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少年

　　这和向晚想象中的和家长吃饭很不一样，叶寒声妈妈——徐温言女士是个话唠，再加上一个不太安分的佐明，这餐饭吃得简直和过年一样热闹。

　　徐女士问佐明：“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样的友情也真是难得。”

　　周南轩冷冷地说：“佐明这人，傻到只有我们能忍他。”

　　向晚补刀：“不，他只是学习上不机灵，和学习无关的他什么都机灵。”

　　周南轩：“你说的对。”

　　佐明疑惑：不是，本来不是在听阿姨数落叶哥的吗？怎么就开始数落我了？

　　“我有你们说得那么笨吗？”佐明觉得还是要给自己辩解一下。

　　叶寒声一边夹菜，一边说：“有，非常有。”

　　“叶哥！你怎么也······”

　　四人吵吵闹闹，一餐饭吃到最后大家吃是吃饱了，但也笑得没力气了。

　　叶寒声喝多了饮料，说了声去厕所，周南轩和佐明也站起来跟着去了。

　　向晚其实也挺想上厕所的，但是现在走了的话，估计就很难和叶寒声爸妈单独相处了。

　　见他没走，两位家长倒是不太意外。徐温言女士开口：“向晚，吃饱了吗？没吃饱还可以再叫两个菜。”

　　“阿姨，我吃饱了。”向晚又拿纸巾擦了擦嘴，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叶寒声叔叔的事，向晚每每和叶寒声打听，叶寒声就装傻。

　　放下纸巾，向晚双手撑着凳子，问：“叔叔阿姨，不知道叶寒声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小时候被他叔叔救过，在一场车祸里我幸存下来，才能活到今天。”

　　说起这件事，向晚的脑海里总免不了想起模模糊糊的记忆。
　　徐温言女士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水光，和老公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他。

　　叶钦予同志握了握老婆的手，示意她别太心疼，说：“知道的，叶寒声跟我们说了，还说你想见下他叔叔，但他确实不在国内，他在国外定居很久了，他有自己的生活······”

　　向晚没有要落泪，只是想起这段往事，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自己是活下来了，可是爸爸却在那场事故中去世。

　　向晚很感激叶寒声叔叔的出手相救，不记得是怎么被他从失控的车子中救出来的，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危险，所以很想当面感谢一下救命之恩。

　　“那你们能给他打个电话吗？我就想和他道个谢，不会打扰他很久的·····”向晚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没想到道个谢比道歉还难，只好把头重重埋了下去，不想让家长看到自己的失落。

　　叶钦予也有点为难，你想道谢的那个人现在在厕所呢，还和你的两个朋友一起。

　　徐温言女士见不得好孩子难过，怼了怼自家老公，眼神示意他想想办法啊。

　　叶钦予只好掏出手机，趁向晚低着头，给自家儿子改了个备注，然后说：“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有没有空。”

　　向晚猛地抬头，好像在黑暗之中的人见到了光那样兴奋，“真的······真的吗？”

　　叶钦予没有被这样期待的目光看过，拒绝的话确实也说不出口。“嗯，我先打过去。”

　　叶寒声刚从厕所出来，周南轩和佐明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人在讨论今天的晚饭的味道。裤子口袋里手机嗡嗡地响，看到来电显示，叶寒声有一点懵。照理说上个厕所很快就回去，没必要打个电话过来。

　　而且，向晚没跟过来。心里隐隐有了点预感，叶寒声把手机背到身后，对两人说：“你们先回去，我同学给我打电话我接一下。”

　　佐明还想说等等他一起，就被周南轩拽回去了。

　　叶寒声接起“弟啊，现在有空吗？是这样的，你在好几年前救了一个小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现在啊和我们寒声是同学，你说巧不巧。”

　　叶寒声咳嗽了两声，压低了音色，“这······这样啊。”

　　“记得！记得就好。”叶同志拔高音量，“他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就把手机给他。”叶钦予同志攥着手机，徐温言女士则凑在自家老公的旁边，努力地在听电话。

　　叶寒声再次低低地咳了下。别人吃完饭是清嗓子，他却在试图利用这些改变自己的声音。

　　当然自家老板也在手机上动了点手脚。把手机递给向晚的时候，佐明和周南轩正好推门进来。

　　向晚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因为太兴奋没看到叶寒声并没有跟他们一块儿回来。

　　酒店为了营造中式氛围，硬是在市区隔出了一方僻静，向晚站在阳台，看着楼下静谧的竹林，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颤动。
　　他开了口，声音也有一点抖：“喂，您好。”

　　“······你好。”
　　听起来和叶寒声爸爸差不多年纪的声音。

　　向晚握着手机，又用手挡住风，生怕这位“叔叔”听不清自己讲话。他说：“不好意思啊，这么突然地给您打了电话，但是您救了我这件事我记了很多年，要不是您，我可能就丧生在那场事故中了，您可能不太记得我，但是我真得很感谢很感谢您。冒昧地打过来，也就是想跟您道声谢，毕竟这声谢谢欠了······欠了很多年了。”

