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周陷鱼

　　“临临。”林羡鱼在后面叫了一声，“去操场坐一会儿？”

　　他在操场有树荫的看台一侧坐了下来，林羡鱼拽了下站着的沈君周，“坐下吧！”

　　“别拉拉扯扯，在学校呢！”沈君周拍下他的手。

　　林羡鱼有些委屈，“临临，你嫌弃我？”

　　“没有，”沈君周走下一级台阶，站在地面上看着他，“看在四驱车的份上也不能嫌弃你。”

　　“我还不如一辆车有价值。”

　　他手撑着脸颊，歪头看着他。沈君周身后是红色的塑胶跑道，中间是绿色足球场，这让他想起小时的沈君周站在奥列霍夫广场中间，也是坐在楼门前的台阶上这样望着他。

　　“看什么呢？”沈君周见林羡鱼发呆，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想起当年你站广场中间的样子了。”林羡鱼胳膊搭在膝盖上，手垂在膝间，望着远处空旷的操场说。

　　“你后来去找我了？”沈君周问。

　　“嗯，找你很多回，都没找到。”林羡鱼机械地搓着手，提起找不到人的情景，他有些心酸。

　　“我上幼儿园了，偶尔周末才来。”沈君周在他旁边坐下说。

　　“那我的运气真不好，总碰不见你。”

　　沈君周用膝盖撞了他一下，“真傻，现在不是碰见了吗？”

　　林羡鱼歪头注视着他，蓦地笑了。

　　“羡鱼，我周日去看房子。”沈君周犹豫一会儿，还是直接说出了口。

　　林羡鱼静默好一会儿，视线落在两人相抵的膝盖上。半晌，他偏头，下巴微微抬起，望着沈君的脸，说：“我不让你搬走呢？”

　　沈君周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你傻了还是怎么的？我能一辈子住你这里吗？”

　　“南哥和珩哥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林羡鱼有些激动，音调提了些，“我多久都可以等，只要你别推开。”

　　沈君周承受不了对方殷切的目光。他低下头，仿佛失掉了全身的力气，肩膀和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临临，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再见到临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长街上，公园里，还是某个陌生的城市。幻想过无数次，梦里梦见过无数次。也梦见过你来找我了，每次我都会笑醒。我爸爸知道你的生日，拗不过我，我们还拿你生日去找人算过，都说我们会再见面。临临，你看看多准，我们又再见了。所以你不能再把我扔掉了，只要你没结婚，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沈君周没说话。

　　林羡鱼借机扣住他的手心，“我知道你顾虑多，还要考虑到父母。没关系，我都可以等。”

　　“我还没答应呢！”沈君周想抽出手，没抽出来，对方扣得紧紧的。“而且，我有点儿接受不了。”他小声嘀咕道。“你要给我时间。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最终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又接着说道：“也没准我哪天突然碰见喜欢的女孩了呢。”

　　沈君周知道自己狠心了些，他担心给林羡鱼太多的希望，最终反而会失望。

　　他不确定自己会为了对方改变，不确定自己会对一个同性动心。太多的不确定，他没办法给对方承诺。

　　如果他爱对方，会给他一个承诺，但现在还没有。

　　林羡鱼的目光突然变得晦暗起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中午的阳光在他眼里都变得讨厌起来，讨厌它为什么那么亮，让自己的情绪无所遁形，悲伤都无处可藏。

　　沈君周见林羡鱼眼圈红了，又心疼起来，手用力捏了捏。“我答应不推开你，但你不要太过分。” 接着又安慰道：“而且我们在一起上班，即使离开也远不到哪里去。”

　　林羡鱼不情愿地说：“行吧。”

　　“走吧，再晒一会儿就晒黑了。”沈君周从台阶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你还怕晒黑啊？”林羡鱼恢复情绪又开始调侃，“这么白，不给我看，给谁看？”

　　沈君周斜了他一眼，“在学校收敛点儿。”

　　“那我在家是不是就可以放肆了？”林羡鱼在后面追问。

　　沈君周想给自己一板砖，他就不该给林羡鱼好脸色。他加快了步伐，一方面天气太热，另一方面他想躲开林羡鱼。

　　林羡鱼脸上的笑还挂着，但是心里已开始变得发凉，仿佛刚放进冰箱的鱼，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直到办公室里，他的脸又恢复成了一张咸鱼脸，又黑又冷。

　　“怎么了？”张猛见办公室没人，打了个响指，悄声问道。

　　“他不喜欢我。”林羡鱼呆坐在椅子上，木然的望着窗外。

　　张猛犹豫了一下，在寻找能安慰对方的词汇，“那个……你别着急，人家一个大直男，怎么也要有个过渡，是吧？”

　　林羡鱼似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是有点儿着急。”

　　张猛见自己的安慰有了些效果，又继续苦口婆心说道：“虽然你等的久，但是对沈君周来说都是重新开始。等一等，别着急，你看看南哥，从高中等到工作，韭菜都生好几茬了，你这才刚开始，想想对策。你要相信他是位好同志，对你是忠诚的。咱们沈老师，人品样貌工作家庭样样不差。咸鱼，你不要着急，多等等。”

　　“也是。”林羡鱼抱着臂，开始思量起对策来。

　　“你别想了，回头你找我南哥取取经。”张猛支招道。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林羡鱼还没忘记要等沈君周一起走。他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对方过了十多分钟才回三个字“等会儿”。

　　办公室里人都走了，他一个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夏季天黑的晚，外面天光仍亮得刺眼，学生放学的喧闹声此起彼伏。他把脸枕在办公桌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窗外。

