静说道:“景光,你受伤了,先回去休息。”
      诸伏景光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小光……”
      “我会盯着他的。”已经穿好睡衣的降谷零也走下了楼梯,眸中睡意荡然无存,“情况十万火急,多一个人也是多一分力量吧。”
      最后,四个大人还是选择了妥协,分散时,诸伏高明多给了两人一个手电外加一件干净的外套。
      降谷零毫不犹豫地就把外套让给了受伤的幼驯染。
      诸伏景光不自在地抓紧了外套,包住了胳膊上的上,享受着额外的关照。
      山里的夜晚尤其阴冷,大雨洗礼过的树叶蓄着冰凉的雨水,时不时落在头发上。
      袭来的山雨像是澎湃的浪潮,人在风雨中穿行彻底变成了提线木偶。
      脚下的土壤有些泥泞,手电照亮了黑夜之中的暗角和枯枝败叶。
      “再往外面走就该出村了。”夜色之中,诸伏景光满目愁虑地盯着风中摇荡的吊桥。
      片刻后,他还是否定掉了某个可怕的想法:“不可能的,没有小女孩大半夜敢走那么远,她一定还在村子里吧。”
      临走之时,衣角被一把牵住。
      降谷零目不转睛地看着尽头处:“hiro,我觉得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去看一下吧,万一……”
      还是谨慎为妙,毕竟那是个小女孩的性命,所以诸伏景光对他的警惕并无异议,顺从地跟着他往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吊桥有些年代久远,但是村民在上面又加固了一圈,虽然看着险峻,但实际走起来安全系数不低。
      吊桥之下是湍急的河流,距离山崖三四米远,雨丝没入奔腾的河水中,激流重重拍压在两岸的石壁上,卷起阵阵白浪。
      也正是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哭泣声,是从头顶传来的。
      抬头,顺着手电的光,他们看到了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眼泪汪汪地缩成一团的小女孩。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突然就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颤抖的女孩瑟缩在一根摇摇坠坠的枝丫上,而她身下几米远就是汹涌的湍流。
      “小光!”诸伏景光嘲着女孩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女孩兢兢战战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咔嚓——”树枝的断裂声在大雨中格外清晰。
      “hiro,你帮我照明,我去树上救他。”降谷零把手电塞到了诸伏景光手中,刚要动身又被诸伏景光一把拉住。
      “慢着!太危险了!我先去找他们!”
      “来不及了!”
      大雨肆虐,狂风割面,降谷零眼疾手快地就脱下了外衣一并丢给了诸伏景光。
      “zero!”
      在诸伏景光的一阵呼唤之下,降谷零已经迅疾地翻上枝头。
      猎猎寒风迎面刮来,诸伏景光拢了拢衣领和袖口,抬着头承受着倾盆而下的雨水,心惊胆战地看着幼驯染迎着风雨一路摸到了女孩身边。
      大雨沁着山间生土的腥味,豆大的雨珠打湿了发丝,落在了眼角,没入口鼻,他吐息不稳地伏在枝头,胸膛起伏间强烈的不是涌上喉口,鼻尖泛起一股酸涩。
      “小光,把手给我……”
      冒雨攀爬已经消耗掉了一部分体力,他的手臂贴着树干若即若离地揽着女孩,给足了对方安全感。
      柔若无骨的女孩伸手搭住了他的臂膀,再然后坠入了一片温暖之中。
      箍紧了怀中的女孩,降谷零如释重负,低头丈量了一下大致的高度,可诸伏景光并没有掉以轻心,他紧紧拧着眉头,出言警告:
      “zero,小心点山上全是……”
      话音未落,“咔”的一声巨响,降谷零顿时一脚踩空,随即天旋地转。
      糟糕……
      那一秒他心底只剩这一个念头。
      山上到处都是陷阱,村民用来捕捉猎物的机关结果他成了第一个中招的。
      刺骨的河水吞噬了无谓的挣扎,死亡的游丝一点点收住,紧紧勒住细弱的脖颈。
      像是断线的纸鸢,随波而流。
      最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湮没在大雨中。
      雨还在下,簌簌而落……
      落入源远流长的冰冷长河之中,沉没在了幽暗的渊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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