　　说到后来，向晚的眼睛微微地红了，叶寒声也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我记得，你当时年纪挺小的，坐在那辆车里一脸惊恐。我看到你们的车失控了，就赶紧跟了上去，但是也只来得及······来得及救你。”叶寒声是第一次看到车子失控，还是车祸没发生之前，当时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和飞速行驶的车子赛跑，赶在车子撞击之前把向晚从车上给捞下来了。但是向爸爸已经来不及了······

　　这可能也是叶寒声几乎不太想起这件事的原因，只差那么一点，两个人都可以没事了。那一段时间叶寒声一度过得很不开心，甚至还有一点自责。明知道这样做是违背了天界的规则，但叶寒声从没后悔过。

　　向晚知道，当年自己能被救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嗯，所以非常感谢您，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生命虽终有尽头，但是长短却不一样。有的人庸庸碌碌，有的人却能够活得灿烂。
　　向晚愈加珍惜这一生，因为这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将他拉回人间。
　　让他还可以成长，可以享受爱与被爱，可以偶尔抬头看看月色。

　　叶寒声明明年纪不大，却从这几个感谢里听出来千百种滋味。只擅长和人吵架，却不擅长安慰人的叶寒声此刻有点不知所措：“你应该有好好长大，好好学习吧？可别不学好，成天打游戏什么的。”

　　不知道怎么表扬人，叶寒声只能把平时老妈念叨自己的话拿来叮嘱向晚。但是叶寒声知道的，当年的那个孩子有好好地长大，考试永远是第一名，没天都开心，还很乐于助人。

　　和长辈汇报自己的生活向晚十分擅长，他一手搭上栏杆，一只手杵着，抬头看了看深邃的天空，今天应该是十五，月亮格外地明亮。“我成绩挺好的，考个一本不成问题，也不爱打游戏，和朋友同学相处地也挺好的。”

　　“那就好。”

　　“嗯，叶寒声转学到宁川一中了，跟我一个班，我现在总和他一起上学放学，我还给他补习呢。”向晚看着月色，莫名地就想起了叶寒声。反正也是亲戚，提一提没什么吧。

　　叶寒声一事语塞，这我都知道！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知道！只好说：“嗯，他成绩不太好，确实需要补习。”

　　“我······可以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向晚试探地问，“不会总是打扰您的，就是想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您。”

　　不行！不可以！叶寒声在心里呐喊。
　　“咳咳，不用了吧，这做好事不留名的，我也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我，只要你可以健康长大就很好了。”

　　叶寒声说得很快，好像他那边有什么急事似的。

　　向晚今天只是打算先道个谢，既然已经能联系上了，总还能再报答的。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您那边有事要忙？那今天先这样。”

　　“嗯，好。”然后叶寒声啪一下就挂了电话。
　　要是留了电话，你老是给我发消息，而我总和你呆在一起，露馅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叶寒声跑回前台，报了爸爸的名字结了帐。

　　坐在包厢里的徐温言女士一边和两个小朋友闲聊，假装在关心儿子的新校园生活，一边还要分心听向晚打电话。

　　见向晚挂了电话回来了，叶钦予同志赶紧上前拿回自己的手机，生怕学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到电话号码的话就露馅了！

　　“怎么样？”叶爸爸问。

　　向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还没醒。但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至少叶爸爸是肯帮自己联系的。

　　立刻换上好孩子的微笑说：“和他聊了两句，想说的还没说完，他那边有事就提前挂了。”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徐女士上前说：“没事啊，下次再打，今天也不早了，你们还得回家做作业吧。”然后故意高声问：“叶寒声呢？又跑哪里玩去了！”

　　佐明说：“叶哥好像有以前的同学给他打电话，接电话去了。”

　　这什么破理由啊，都是打电话，万一有心不是一下就猜出来了！徐女士默默看了眼向晚，好在小学霸现在心思不在这里。

　　徐女士给老公试了个眼神，示意他拿起包赶紧走。“那我们出去找他，然后就回家了？”

　　“好的阿姨！”三个小朋友应声道。

　　出了包厢后，就看到叶寒声站在酒店大厅打游戏，几个小孩围着看他。

　　叶寒声好像才看到他们似的，说：“等我会，这局游戏马上就打完了！”

　　旁边的小孩在给叶寒声喊加油。
　　“哥哥快，人在前面！”

　　不一会，一个家长跑出来找孩子，“你怎么上个厕所上到这来了！快回来吃饭。”

　　“不，我不要。”小孩揪着叶寒声的衣服说。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啊！先吃饱饭，再出来玩。”那妈妈厉声说。

　　向晚蹲下身来，对那个小朋友说：“只要乖乖吃饭，才能快快长大哦。等长到这么高，就可以不用妈妈操心啦。”

　　叶寒声收起手机，轻轻地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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