　　北方的天空在无雨的时候，总是湛蓝湛蓝的，燕子偶尔从窗前滑过漂亮的弧线，这些景致丝毫没引起他的兴趣。他满心都在想小绵羊，天上的云也像小绵羊，白白的，一团一团的，温柔可爱。

　　“发什么傻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同时林羡鱼后脑一疼，被人弹了一下。

　　林羡鱼猛地抬头，一手揉着后脑，“临临，你想翻天是不是？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他满肚子委屈，每天为小绵羊忙前忙后，怕小绵羊受欺负，连唐夷甫那里他都做了思想工作。但小绵羊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他，偶尔还要刺他几句。

　　“走了回家了！”沈君周见他不动，又催道，“怎么了？真生气了。”

　　林羡鱼把车钥匙扔给他，睃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沈君周跟在后面，林羡鱼又在门口等他出来，才锁上门。

　　“还不是要等我，以为你走出来就能自己走一样？”沈君周说完故意把视线放在走廊的墙壁上，不去看林羡鱼。

　　对方生气的时候不多，最多就是板着脸，此刻沈君周觉得咸鱼生起气来还挺有趣。林羡鱼闻言，朝他撇了撇嘴角。对方把脸扭在一边，但他瞧见了对方微翘的嘴角。沈君周在偷笑。

　　林羡鱼坏心一起，倏的凑过去在对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沈君周吓了一跳，同时也愣住了。他连忙朝左右望了望，走廊左右没人，这个时间不是下班，就是去吃饭了。

　　他一把抓住林羡鱼，拽着他往楼下走，“我看你是想作死。”

　　沈君周听到楼梯有脚步声，又放开了他。

　　人做一件事时间长了就会有惯性，沈君周主动开门上了驾驶位，林羡鱼在另外一侧上了车。

　　“晚上想吃什么？”林羡鱼问。

　　沈君周想起下午对方发的短信，避免再出现同样状况，说了声随便。

　　林羡鱼转头看他，笑着说：“不吃你，你怕什么？”

　　沈君周只盯着前方马路，心不在焉，假装并未听清林羡鱼说什么。

　　“周日你有事吗？”林羡鱼又问。见沈君周未反应，他又问了一遍。

　　沈君周愣了愣，看向他，“怎么了？”

　　“问你周日有空吗？”林羡鱼重复了一遍。

　　“去看房子，下午有空。有事？”

　　“看什么房子？”林羡鱼纳闷道。

　　“原来房子卖掉了，想买个。”沈君周说。

　　林羡鱼沉默了一会儿，他清醒地知道沈君周一直住这里不现实，早晚都会离开。半晌张口道：“打算买哪里？”

　　“还未想好，看看再说。”沈君周回。

　　车里安静下来。片刻，沈君周问：“刚才你想说什么？我周日下午有空。”

　　林羡鱼迟疑了一会儿，他不确定沈君周的态度。他瞬间变得有些颓丧，似乎自己做什么都没有意义，都换不来沈君周的一颗心。

　　“没事了。”林羡鱼低声说，他枕在椅背上，惆怅地望着窗外，即使路两侧的杨柳再苍翠，花坛里的花再鲜艳，在他眼里都显得十分悲怆，像生命即将终结之前的最后绽放，到了秋天都会变成枯枝败叶。

　　下了车，两人从停车场走出来，极有默契的两人都未吭声，都满怀心事。上了楼，林羡鱼才发现忘买菜了，两人晚上都要饿着肚皮。

　　林羡鱼一言不发地看着沈君周。

　　“怎么了？”

　　“忘买菜了。”

　　沈君周：……

　　他最近习惯了到家就开饭。此刻，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似乎林羡鱼提醒了他的胃，该吃饭了。

　　“求我！没准我能给你变出一碗吃的。”林羡鱼说。

　　他换了拖鞋，走向客厅沙发，直接瘫在上面，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没有一点儿主动去厨房做饭的意思。

　　沈君周眨了眨眼，都说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此刻若为一碗饭折腰显得太没志气。他硬着头皮在沙发前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果盘里的苹果直接狠狠地啃了一口。

　　林羡鱼见状讥讽道：“苹果只能撑十分钟。”紧接着他又凑到沈君周身侧，凑到对方面前，用沙哑又低沉的嗓音说：“好临临，求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闻言，沈君周手里的苹果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林羡鱼离他太近，他想往身后挪一挪，但某人的腿挡在他的身后，提前封住了去路。

　　苹果确实撑不了多久，不仅不解饿，还助消化。沈君周饿得难受，一斗米都能折腰。他试探着问道：“怎么求？”

　　此刻，小绵羊的嘴唇对林羡鱼有致命的诱惑力，苹果的味道，果汁润湿过的唇角，他瞬间改了主意，“不求也行，让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沈君周大眼睛忽闪半天，盯着对方的脸，距离很近，对方的鼻尖快擦到他的脸颊了，他只要轻轻抬下下巴，就能吻到对方的嘴唇。他的视线在对方唇上游移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老盯着对方的嘴巴干什么。

　　林羡鱼才意识到两人这么近，如果有人侧面看，会觉得两人已经吻在一起。两人中间的缝隙差之毫厘，心思却谬以千里。

　　小绵羊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流甚至能吹拂到他脸上，他的嗓子有些发干，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小绵羊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沈君周似乎也受到了蛊惑，意乱情迷起来，情不自控地想要吻上去。

　　门铃遽然响起，而且响得急促，沈君周吓了一大跳，身子使劲往后一挪，碰到了林羡鱼弯曲的腿。

　　两人霎时都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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